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春天

羅儉

日光之下無新事。

濕漉漉的回南天，樓道里就跟潑了水一般。天氣也是陰晴不定，偶爾一陣春雷滾滾，又是瓢潑大雨，偶爾天晴，氣溫飆升到近三十攝氏度。

一年一度亂穿衣的季節到了。

春天真是一個有點倉皇的季節，好像什么都慌里慌張。樓下花園里的迎春花和櫻花樹，前兩天還光禿禿的，氣溫一上來，僅僅一天，就冒出來好多新芽，好像一夜之間就有了生機。

開花的時候，也是一瞬間的驚喜，讓人忍不住感慨，春天的力量有多強大，日光之下萬物生長，復蘇的軌跡快得無跡可尋。

在春天的時光里，我最最留念的卻是那春天里的野菜。小時候只吃過蒿子粑粑、香椿炒蛋，后來因為Q，我去感受了一番江南春天的味道，那里吃的野菜真是眼花繚亂，每一種鮮味還不一樣，各有各的驚艷。

比如薺菜，可以做成薺菜餃子、薺菜團子、薺菜包子。可我最喜歡的還是清炒，就放點鹽，真是每一口都鮮掉眉毛，從江蘇帶回長沙的一大包薺菜，被我三餐吃光光。我一邊吃，一邊感慨：怎么會有這樣鮮的野菜啊！

還有馬蘭頭，一般剁碎了和豆腐一起做成涼菜，是很開胃的一道菜。

還有金花菜，形狀類似于三葉草，是一種優質的苜蓿草，原本是牛馬吃的，吃起來有一絲絲苦，但有一種奇妙的鮮味，我一個人可以吃完一整盤……我最喜歡金花菜燒河蚌，湯色金黃，蚌肉鮮甜。寫到這里，我都忍不住吞口水。

好多記不住名字的野菜，是我對江南春天印象最深的細節。

每到春天，也是Q最思念故鄉的時候。他說小時候光一道野菜就非常下飯了。可惜自從十八歲離開家鄉，來到長沙念書，后來又輾轉去了福建，最后回到長沙，他在老家的日子也就數得過來了。一整個春天的味道，成了腦海中最深刻的留念。

思鄉，最深沉也是最膚淺。勾起你思鄉情緒的，也許只是舌尖上的小小欲望。

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小說，有人遠在異國他鄉，忽然，某天夜里特別想念家鄉北京的烤鴨，于是去市場買了一只鴨，依照網上的做法潦草地做了一番，味道肯定是沒法和正宗的比，可是吃下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人是需要一點儀式感的。

就好像春天來了，我們要去踏青——去山里挖筍，去田野里摘野菜，不管香椿炒蛋，還是薺菜餃子，它們都屬于春天里的白月光，太過美妙。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去吃，不然，它們就越長越高，越長越老。它們留給我們的時間太短暫，因為短暫而倍顯珍貴。

也因為吃過了這樣的野菜，才算是真的過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