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利”之死：“好運”B-17的結局

寶丁

“小威利”在執行第128次任務時被擊落，當時飛機在德國克拉嫩堡上空。

對于二戰期間赴歐參戰的美國B-17“空中堡壘”轟炸機部隊來說，“25”是一個魔性的數字。完成25次空襲任務的機組人員將獲得返回美國的機會，就此離開這場可怕的戰爭。起初，執行完25次出擊的B-17自身也可以獲準“回國”，這其中最知名的無疑便是“孟菲斯美女”號。到了戰爭后期，機組的“25”規定照舊，但飛機的“25”則取消，于是有一架名叫“小威利”的B-17，雖然完成了驚人的5個“25”而獲得“好運堡壘”的稱號，最終卻落得個可嘆的結局。

良好的開端

在諸多記錄B-17對德晝間轟炸的歷史照片中，有一幕標志性的景象。在這幅拍攝于1945年4月8日的照片上，1架“空中堡壘”的一側機翼已經被轟掉，顯然難逃墜落的厄運。這是哪一架B-17，它的經歷如何，那時駕駛它的又是何人呢？

時光回到1943年10月，剛剛于波音2號工廠下線的第302架波音B-17G“空中堡壘”轟炸機（機身序號42-31333），正在美國懷俄明州的聯合航空公司完工和改裝中心做最后的裝配。到了年底，42-31333號機便從設在格蘭德島的美國陸航機場飛往英國，于12月20日抵達美國陸航第121號航空站，也即位于劍橋郡的英國皇家空軍巴辛伯恩基地，準備投入對第三帝國的空中打擊。

“小威利”的第一代固定機組，后排右一為機長杰索普少尉。

在正式入列第8航空隊第91轟炸機大隊第322中隊之后，42-31333號“空中堡壘”便開始寫下自己的故事。第一位駕駛這架新飛機的飛行員是羅伯特·高夫，1943年圣誕節前夕，高夫和他的機組駕駛該機向法國加萊附近的德軍營地投下了16枚300磅（136千克）炸彈，準確擊中目標，成功完成了處子秀。

下一次任務換由保羅·杰索普少尉出任機長，這一次是在1944年的新年前夕，空襲目標是法國波爾多以西8千米的波爾多-梅里尼亞克機場。這處機場是德國空軍KG 40聯隊所在地，這個聯隊所使用的Fw 200和Ju 88長期以來對同盟國的海上航運構成著威脅。不過由于波爾多地區覆蓋著厚厚的云層，B-17的空襲只得臨時轉往科涅克，那里有KG 40的另一處機場。

杰索普的飛機在5500米高度上投下了21枚M47型燃燒彈，并報告稱“破壞效果顯著”。在這次戰斗中，B-17機群遭到15至20架德國戰斗機的攻擊，但沒有一架轟炸機損失;第322中隊參戰的7架B-17中有6架受損，包括42-31333號在內。

正是從這次任務歸來后，依舊擔任42-31333號機長的杰索普將自己的飛機命名為“小威利”（Wee Willie）。才華出眾的陸航繪畫師安東尼·斯塔瑟爾中士為“小威利”繪制了機身圖案：一個手拿小炸彈，騎坐在大炸彈上面的開心嬰兒。至于斯塔瑟爾最負盛名的機身繪畫作品，正是“孟菲斯美女”號上的那個電話女郎。

杰索普于1944年1月26日晉升中尉，之后他于2月3日駕駛“小威利”進擊德國海軍基地威廉港。在9000米的飛行高度上，“小威利”陷入了德國大口徑高射炮布下的火網，它受到了嚴重打擊，但仍能飛回巴辛伯恩，不過之后的維修工作耗時兩個多星期。

在此期間，杰索普和他的“小威利”道別。他在當年5月晉升上尉，并帶領自己的機組完成了回國所需要的25次飛行任務中的最后一次，從而得以衣錦還鄉。而“小威利”則開始了在不同飛行員和不同機組操縱下“擊鼓傳花”的模式，先后駕馭它的飛行員將達到37人之多。

不知疲倦之人

在杰索普之后，第二位與“小威利”保持“長期關系”的飛行員是愛德華·穆尼中尉。此人于1944年4月28日加入第322中隊，第二天就以副駕駛的身份登上“小威利”進擊柏林。

及至穆尼在5月中旬執行自己的第三次任務并出現在法國特魯瓦的上空時，他已經是“小威利”的機長。這一次，第322中隊奉命打擊德軍第3航空隊的基地，“小威利”在此次行動中輕微受損，機首和機身中段中彈。

接下來，穆尼于5月24日駕駛“小威利”飛往柏林，盡管遭遇密集的防空火力，仍圓滿完成空襲任務。第二天，穆尼和“小威利”又馬不停蹄地飛赴去國的南錫地區，打擊德軍的交通設施。6月3日，“小威利”所在的編隊空襲了德軍在加菜地區的沿海炮位——這是諾曼底登陸前夕戰術掩護行動的一部分，旨在讓敵人確信盟軍大反攻的方向是加萊而不是其它地方。

當6月6日的D日到來時，停不下來的穆尼和“小威利”再次上陣，轟炸了靠近利維拉的一處德軍雷達站——這是同盟國空中力量配合英軍在戈德灘登陸行動的一部分。在B-17的空襲結束13分鐘后，上午7時25分，英軍就開始搶灘上岸。此后數日，穆尼連續出動，時而打擊布雷斯特半島上的機場，時而轟炸法國北部的德軍交通線，忙得不亦樂乎。

穆尼與“小威利”搭檔的最后一次任務發生在6月19日，那一天，第322中隊襲擊了波爾多的KG 40聯隊駐地。在跑道被航空炸彈炸得到處開花之際，穆尼和“小威利”歷時一個月的“蜜月期”也就此結束。

穆尼一直渴望盡早完成25次任務，他“力求抓住每一個可能的出擊機會”，展現出不知疲倦的姿態。他的機組成員之一約翰·科因了解自己的機長，他知道穆尼的妻子艾琳懷孕待產，“他不想錯過愛妻分娩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

B-17的機組是二戰時期排得上號的高危崗位之一，每當美國陸航的年輕人們登上“空中堡壘”出擊，他們都有20%的機率回不來。不過，渴望與妻子和新生兒團聚的穆尼不僅完成了25次任務，還“額外”完成了另外12次，而這總計35次任務是在大約12周的時間里完成的——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記錄。

密密麻麻的炸彈圖標表明，這張照片攝于“小威利”執行超過100次任務之后。

在此期間，穆尼駕駛過14架不同的B-17，其中“小威利”的數量最多，達到了13次。對于艾琳來說，穆尼是一個幸運兒，不過對于這位中尉所飛過的B-17而言，事情卻正好相反。由穆尼駕駛過的每一架“空中堡壘”最終都被擊落——沒有一架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幸存下來。

“好運堡壘”

1944年9月，“小威利”迎來了下一位機長威廉·特倫特中尉。10月里，特倫特駕駛“小威利”頻繁出擊，相繼進襲施魏因富特的滾珠軸承工廠、科隆和不倫瑞克城區、漢堡船塢區的煉油廠，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

而這架“空中堡壘”自參戰以來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在11月2日到來。當日第322中隊派出13架飛機，參與到一個由693架B-17所組成的大機群中去空襲梅澤堡的石油精煉廠。有意思的是，擔任第322中隊長機機長的羅伊·哈梅爾上尉，之前也曾是一位“小威利”的飛行員。

空襲本身很順利，不過當美國機群向西折返途經漢堡時，遭到了大約75架德國飛機的攔截。敵機中包括Me 163火箭戰斗機和Me 262噴氣機，還有專門執行攔截美國重型轟炸機任務的強化版Fw190。這批Fw 190增配了額外的裝甲，配有30毫米機炮，往往在抵近B-17后才展開近距離攻擊。

空戰持續了20～25分鐘，第322中隊有6架B-17被擊落，這是該部迄今為止遭受的最嚴重的損失。“小威利”上的特倫特目睹了哈梅爾上尉的最后時刻，他所駕駛的44-8208號B-17被敵機擊中，“無線電室和三號發動機后面冒出火光，飛機迅速下墜。”

不過哈梅爾并沒有死，在他的飛機下落時，他和機組人員跳傘然后成了俘虜。連同哈梅爾在內，一共有5名“小威利”的前任飛行員在這次任務中陣亡或被俘。至于特倫特和“小威利”則成功擺脫了Me 163的截擊，安全地返回了巴辛伯恩基地。

因為機械故障，“小威利”缺席了12月5日對柏林的空襲。事實證明，這次第322中隊自6月以來對德國首都的首次行動亦代價高昂。另一名“小威利”的前任飛行員霍華德·米切爾遭了殃，他所駕駛的43-38693號B-17在10時58分被高射炮打成了火球，米切爾和機上的另外三人當場遇難。

這一年的圣誕節之后，特倫特駕駛“小威利”連續出擊：12月28日襲擊萊茵河上的雷馬根鐵路橋，12月29日空襲維特利希的德軍通訊中心。特倫特投入了空前的熱情，因為這分別是他的第24和第25次任務。出擊已經超過百次的“小威利”確保特倫特達成所愿：從維特利希歸來后，特倫特獲準回國。

隨著新年的到來，新一代機組登上了“小威利”。第一個接手的飛行員是詹姆斯.阿什洛克中尉，然后是杰拉德.克蘭奇、約瑟夫·特羅科利……在1945年的頭兩個月里，有7名不同的飛行員先后駕駛“小威利”出擊，而開始像前輩杰索普、穆尼和特倫特那樣相對固定地和“小威利”搭檔的，是來自加利福尼亞好萊塢地區的陽光小伙羅伯特·E·富勒。

那時，久經考驗的“小威利”在整個第91轟炸機大隊中都以“好運堡壘”而聞名，作為新人飛行員的富勒自然也希望沾上這架幸運飛機的好福氣。

最后時刻

富勒于4月7日駕駛“小威利”上陣，空襲了法斯貝格和科朗比森的機場，取得了“出色的成績”。第二天，也即1945年4月8日，富勒再度和“小威利”出發，他們躋身于一個73架B-17的機群中，進襲德國薩克森-安哈爾特斯坦達爾的機車修理廠。就任務而言，美國陸航取得了成功——第322中隊的官方報告指出“航拍照片顯示投彈普遍集中于目標區域”。

當日德國戰斗機沒有出現，實施攔截的只有“微不足道的溫和防空火力”，這導致13架B-17輕微受損，4架嚴重受損，另外只有2架“空中堡壘”被擊落。然而被擊落者的其中之一，就是一直以來行事順利的“小威利”。

第一架倒霉的飛機是第401中隊由彼得·帕斯特拉斯中尉駕駛的42-102504號。在另一架B-17上的邁克·福德羅奇少尉成了目擊者，他看到高射炮彈的炸點越來越接近，直到有一發炮彈“直接打進了504號尚未關閉的炸彈艙”。除了機槍手瓊斯和無線電操作員鮑勃·史密斯跳傘外，機上的其余人全部被爆炸殺死。

接著，就輪到了素以好運著稱的42-31333號“小威利”。一架第401中隊的B-17飛在“小威利”上方，其上的機槍手喬治·利特爾后來回憶道：“333號的炸彈艙和二號發動機部位被直接命中，飛機立即進入俯沖，機身中段著火。當它下落到大約1500米高度時，整個左翼掉了下來。它繼續向下沖，在離地面大約1000米時發生了爆炸，然后在撞到地面時再次爆炸。”

另一個“目擊者”提供了更為直觀的記錄，那就是利特爾所在那架“空中堡壘”上的航空相機。在每一次任務中，都有約三分之一的B-17配備有航空相機，這些安裝在無線電室底板之下的相機在“炸彈出艙”后自動開啟操作，直到膠片用完或者達到預定的曝光次數后才停止。這些相機以每6秒鐘曝光一次的頻率拍攝，所得的照片有助于幫助陸航部隊判斷空襲的效果。

在“小威利”的最后時刻，利特爾所在B-17上的航空相機就拍了個正著，由它所拍攝的三張照片由是記錄了“小威利”在最后18秒中所受到的沖擊，這組照片也成為反映二戰美國重型轟炸機慘烈戰斗的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影像記錄之一。在第一張照片中，“小威利”正在發生爆炸;第二張照片顯示這架B-17已經折翼;而在拍下最后一張照片的快門按動之前，“小威利”剛剛被劇烈的爆炸撕裂了。

利特爾觀察到了此后的細節，有一個人被爆炸震出了駕駛艙，但他設法打開了降落傘，而機上的另外九個人全部隨著“小威利”一同墜毀了。有人認為這個跳傘的人就是機長羅伯特·E·富勒，但此后再也沒有關于他下落的任何消息。第8航空隊起先將富勒列為“失蹤”，后來改為“在戰斗中陣亡”。

就這樣，42-31333號B-17“小威利”在歐陸上空完成了多達127次任務，但在第128次行動中被摧毀。

責任編輯：王鑫邦

利特爾所在B-17 上拍攝的“小威利”最后時刻的三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