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侵權不容忽視

◎ 文 《法人》特約撰稿 袁博

上個月，2019年的高考剛剛過去。每年高考過后，出于對比和獵奇，一些出版物會從各種途徑獲取各地的一些高考作文并編輯出版。商家都會在出版教輔市場中獲得豐厚利潤，但被出版的作文作者對此一無所知，這其中的版權問題值得高度關注

一年一度的高考剛剛過去，無數考生在緊張、興奮、不安中等待著自己的成績。近年來，因高考而導致的版權糾紛，不斷引起公眾的關注。

考題使用他人作品需要署名嗎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高考命題者在試卷中存在使用他人作品而不署名的現象，由此引發的糾紛也不在少數。對于這種現象，命題者常見的一種說法就是，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的規定，國家機關為執行公務在合理范圍內使用已經發表的作品，屬于“合理使用”，可以不經過著作權人的許可，不支付報酬。顯然，這種解釋難以令人信服。

眾所周知，合理使用的確可以不需要著作權人同意，也不需要向其支付報酬，但是不得損害作者包括署名權在內的其他合法權益。于是，為了進一步說明為什么高考命題可以不給所使用的作品署名，出現了一種代表性的說法：即在高考過程中，考試時間對考生而言是非常緊張和寶貴的，考生的注意力極為有限，如對考題的來源均進行署名會增加考生對相關信息量的閱讀，浪費考生的寶貴時間。

筆者認為，這種說法并沒有說服力。從媒體報道的情況來看，高考命題中使用他人作品不署名的情形集中在語文試卷的現代文閱讀和作文材料中。相對于整張語文試卷巨大的閱讀量，增加幾個字就會“浪費考生的寶貴時間”或者“分散考生的注意力”讓人感到難以信服。正如一個作者所說的，“一份高考語文試題中有許多填空題、判斷題、選擇題，卻只有兩道現代文閱讀大題，高考試卷給這兩篇閱讀文章的作者署名并不會影響到考生的利益”，更不會因為“署上短短幾個字的作者姓名或者作品名稱就會影響到考生答題的寶貴時間，增加考生對信息量的閱讀，影響到考生的注意力”。

滿分作文和零分作文可以隨便出版嗎

和往年一樣，高考閱卷之后，諸如《XX省高考優秀作文選》、《XX市高考滿分作文精編》很快會橫空出世，睥睨教輔市場。然而，這種現象合法嗎？

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規定，“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對照高考作文評分標準，滿分作文的標準至少是“內容充實”、“感情真摯”、“語言流暢”、“深刻豐富”、“有文采”和“有創意”。顯然，滿分作文完全可以構成我國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形形色色的教輔用書未經滿分作文考生同意刊載他們的作品并進行商業贏利，顯然侵犯了他們相關作品的著作權。

除了滿分作文，出于對比和獵奇，一些出版物會從各種途徑獲取各地的一些高考零分作文并編輯出版。事實上，這種行為同樣是侵犯相關考生著作權的行為。這是因為，作品的定義中，并不包含作品的表達是否“正確”的價值判斷，因此，對于一些錯誤表達的作品，只要滿足法定的基本構成條件，也可以構成作品。因此，如果接受了上述理念，就可以理解，市面上經常出現的《零分高考作文選》不但涉嫌侵犯作者的隱私權，還涉及侵權作者的著作權。因為作文被判零分，只能說明作文不符合高考考試要求，但這并不能否定其構成作品的可能，只要是作者的“個性化表達”，無論對錯，同樣可能構成作品并受著作權法保護。

“真題解析”被抄襲了怎么辦

近幾年來，因為考試真題解析類的圖書被抄襲，引發了很多糾紛。那么，此類真題解析的內容，可以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嗎？

首先，從整體上看，此類圖書一般構成“匯編作品”。必須指出，盡管考試真題并非圖書編寫者本人設計，但是很多真題輔導書并非原樣照搬所有的考試真題，而是從歷年來的海量真題中按照相關的知識結構從中精心選擇相關的典型考題并重新進行排序，并輔以“解題思路”、“知識鏈接”等內容，體現出了不同于考試真題本身的獨創性，符合現行《著作權法》關于“匯編作品”的定義，即“匯編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材料，對其內容的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

由此可見，盡管單個的考試真題屬于“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材料”，但只要對其重新進行了能體現獨創性的“選擇或者編排”，就同樣可以主張為“匯編作品”，他人如果未經許可對相關內容進行了商業性復制和利用，相關權利人就可以維權。

其次，此類圖書的“解題思路”部分可以構成“文字作品”。如前所述，從整體上看，此類圖書的內容一般可以構成“匯編作品”，而其中由圖書編寫者自行編纂的“解題思路”的內容，又可以單獨構成“文字作品”。這是因為，就其中的“考試真題”、“知識鏈接”、“參考答案”而言，盡管可以在滿足法定的條件下在整體上可以成為“匯編作品”的組成部分，但單獨就某一組成成分而言，要么不構成作品（知識鏈接、參考答案），要么可以構成作品但作者另有其人（考試真題），唯獨只有其中的“解題思路”部分，屬于圖書編寫者自行創作的個性化內容，因此可以主張版權，具體而言，在滿足“獨創性”的前提下，屬于現行《著作權法》中的“文字作品”。

對此，有一種反對的觀點認為，此類圖書的“真題解析”不能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原因是“真題解析”一般是按照試題解析常規的思路方法來展示的一種文字表達方式，所有人對試題進行同樣的解析時，即使文字會有差異，但表達思路基本相同，因此不應受到著作權保護。

筆者認為，前述觀點曲解了“思想表達二分法”， 此類圖書的“真題解析”可以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所謂“思想表達二分法”，是著作權法上的重要原則，指的是法律只保護作品的表達，而不保護表達所體現的思想。具體到“真題解析”類圖書中，“思想表達二分法”原則如何運用呢？

答案是，在此類圖書中，由于考試真題的正確答案原則上是唯一的，因此其解題思路和方法通常來說是一致的，這就是不受著作權保護的“思想”。換言之，任何人都可以以某類考試真題為基礎以答題思路為指導自行編纂自己的解析類圖書。但是，具體用何種表達和語言來闡述這種解題思路和方法，不同的人卻能表達出不同的結果，而這，正是著作權法所要保護的“表達”。

因此，如果未經許可大量復制、利用他人個性化表達出的具體“真題解析”，就可能侵害他人作品的著作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