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信封

徐輝，湖南臨湘人。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曾在《黃河文學》《散文百家》《散文詩》《散文世界》《延安文學》《文學界》《湖南文學》等全國70余家報刊雜志上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500余件。出版散文集《淌過詩人的河流》，著有長篇小說《迷愛》。

吳亦明最近有些“很受傷”。他一向自詡為一個明白人，可他至今偏偏有一事不明，為什么那個裝茶葉的紙袋子里只剩下一個空信封。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那個送禮人呂凡，那個裝錢的信封水局長有沒有收下也與他沒太大關(guān)系。他也知道，呂凡此時比他肯定更焦急，他正在苦苦的煎熬和等待中，等待水局長的一錘定音。可他就是不明白，他在這次送禮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說是掮客吧，他沒收傭金，介紹的也并非是買賣;說是介紹人吧，呂凡和水局長又都認識。他更不明白的是，發(fā)生這事后自己為何總與自己較勁？何況這送禮的事都過去整整一個多月了，他仍然為此事糾結(jié)。

呂凡是吳亦明的朋友，在市局的一家三級單位當副職。工作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五十出頭的年紀，頭發(fā)就白了近一半。幾個月前，單位的一把手因患重病去世。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這主任的位置就一直由呂凡這個二把手頂替著。時間一長，就有了不少風言風語。其他幾個副主任名義上對他這個代主任畢恭畢敬，其實都是面和心不和，私下只差沒從背后下刀子。平時幾個開會時不是你說，呂主任當我們單位的主任是實至名歸的呢。就是另一個附和說，呂主任只等請客了，過不了一段時間肯定是要去掉這個“代”字的。呂凡聽了心里很高興，但臉上卻并不表露，只是應付著說，大家抬舉我了，呂某不才，恐難勝任。大家于是都看著呂凡瞇著眼睛笑，從大家的笑里，呂凡讀出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東西。

要說自己不才，呂凡死也不承認，那只不過是他自謙的話。但要說他當主任是實至名歸，那倒也不一定，如今升官，雖說少不了才和德，但有才有德也就不一定能升上去。才干、年齡、資歷、外交關(guān)系、經(jīng)濟實力、家庭背景、人緣、機遇等，任何一個都能成為致命的硬傷。他不是一個欲望多的人，但他也不是沒有什么欲望，人活一輩子，總得圖個什么，不是經(jīng)濟上的好處，就是政治上的待遇。在一個三級單位，一個月下來，除了生活開支，抽煙喝酒，人情來往，剩下的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為此，他沒少讓老婆白眼。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呂凡在心中暗暗發(fā)誓，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老婆白眼，讓同事們笑話。

呂凡為去掉這個惱人的“代”字，想了許多，甚至在心中設(shè)計了一個三步走的方案，但就是一直遲遲未付諸于行動。不是不敢，他是擔心如果做得不當，會事倍功半，甚至會弄巧成拙。因為，能將這事最后拍板的，只有水局長。可他認識水局長，水局長對他卻不一定有印象。水局長來局里不到一年時間，好多下面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呂凡也只是在開會聽水局長作過報告，講過話。因為隔了幾級，他也沒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水局長匯報的。突然要向他送禮，很有些為難，水局長也一定不會收。再說，他還不是很了解水局長這個人，他喜歡什么，生活有些什么規(guī)律等。這些事，他是萬萬不可向他人打聽的。人心隔肚皮，誰又能擔保這事不會傳到幾位副主任耳里！？主任位置空缺了好幾個月，總得會有人上位，但這上位的人可以從單位產(chǎn)生，也可以從其他單位調(diào)入，更有可能是水局長的親信空降，這可不是他一個過獨木橋，想爭得這個主任位置的，不說是萬馬奔騰，百里挑一，也至少會有十多人打主意吧。這樣一想，呂凡都覺得額頭上有了汗，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豪情和底氣，甚至是有些氣餒了，心里一下子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慌了神。

但呂凡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想來想去，他終于想到了一個可以為自己穿針引線的人——吳亦明。吳亦明和自己雖說不在同一個系統(tǒng)，但他是自己的兄弟，也是水局長的親戚。他之所以會第一個想到吳亦明，一是他清楚吳亦明的為人，對他放心，知道他不會把事情說出去，二是有他介紹，他說話方便些，送禮順手些，上位的把握也會大一些。

說干就干。呂凡馬上約吳亦明到茶樓喝。在聽過呂凡的一番講述后，吳亦明沉思默想了許久。

見吳亦明緊鎖眉頭，呂凡急問，這事不會有什么太為難兄弟的地方吧？

吳亦明喝了二小口茶后說，為難倒算不上，但這事還真是不太好辦。還是讓我想想有什么更好一點的辦法沒有，直接送禮吧，這倒不是不可，只是顯得太市儈，目的性太強，人家也不太樂意接受。還是先從別的方面下功夫好點。

水局長可有什么喜好？呂凡顯得有點急。

我表哥的喜歡嘛，我知道也不是太全面，他喜歡打點小麻將，下下圍棋，興致來了還喜歡高歌一曲。但我可以肯定，他可不像你一樣，他不喜歡釣魚。

哦，他喜歡打麻將？

現(xiàn)在當領(lǐng)導的，哪一個不在工作之余打幾圈？

那倒是，或許，你可以幫我約一下，我們先打打麻將，混個臉熟，你不說我是他的下屬，他不一定也記得我，這樣我們打起來才更自然。

那好。

他可還有別的愛好。呂凡窮追不舍。

對了，他喜歡在晚飯后散步，一般是從他住的地方，沿冷城公園散步到明鏡湖旁，再沿湖邊散步回家。

那我倒是也可以學學他，散散步，假裝偶遇，多打幾次照面，好讓他對我有更深一點的印象。

我看行。吳亦明笑了笑說。

看來，我剛戒的煙灑又戒不成了。

你也會戒煙酒，說給鬼聽吧，我還不知道你，做樣子給你老婆看的！

這你都知道，知我者，亦明也！

我們還是說點正經(jīng)的。你老兄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們將這事先理一下，我看可以這樣，一是我可以試著約他出來，一起打打麻將，但現(xiàn)在這事抓得嚴，要找機會，再說，他也有自己的麻友，有自己的應酬。二是你還可以找機會去我表哥辦公室，多向他匯報工作，讓他了解你工作上的事，對你有個初步的印象。三是你可以多散步，不經(jīng)意中跟他打下照面，聊聊家常，拉近一下彼此之間的距離。最后，我們再找個機會讓你送上你的心意，這一來二去過程有點長，但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xiàn)在關(guān)于人事的事，過程復雜，大家都很敏感，結(jié)局也有太多未知因素。這事，我們要從長計議，步步為贏，不要急于一時，要等待時機！

之后，呂凡為找能向水局長匯報的工作考慮了許久。他很明白，要向水局長匯報的事，不能太復雜，太復雜一時半刻說不清，水局長想處理一下子也無法理清頭緒，再說，他也不能占用水局長太多時間。他可不能給水局長增添煩惱，自討沒趣;但要匯報的事情也不能太簡單，太簡單的事不需要讓水局長出面才能解決，這會讓他沒有成就感。他想，那就只有簽署解決資金方面的文件或是匯報臨時的重要工作了。但他一時苦于沒什么臨時性的重要工作一定得需向水局長匯報，要匯報也是先向分管副局長匯報。就只有批文件可找水局長了。他想了許久，終于找到了兩份需要水局長簽署的文件。他一共去找了四次。有兩次硬是沒等到人，有一次他們只是例行公事，他很恭敬呈上報告，簡要說明了情況，水局長大致翻看了一下，就簽上了大名。呂凡還想和水局長寒喧，但平時想好的話一下子竟然無從說起。水局長見他怔在那里，就問，你還有事么？

哦，沒——沒有——水局長，謝謝您了，您慢忙！說完沖水局長了笑了笑，就輕輕帶上了門。

出水局長辦公室后，呂凡心情不是個味，文件是簽了，自己的話卻沒說，但他卻白白讓這個機會喪失了。呂凡好不自責，一路上都在心里罵自己。

后來，他又為單位抗旱費用一直沒有落實的事去找過水局長。這次，水局長對他明顯比上次客氣，很關(guān)心地問他關(guān)于抗旱的事，還沖他笑了笑。一邊聽他匯報，一邊看他上報的材料。呂凡一五一十向水局長匯報，恨不得自己能長十張嘴，在短短的幾分鐘內(nèi)將單位的工作和難處，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倒出。沒想到，他剛說不到一半，辦公室主任敲門報告，說是市長臨時主持一個緊急會，讓他馬上趕到市政府參加會議。

呂凡只得起身說，水局長是個大忙人，這報告就放您這里，您方面的時候再處理也不不遲。

那好，你的報告先放我這里，我一定會好好處理的。水局長說完，還笑著向呂凡伸出了右手。呂凡見狀馬上伸出了手，輕輕握了握，他感覺到水局長的手沒有握的意思，心里一下又不是個滋味，他想，或許水局長同誰握手都一樣，只是象征性地挨一下吧。但他轉(zhuǎn)而又想，他畢竟還是和水局長握了手，上次可連手都沒挨上呢！

這些天來，他慢慢開始學會了散步，平時這個時候他都是沏一壺好茶，慢慢品幾口，或是被三缺一的同學和兄弟叫去湊角，混戰(zhàn)一晚上的。現(xiàn)在，為了去掉一個字，他只得很客氣、很委婉地拒絕了同學和兄弟。

散了十幾天的步，他總共看見水局長兩次。一次，他看見水局長和一個年輕女子有說有笑，一路朝他走來，他不認識那位女子，也不想打破他們那和諧的氣氛，只得快步走開，躲到一邊的樹下，并看著他們走遠。

還有一次，呂凡散步時見水局長一個人在湖邊慢慢蕩，就制造了一次偶遇，并向水局長問好。

你好。你是？

報告水局長，我是研究所小呂。

哦，我想起來了，你找我批過字，對，就是那個抗旱的報告。

水局長真是費心了，您日理萬機竟然還惦記著我們單位的小事情。是我們工作沒想做好，讓您操心了。

可別這么說，我看你也是個踏實的人，據(jù)我了解，你們單位情況特殊，你們一定要把工作搞上去才是。

局長教導的是，還煩請水局長日后多指導，多關(guān)心！

那是應該的。

真是沒想到，像您這么忙的人，也出來散步。

你不也一樣也在散步么？

我不同，我這是在閑逛，瞎溜達。

水局長從話里聽出了恭維的意思，搖搖頭笑了笑，我們都一樣，都是在散步呀。

您既要忙工作，又要忙應酬，還能堅持散步和運動，我真得向您好好學習才是。

水局長笑笑說，你就別拍我馬屁了，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難，到辦公室找我就是。

呂凡正想借機報告他自己的事時，有個他不認識的水局長的朋友走過來與水局長打招呼。呂凡只好說，水局長，您慢慢散步，我先走了。

水局長向他眨了眨眼，和朋友一邊走一邊聊了起來。呂凡知趣地徑直走遠。又一次錯失良機，心有不甘，撿起路邊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向湖里。

至于打麻將的事，吳亦明約了他表哥多次，不是一直沒空，就是已上了麻將桌。好不容易約到了一次，卻因水局長臨時有急事就走了人，但他們畢竟還是砌磋了兩個多小時。

這次，吳亦明帶來了一個經(jīng)常與水局長打牌的朋友，還有呂凡。怕水局長對呂凡沒什么印象，他還鄭重其事地將呂凡向水局長做了介紹。水局長打斷吳亦明的話說，他不是我們研究所的呂主任么，他可是我的兵，就不用你來介紹了。廢話少說，開牌。

算我多嘴了，那表哥可得好好關(guān)心我的這位老兄，你的這個下屬喲！吳亦明暗中添了把柴。好久沒和表哥砌磋了，怕是又長進了不少吧，可要手下留情喲。

他是我下屬，關(guān)心是應該的。廢話少說，我們來是打牌的，可要抓緊時間喲。

一直聽說水局長的牌技一流，今天正好見識見識，也好學一手！呂凡套近乎說。

別聽亦明胡說，每次都是他贏我的錢。水局長選好位置，放下包，接過呂凡遞上的茶說，今天，咱們真刀真槍干一場，我就不信，你牌技真的那么邪乎，牌技好自然會贏錢不假，但也要看手氣。手氣好才是真的好！

那我們就邊打邊看，我不會讓你的。吳亦明似乎與表哥水局長較上了勁。

呂凡朝吳亦明使了使眼色，暗中搖了幾下頭。

你不讓我，我也不會讓你。水局長擺開了陣勢，作好了準備。

表哥畢竟是水局長，官大氣粗，那我們今晚就好好殺一場。開牌！

剛打了一圈，水局長就贏了二盤，臉上喜形于色。你看看，這牌來的，要什么有什么，看來今晚可以咸魚翻身了。說完咕嚕喝了二大口茶，又對呂凡說，都說牌桌無父子，上了牌桌，就要不講情面，你可不能故意讓我喲！水局長將故意二字說得分明比其他的字眼重。呂凡從水局長的話里聽出了話外音，該如何打，他心知肚明。

水局長說的是，我牌技欠佳，水局長有牌打得有章有法，出神入化，我自愧不如！

哪里哪里，看你說的，打點小牌哪有這么神，說白了，還是手氣而已！

那是，水局長今晚的手氣就是好，手氣一來，門板都擋不住，不贏都不行！

哈哈！再來。

那晚，呂凡和水局長雖說只打了十多圈，呂凡也很用心、很謹慎地在打牌，但他的手氣似乎一直不怎么好，不是不和牌，就是放炮，他不顯山不露水地讓自己輸了上千元。這次水局長臨時有事，急沖沖地中途走了人，他想說的話，還是沒能向水局長說。

對于自己究竟能不能去掉這個“代”字，呂凡心里還是沒底，他也知道，就他們單位，也還有幾個人在暗中發(fā)力，各自活動。照理說，自己能力強，資歷深，又是第一副主任，現(xiàn)在又是代主任，這個主任的位置就是輪也該輪到他了，但許多事，也不是論資排輩來的，有許多變數(shù)和不確定性。呂凡恐夜長夢多，再一次約吳亦明到茶樓喝茶，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吳亦明在他耳邊如此這般了一番。呂凡聽了想了想說，行，就按你說的去做。

幾天后，呂凡單位的籃球隊代表局里參加市里的職工籃球賽，獲得了第三名。局里在一次黨務工作現(xiàn)場交流會上為此特別表彰了呂凡的單位。呂凡代表單位受獎，水局長親自頒獎并親切和他握手，這次握手，他明顯感覺比他和水局長的第一次有力一些，不像第一次握在手里像棉花。

這次握手讓呂凡對自己的行動加了一分自信，他策劃著并開始行動了。

呂凡再一次借批文件的機會在水局長辦公室小作停留，并在忐忑不安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水局長一邊聽他說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看桌上的文件，在呂凡表明心跡后又好像很認真地說了一句，你的事我會考慮的。但他想送給水局長的一個信封卻沒送成，水局長為此還態(tài)度嚴肅地說了他幾句，硬是讓他把信封收了回去。呂凡一下了像泄了氣的皮球，他覺得那信封里裝的不是錢，而是滿滿一信封的煩惱。

一個周末早晨，呂凡到外面吃早餐，無意中聽到幾位局里的科長在一邊吃早餐一邊議論局里將會調(diào)整部分單位的一把手時，心里暗暗一驚，但立即裝著沒聽見似的上前和科長們打招呼，科長們見了他，向他笑笑，立即停止了議論，并客氣地招呼他坐到了一桌。呂凡點了一碗牛肉粉，順便將幾位科長的單全買了。

科長們吃完早餐，向呂凡說了聲謝謝，末了，還叮囑他要多到局里坐坐，多走動走動。

呂凡說，一定一定，改日抽空定去拜訪幾位科長大人的。

一聽說局里要進行人事調(diào)整，呂凡有點急了。不管消息真實與否，就他看來，無風不起浪，新水局長來了近一年時間了，進行人事調(diào)整也是有可能的。科長們說讓他多到局里走動，莫非也在暗中提示他，要多向局領(lǐng)導匯報思想，匯報工作，多了解一些信息么？

呂凡明顯有點亂了，一天到晚都六神無主。他要采取行動了，實際上也不得不采取行動了。他曾多次聽到玩得好的兄弟給他透露的內(nèi)部消息，有的人為能當上主任，甚至找了比水局長更大的領(lǐng)導。他不由得又想起前不久的一次談話。那是呂凡單位的頂頭上司尤局長叫他去了他的辦公室。尤局長先是對他的工作進行了充分肯定，也說到自己有心關(guān)照他，但找他的人實在多，有人甚至找到了市領(lǐng)導，批的條子到他手中的都有好幾個，這讓他左右為難……尤局長的話說了一大堆，但呂凡聽了后，卻是一頭霧水，越聽越糊涂。他只聽出尤局長的話外音，那就是尤局長說他在這事上不但壓力大，自己很為難，也勸他不要再找水局長。

聽了尤局長的話，呂凡沒吭聲，也沒表態(tài)，望著辦公室里的一盆“鴻運當頭”發(fā)呆。

見呂凡沉默不語，尤局長就說，我說的話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我等下還有個會，你先去忙吧！

那——好吧！呂凡悻悻地走出尤局長辦公室，竟然忘記了給他帶上門。

一想到尤局長那番話，呂凡就會頭冒冷汗。他在心里一百次一千次地告誡自己，這事可不能聽尤局長的，他一定要去掉那個“代”字，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當天晚上，他想了許久。如果要見水局長，送什么好，一般的東西拿不出手，太貴重的東西又太扎眼。他要準備一樣既不扎眼，又不失珍貴的東西。他想了許久，終于想到了前不久朋友從福建出差回來給他帶的兩條極品烏龍。這禮品應該不錯，有文化品位，也不失心意。

第二天一大早，呂凡偷偷準備了一個信封，裝進了自己最想向水局長表達的一份心意。想了很多，猶豫半天后終于下定決心，急不可待地打通了吳亦明的電話。我現(xiàn)在想見水局長，立即，馬上，必須。

那我試試看，不知他在不在家，在家最好不過。你等著，我馬上聯(lián)系。吳亦明正在睡懶覺，被呂凡這個有些突兀的電話驚醒，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但一聽呂凡不容商量的強硬語氣，他就知道呂凡這回是吃了稈坨——鐵了心，匆匆洗漱后，他才打通了水局長的電話。不巧的是，水局長在外面忙，但他說一個小時后會回來，讓他回辦公室等他。

電話那邊太吵，吳亦明沒聽清他表哥讓他在哪等，只聽說表哥一個小時后會回來。于是他立即給呂凡回話，約好兩人半小時后一起到水局長住的小區(qū)樓下碰頭。

時間真是越急越難熬，這不長的一個多小時，讓呂凡感覺像過了一整天。近兩個小時后，呂凡仍沒見到水局長的車開進院子，心急又不能說，只能干等。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吳亦明的手機終于在漫長的等待后響起了好聽的音樂，亦明，你在哪，我到了辦公室，沒看到你。

哦，表哥，不好意思，電話里沒聽清，還以為你說會回家呢。我現(xiàn)在在你家樓下，我馬上過來。

要過來就快點，我等下要趕往上海出差，十二點的高鐵。

好好好，馬上就去。所幸的是，局長辦公樓與他住的院子在一起。兩分鐘后，吳亦明和呂凡就心急火燎地趕到了水局長的辦公室。見到呂凡的到來，水局長裝糊涂地問，怎么，呂主任也找我有事？

呂凡立即笑著說，局長大人，真是不好意思，雙休日也要打擾您！

別客氣，坐下說！茶就都不泡了，我剛來辦公室，等下還要坐高鐵去上海！

我們不渴，要說的話也不多，幾分鐘解決。呂凡搶在吳亦明前頭說。

那好，那就長話短說。你們來匯報工作，我歡迎，但請你們將帶來的東西拿回去，我馬上要出差，夫人也去廣州帶孫子了，家里沒開火，你們的東西用不上。等下走時，一定得帶回去。

我先匯報吧。呂凡又搶著將自己的工作上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跟水局長匯報了，說這事只有請水局長出面才成。水局長聽他的話，一時沒吭聲，翻看著桌上的一份文件。呂凡只覺平時口才還行的他這次說話時竟然有些斷斷續(xù)續(xù)，有的地方還有些詞不達意，但無論如何，他畢竟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你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我會考慮的。

呂凡聽了，沒再多說什么，匆匆看了一下吳亦明，倉促起身走了。

吳亦明于是隨便找了事，跟他表哥說要請他幫忙，表哥說，沒問題。

表哥，本想請您吃個中飯的，您又要趕高鐵，還是等您回來，我再為您接風洗塵吧！

就你小子會說乖話。

不是乖話，是真心話呢！吳亦明的話沒說完，水局長的手機就響了，是司機的，說是東西準備好了，在等他。水局長帶上了吳亦明送上的土特產(chǎn)，和吳亦明一起下了樓。

下午，呂凡又打通吳亦明的電話，告訴他那兩條裝有烏龍茶的袋子里有個信封，說本是想將東西送到他家里，現(xiàn)在他擔心水局長不知道有信封，會將茶葉轉(zhuǎn)送他人，也擔心他去上海時沒拿茶葉，幫局長打掃衛(wèi)生的人看到影響不好，就想托吳亦明提醒一下水局長。

吳亦明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給表哥發(fā)了一個短信。

第二天上午，吳亦明接到表哥從上海打來的電話，表哥在電話中說，呂主任的東西我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也沒動，你打我司機的電話吧，讓呂主任無論如何也得把送的東西拿回去，你告訴他，他的事我會放在心上的。

這不太好吧，這……

就這樣，我還有事，先掛了！

吳亦明打他表哥司機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兩人于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一個復雜的星期天。

周一上午，吳亦明終于打通了局長司機的電話。可他去拿東西時，茶葉卻放在局辦公室一個美女的椅子邊。

下樓后，吳亦明看都沒看紙盒里的茶葉和信封，就急沖沖地將東西送到了呂凡手里。呂凡接過茶葉，心情很沉重。吳亦明和呂凡說了一堆話，自己都不知道想表達什么，呂凡顯得尷尬，表情也很不自然。兩人說一陣停一陣，東拉西扯說了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

末了，呂凡還是從紙盒里取出一條茶葉送給了吳亦明，吳亦明說什么也不要，還寬慰呂凡說這事也只能盡人事，順天意了。做老弟的也盡力了，幫不上忙可千萬別見怪喲。

呂凡說，看你老弟說的這是哪里話，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我會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么？我知道你是盡力了，這事成與不成我都要感謝你，成了是我幸，不成是我命。一切順其自然吧，我已經(jīng)盡了自己最大努力，也就問心無愧了，對自己更是有個交待了。老弟呀，這條茶葉你無論如何得收下，你如果不收，我就得生氣了！

見呂凡執(zhí)意相送，吳亦明也只好勉強收下了。這時，他們才知道，兩條茶葉還在，信封里面的錢卻不見了，僅有一個空信封。

這下輪到吳亦明難堪了，他是決不可能拿這信封里的錢的。

呂凡見狀，緊繃的心反而舒坦了，臉上開始不太自然的表情一下子舒展了許多。

也怪我疏忽，領(lǐng)東西時也沒看一下。

見吳亦明一個勁地自責，呂凡就寬慰道，這錢的事你就別在意了，就是我去領(lǐng)東西也不可能去問信封的事。傻子才這樣干，你說呢！來，我們喝幾口茶，慢慢說。呂凡的心態(tài)這下明顯轉(zhuǎn)變了許多。

那這錢呢，這空信封是什么意思？吳亦明像在問呂凡，更像在自言自語。

這錢嘛，肯定是有人受了。至于是不是水局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接觸這茶葉的應該是他手下和親信，也就是他的司機和局辦主任。司機是他的心腹，沒有局長的示意，他一般不敢拿這個錢，辦公室主任又是他表哥新提拔的美女主任，她也不會動這個歪心思。但不管這信封里的錢去哪了，我都覺得是去了它該去的地方，有了這個空信封，我反倒踏實了。來，咱們兄弟繼續(xù)喝茶！

手握著這個空信封，呂凡的心境明顯平和了許多，臉上甚至有一絲笑意蕩漾開來。

這下，輪到吳亦明難堪了。就為空信封的事，他的心里反倒不踏實了。他不明白，這空信封里的錢到底去哪了？只是他明顯感覺到，呂凡再看他時的眼神比開始明顯要意味深長了。

責任編輯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