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托孤有深意

念田

對于劉備白帝城托孤之舉，歷來不乏贊美和貶斥。或以為這是君臣之情，甘以天下相托;或以為此乃帝王心術，病榻后其實暗藏刀光劍影，但說的都是劉備和諸葛亮之間的對手戲。實際上，舞臺的背后還站著一個人， “君可自取”的驚天之語就是對他說的。

他就是剛從地方被召到劉備病榻前，并加封為尚書令的李嚴，正是他和他背后的勢力支撐起了整個蜀漢政局，也可能成為蜀漢最大的隱患。

歷來最高權力交接之所以兇險異常，關鍵就在于此時極易引發(fā)各方勢力的干預。章武二年（222年）夏，猶亭大戰(zhàn)后，蜀軍節(jié)節(jié)敗退，之后三國斗爭的主線已轉(zhuǎn)為吳魏交戰(zhàn)。劉備對此洞若觀火，于是在當年冬天便遣使議和。

因此，蜀漢此時之危不在東吳，而在蕭墻之內(nèi)。這其實是三國政權共有的問題——三國均由一個軍事政治集團在博得地方大族的認可和支持后建立，在蜀漢內(nèi)部，長期潛伏著蜀漢本土勢力和劉備荊州集團的摩擦，構成了蜀漢政治的基本主題。

早在“隆中對”中，諸葛亮就為劉備規(guī)劃了基本的戰(zhàn)略路線，那就是“跨有荊益”，局勢一變即逐鹿中原，恢復漢室。隨著荊州丟失、關羽殞命、張飛被害，劉備集團的根本就只剩下益州。

然而，對于益州，劉備及其部屬卻是外來者，不得不重用本地名士法正、黃權、李嚴等，以安定蜀地軍民之心。可蜀人對劉備集團積怨已久，兩方?jīng)_突不斷。劉備的義子劉封仗勢欺人，導致蜀人孟達不滿，叛蜀降魏。為了解決糾紛，諸葛亮勸劉備處決劉封。

劉備稱帝后所立的皇后，也是蜀地舊主劉璋之兄的遺孀吳氏，吳氏之兄也得到重用，可見劉備為了安穩(wěn)蜀地人心所做的努力，也反映出劉備稱帝的基礎并不穩(wěn)固。如今軍隊大敗，蜀地人心離散，再加上劉備病危，蜀漢政權已經(jīng)有動搖的危險。

夷陵之戰(zhàn)前，法正等重臣已經(jīng)去世，黃權降魏，此時真正能夠代表蜀中勢力的關鍵人物只有李嚴。因此，所謂“君可自取”，實際上是當著李嚴的面賦予諸葛亮廢立大權，讓他足以控制同樣輔政又可能滋事的李嚴。如果蜀中勢力突然發(fā)難，身為丞相的諸葛亮無能為力時，只能稱帝以應急需。

諸葛亮對劉備的安排心領神會，配合相當默契。李嚴曾經(jīng)勸諸葛亮加九錫，晉爵為王。自王莽篡漢以來，加九錫已經(jīng)成為人臣篡位的必經(jīng)之路，李嚴此言是極為大膽的政治試探。對此，諸葛亮大膽地回信說： “若滅魏斬睿，帝還故居，與諸子并升，雖十命可受，況于九耶？”

通觀三國大勢， “漢家更命，黃天當立”的政治預言已經(jīng)深入人心。曹丕登基，建元黃初;孫權登基，建元黃武;只有蜀漢一直堅持恢復漢室，不得不通過北伐彰顯自己的政治正當性，這是劉備的“既定國策”，也是他不惜將天下托付給諸葛亮的根本因素。在蜀漢政權中，質(zhì)疑“北伐”路線的人就站在了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面，這也是日后諸葛亮貶斥李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