⊙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昆明 650500]
服飾是人類文化和歷史的顯性表征。景頗族諺語說:“筒裙上織著天下事,那是祖先寫下的字。”對于許多沒有文字的民族來說,服飾就是一部無字的天書和隨身攜帶的百科全書。同時服飾也是象形的《史記》,記載著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史。符號圈理論是以尤里·洛特曼為代表的莫斯科—塔圖文化符號學派所提出的核心概念,其獨特的視角和系統的分析方法對于探索民族文化符號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在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四大類型的基礎上,嘗試運用符號圈理論構建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有利于系統地認識和理解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文化以及了解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史。
1949 后關于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的研究成果較多,鑒于各學科背景的不同,各專家學者研究的視角和采用的理論及方法也有所不同。以下從三方面予以論述
(1)從歷史學科的角度研究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史,如沈從文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研究了清初云南部分少數民族的服飾等,以服飾史學為研究背景,對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的研究有極大的推動作用,將具體的服飾符號放置于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分析其產生的人文、社會、經濟等因素,不再是孤立、靜止地研究服飾符號,而是將服飾符號看作是一個發展變化的過程。
(2)從服裝工藝美術學科研究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工藝,如孫琦在《云南物質文化·少數民族服飾工藝卷》中以服飾工藝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來研究民族服飾結構平面分解和主體構成規律以及具體操作工藝等。程志方、李安泰在《云南民族服飾》 中詳細介紹了有代表性的民族服飾原料與加工等。楊正文在《鳥紋羽衣:苗族服飾及制作技藝考察》中介紹了苗族服飾的款式、色彩、紋飾和精湛的工藝以及其中涵蘊的文化象征。
(3)從民族學、人類學、民俗學等多學科角度研究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文化,如鄧啟耀在《民族服飾:一種文化符號》和《衣裝秘語:中國民族服飾文化象征》 中提出民族服飾是一種文化符號,并從民族學和人類學的角度對民族服飾進行了文化符號分析研究。楊鹓在《身份·地位·等級——少數民族服飾與社會規則秩序的文化人類學闡述》一文中將少數民族服飾與人生禮儀、族群成員社會化的過程都視為一個符號化的過程。楊(昌鳥)國在《苗族服飾:符號與象征》和《符號與象征——中國少數民族服飾文化》 中結合符號學的相關理論,對民族服飾符號進行了研究,指出少數民族服飾是一種符號與象征,是一種規則和符號的系統化狀態。
從20 世紀90 年代起,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研究取得了長足發展,服飾文化成為各民族物質文化研究的一個熱點,一批論文和專著問世,形成了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從民族志描述到服飾文化研究的熱潮。2000 年在云南昆明召開全國首屆少數民族服飾博覽會,表現出服飾展的全面性、系統性、珍貴性和學術性,相繼出版了一批相關論文和專著。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文化研究的一個新飛躍是近期以來,專家學者們把服飾文化中的傳統手工藝技能納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范疇,這是對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文化保護和傳承的質的飛躍。
“符號圈”是洛特曼文化符號學中最重要的關鍵詞,洛特曼提出:在現實運作中,清晰的、功能單一的符號不能孤立地存在,它們只有進入到某種符號的連續體中才能起作用,這個符號的連續體中充滿各種類型的、處于不同組織水平上的符號構成物,這樣的連續體,稱之為“符號圈”(semiosphere)。洛特曼還明確指出,系統大于個體相加的總和,甚至如若沒有系統,個體也就無法存在,或失去存在的意義,符號系統(符號圈)內部是不同種類的子符號系統(子符號圈)的共生。該理論在文化符號領域是一種系統分析方法,用作研究某一系統(符號圈)的內在組織結構、性質和運作方式等。
從宏觀層面上看,中國民族服飾是一個大的符號圈,圈內充斥著處于不同組織水平上的各種服飾子符號圈,其中,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最具特色和典型性。云南各少數民族的歷史是一個不斷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不是簡單的幾十個民族的拼盤,而是一個有機的多民族統一體,其有機性源于歷史和現實中的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云南眾多的民族服飾由于族源的差異可以大致區別出四大類型:氐羌系民族服飾類型、百越系民族服飾類型、百濮系民族服飾類型、苗瑤系民族服飾類型。而這四個族系的服飾由于歷史、地理原因,長期交融、共生,一方面表現出族系間的邊界性和審美文化傳承,另一方面又體現出族系間的對話性和審美文化的融合、共生等審美文化的運動規律。由此可見,符號圈理論非常適合于云南少數民族服飾體系的研究及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史研究。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或子符號圈)內外充斥著信息的流動,通過服飾符號傳遞民族文化意蘊,以形致意,以器寓道,通過服飾符號的演變從另一個側面直觀地訴說了云南各少數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史。
根據洛特曼符號圈理論,可看出符號圈的性質等同于生物圈。符號圈中的每一個符號系統都是獨立的,但同時他們又處于整體化了的符號圈里。這些符號系統不僅在共時截面上與其他符號系統相互關聯、相互作用,而且在縱向上與處于各種歷史縱深的符號系統也發生著聯系。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可以當作一個服飾系統(符號圈),內部由不同的少數民族服飾組成,這些不同的少數民族服飾既有共性,又有個性。通過共性形成云南少數民族獨樹一幟的服飾文化,通過個性區別不同的民族和支系,服飾是一個民族的顯著的外現標志。
云南是中國少數民族最多的省份,因其復雜多變的自然條件和悠久的人類歷史形成了絢麗多彩的服飾文化。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是云南民族文化符號圈的子符號圈,而其內部的子符號圈劃分標準多種多樣。本文從族源的角度,以氐羌系民族服飾、百越系民族服飾、百濮系民族服飾和苗瑤系民族服飾建構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
(1)氐羌系民族服飾子符號圈。云南少數民族中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氐羌族系的有彝族、白族、哈尼族、納西族、傈僳族、阿昌族、景頗族、拉祜族、怒族、獨龍族、基諾族、普米族、藏族等。歷史上氐羌族群發源于我國西北部的甘青高原,在漫長的遷徙演進過程中,其大多居住于地勢較高、氣候相對寒冷的山地,歷史上長期從事游牧、半農半牧,并以農牧經濟為主,因而在衣著上形成了以毛、麻布、畜皮為基本材料,以御寒保暖為主要功能的服飾類征,或披羊皮、牛皮,或披毛質披氈,并多在衣服后襟附有“衣尾”。
(2)百越系民族服飾子符號圈。云南少數民族中屬于漢藏語系壯侗語族百越族系的有傣族、壯族、布依族和水族這四個民族。這些民族通常選擇低海拔濕熱的江河平壩,近水而居,他們在云南繁衍生息,有著悠久的歷史。在服飾習俗上仍然保持著古代百越民族著簡裙、尚文身、好飾齒的族源特征。
(3)百濮系民族服飾子符號圈。云南少數民族中屬于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百濮族系的有佤族、德昂族和布朗族。這三個民族在云南生活的歷史悠久,主要分布在滇西南低海拔的山區和半山區,在服飾上也基本保留了古代百濮族系纏頭、纏藤腰箍、佩刀的習俗特征。
(4)苗瑤系民族服飾子符號圈。云南少數民族中屬于漢藏語系苗瑤語族苗瑤族系的有苗族和瑤族。他們基本上是明清時期才從湖南、貴州、廣東和廣西遷入。盡管其支系較多,分布較廣,但在服飾上仍基本保留了古“三苗”族群的傳統服飾樣式:銀鳳冠、五色衣和百褶裙。
結合洛特曼符號圈相關理論構建的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就是一個中國民族服飾大符號圈的縮影,很有代表性和典型性。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包含四個子符號圈,每個子符號圈有其服飾特征的共性,又有其內部各民族服飾的個性,云南少數民族服飾子符號圈內外到處充滿著對話性,對話的實質是不同民族服飾符號和文化之間的互譯及民族文化的交往交流交融。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中的四個子符號圈(以及內部的各民族服飾子符號圈)是獨立的,他們在縱向上與處于各種歷史縱深的符號系統發生著聯系,這就是文化的傳承。同時,他們在共時截面上也是彼此關聯、相互作用的,這就是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這些服飾符號圈就像生物圈一樣,帶著屬于自己文化的DNA,參與各個時間和空間的活動中,實現著民族文化信息的傳遞、保存、加工和創新。
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云南少數民族將服與飾、實用與審美相結合,極大地豐富了民族服飾的內涵,創造了多姿多彩的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文化。云南少數民族服飾是云南各民族中最具個性和民族性的文化符號。
云南各少數民族就像生物圈的物種一樣,多樣性共生,這既是自然規律也是人類社會的規律,而各少數民族服飾就是多樣性共生的顯性表現。通過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符號圈的建構,可以系統地梳理出云南少數民族豐富的服飾文化資源和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的發展線索,從空間分布單元角度和時間維角度綜合地研究云南少數民族服飾的演化和它們蘊含的文化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