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強 史燕平
隨著金融監管加強,“去杠桿”的政策效果切實顯現,國內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的償債風險顯著上升。在這樣的大環境中,以租賃形式實現“融資”本質的業務模式備受沖擊。對發生風險企業分析,絕大多數或屬于所在細分行業下行、企業經營狀況較差,或屬于企業在前期“寬信用”時過度舉債。因此,在既有的信用套利模式下,實際上是真貸款假租賃,加強風險控制主要在于對行業和企業的判斷。

另一方面,航空租賃等真正的租賃業務受“去杠桿”的影響很小。真正的租賃業務是以租賃物為業務內核,以租賃物取回作為風險控制的主要抓手,在風險管理方面具有天然優勢。而信用套利模式實際上是一種承擔比銀行更高風險的信用套利行為,要做到主動管理風險,其業務模式需向真正的租賃業務轉型,核心是提升資產管理能力。
“三去一降一補”中的“去杠桿”已實行數年,但近兩年與往年大有不同,往年側重在需求端要求企業主動去杠桿,近兩年則是通過金融監管層層加碼,從供給端要求各類金融機構對企業去杠桿。
嚴令之下,以銀行為主的金融體系執行到位,形成“寬資金、緊信用”的局面,企業風險暴露。信用債市場公開數據表明,違約企業數量和違約金額都明顯增加。2018年以來發生債務違約的企業不但多于2017年,而且“爆雷”速度較2016年的違約潮更甚。
信用債屬于公開市場融資,一旦違約,影響惡劣,所以企業對信用債的償還順序一般優于銀行和租賃公司,信用債違約往往意味著企業已窮途末路。違約中,民營企業占據多數。2018年企業風險暴露的另外一個特點是上市公司不再安全,信用債市場中,在2018年之前,違約上市公司一般為1家-2家,2018年則直接升至15家之多。
在上市公司“爆雷”之際,融資租賃公司亦集體“觸雷”。典型的例子是永泰能源,該公司700多億元負債中超過70億元是通過融資租賃形式取得,涉及22家租賃公司,包括8家金融租賃公司和14家融資租賃公司,合計44筆應付融資租賃款,范圍不可謂不廣。
除此之外,凱迪生態違約,涉及9家租賃公司,如太平石化金租、華運金租、中民國際租賃等。
個中原因是民營企業融資難、成本高,即便對于獲得AA+這樣較高評級的永泰能源也僅僅是程度上的差異。租賃公司要求的收益普遍高于銀行,對應了高于銀行的風險容忍度,其目標客戶群天然與之匹配重合。


另一方面,從信用風險的傳導來看,企業對租賃公司的違約先于銀行,因為很多租賃公司并未納入人行征信系統。
再者,租賃公司全國范圍開展業務,與銀行各分行的屬地經營不可同日而語,租后管理、保全清收也明顯弱于銀行。這同時也意味著客戶一旦違約,租賃公司往往面對更加不利的境地。
從強化增量資產風險控制的角度,未來租賃公司要順應趨勢,甄選行業、設定標準,遠離負債過度企業。
總體而言,企業的信用風險和經營風險或將繼續上升,但行業差別明顯。例如,一些傳統的周期性行業在去過剩產能的過程中,其中尚未形成規模經濟的企業、在上下游產業鏈中話語權較低的企業、環?;虬踩a方面薄弱的企業都意味著風險。而對于技術含量較高的高端裝備制造,或者如交通運輸、電子、通信等與下游消費密切相關的行業,周期性弱,景氣度較高。這些行業或掌握核心科技,或得到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或市場需求平穩旺盛,租賃公司嚴格把握相應的準入標準,在這些領域的信用風險控制較為有效。
從企業的維度分析,主業經營不力、自身造血能力不足的企業風險較高。這類企業在報表上的直觀表現是凈經營現金流長期為負且無改善跡象。當然,財務報表舞弊層出不窮,拋開財報看企業,通過審視細分行業的發展趨勢以及企業在行業中的地位也可對企業的經營狀況形成基本判斷。
另一類風險較高的企業是前期在信用寬松環境下盲目多元化經營的企業,一般存在過度負債和對外并購的現象,這類企業在當前信用收緊的情況下,如不能快速低成本地將前期多元化經營的資產出售以回流現金,出現流動性風險繼而違約的可能性很大。對此,租賃公司應設定準入標準,遠離該類高負債企業,如已介入,也應爭取增加抵質押品等風險緩存措施,并逐步壓降該類資產。
其他風險管控措施還包括以下方面,一是加強風險控制的過程管理,重新梳理優化盡職調查、授信評審、業務放款、租后管理流程,通過流程細化提高管理能力,通過加強業務的內部控制降低風險;二是利用物聯網手段實現對租賃物的全天實時跟蹤監控、遠程停機操作等,這在車輛租賃業務中已較為普遍使用;三是優化客戶經理、風險經理、評審經理、資產管理人員考核機制,以此強化全員風險管理,充分調動風險管理積極性。
信用套利模式是租賃公司從銀行融資,再以租賃的形式向企業放款。租賃公司賺取的利差就是接受更高風險的風險溢價。在寬信用的環境下,企業的風險不容易暴露,租賃公司可以憑借信用套利模式得以發展。但在“去杠桿”、緊信用的環境下,風險頻出,加之高風險高收益的資產出現不良的概率更大,信用套利模式難以維持。
回歸租賃業務實質,在風險控制環節,租賃公司相對于銀行具有天然的獨特優勢。租賃公司享有對租賃物的所有權,較之銀行的抵質押有利。租賃物不參加承租人破產清算,在承租人違約時,租賃公司可以取回租賃物或直接處置租賃物。在信用套利模式中,租賃物如管網等在事實上往往不能取回,取回不經濟,或雖可取回但難以低成本處置。真正的租賃業務中,如航空租賃、航運租賃,租賃公司可取回飛機、船舶再租予他人或直接處置租賃物受償。
因此,做好主動風險管理,回歸租賃本質,是要對有成熟二手市場且價值相對穩定的租賃物,增加資產配置。同時,要通過對資產進行分類分級的區別管理、加強租賃物變現渠道建設等強化租賃公司風險管理能力,如與供應商加強合作,或要求其提供回購擔保,提高租賃物處置效率,降低租賃物處置成本。
回歸租賃本質也與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在流動性總量保持合理充裕的條件下,打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提高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和水平”的要求一致。真正的租賃業務有利于解決“寬資金、緊信用”的問題,租賃公司憑借自身較好的信用獲取銀行體系的“寬資金”輸入,依靠對于租賃物的資產管理能力做好風險控制,為企業提供融資,實現“寬信用”輸出。
其關鍵在于真正的租賃業務具有天然的抗風險能力,方可形成對企業的授信,這與銀行“嫌貧愛富”不同。這也是“完善大中小金融機構健康發展格局”的題中之義,回歸租賃本源的租賃公司可以在這個格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發揮重要作用。
從長期看,回歸租賃本質要求租賃公司以專業化作為發展方向。租賃跨界金融與產業,最重要的是資產管理的專業化。專業化的資產管理貫穿租賃資產建造、采購、租賃、使用、管理、處置等全流程,能夠大大提升租賃公司的風險控制能力。就融資租賃而言,應對租賃物本身以及租賃物所在細分行業深入了解,方能判斷承租人的融資成數是否合理,租賃物價格走勢及處置渠道是否可控等。
就經營租賃而言,從建造階段的設計選型、設備采購、監造管理、融資顧問,到運營階段的維護改裝、價值評估、報關保險、租約匹配,乃至處置階段的二手交易、殘值回收等均需要專業的資產管理支撐。更重要的是,經營租賃風險控制或資產管理的重點在于投資決策和退出決策。與融資租賃業務僅承擔承租人信用風險不同,經營租賃業務還承擔了租賃物資產的市場風險,因此,經營租賃業務屬于投資業務,而不僅僅是授信業務。
投資決策就是要以投資的眼光做好資產管理,投資決策中要重視行業專家的意見,重視租期末殘值的估值,其重點是租賃物本身價值走勢判斷。退出決策主要針對存量資產處置,要不要處置?什么價位處置?往往要求設置止盈點或止損點等。這些都要以專業的資產管理團隊為依托,要求建立與經營租賃相適應的人員隊伍,引入更多具有多年行業經驗的專業化技術人員。
(作者胡永強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金融學博士、律師、注冊會計師,史燕平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博士生導師;編輯:張建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