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易秋霖
宇宙間的萬事萬物有一個統一的、共同的起始。這個起始,就是產生萬事萬物的本根。如果認識并掌握了這個本根,就可以理解由此而產生的萬事萬物。認識了萬事萬物以后,還要再回到這個本根以認識新的事物……

林毅夫,經濟學家,北京大學教授
教授學業、解答疑惑,是教師的職責,是學生對教師的要求,多數教師也都能夠滿足此要求。但是,作為一名優秀教師,尤其是一名優秀大學教師,除了應該授業解惑,更應該向學生傳授“道”——做學問的方法論。向學生傳道,是為師者的更高境界。
林毅夫教授就是一位經濟學的傳道者。
2005年年初,我進入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博士后流動站從事博士后研究,指導老師是林毅夫教授。與林老師初次見面時,他對我說:“我下學期每周有兩門課,你來聽吧。”
3月5日晚上是林老師“高級發展經濟學”的第一課。晚上7點開課后,林老師首先就經濟學的一個基本問題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經濟學有一個基本假設;人是理性的,當面臨選擇時,都會在給定的約束條件下,作出他認為是最好的選擇。所有經濟學理論抽象到最后就只剩下一點:人的理性。這一點是經濟學的‘體’,不能放棄,其余都是‘用’,都是可以改變的。經濟學家應該處理好‘體’與‘用’的關系。”
隨后,林老師引用老子、孔子、孟子、釋迦牟尼等幾位先哲的思想進行解釋。他在黑板上寫下了老子的一段話:
“天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道德經》)
這段話的原意是:宇宙間的萬事萬物有一個統一的、共同的起始。這個起始,就是產生萬事萬物的本根。如果認識并掌握了這個本根,就可以理解由此而產生的萬事萬物。認識了萬事萬物以后,還要再回到這個本根以認識新的事物,這樣終生不會有危險。
林老師用這段話來解釋經濟學的“體”。他說,“人的理性”就是經濟學的“體”,是所有經濟現象最后的根源,把握了這個“體”,就可以找到經濟現象背后的原因。但是,每次觀察現象時,都要重新回到經濟學的“本體”來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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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體”與“用”的關系,林老師仍然用這些先哲的話來解釋,其中有: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道德經》)
這句話的意思是:先前所認識的現象,是“道”在一定狀況下的表現,如果把“道”的表現當做“道”本身,這將會是愚笨的開始。所以,有作為的人,要抓住事物背后厚重、實在的“道”,而不執著于膚淺的表現形式。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篇》)
這句話中的“毋意”,就是不憑空揣測未來一定會怎樣,“毋必”就是不要堅持現在一定要怎樣,“毋固”就是不要故步自封,堅持按過去的經驗不變。能做到上述三者的前提是“毋我”,就是不能把小我的利益作為考量的前提。孔子所以強調毋我是因為儒家追求的“仁”是“大我”。
林老師認為,老子、釋迦牟尼、孔子都是從他們自己哲學的本體出發,根據不同的狀況而有不同的表述。老子的本體是“順乎自然”,釋迦牟尼的本體是“空”,孔子的本體是“仁”。孔子談“仁”二十多次,每次的說法都有所不同,原因是具體的狀況不一樣,所以,仁的表現也就不一樣。在經濟學上也應該是這樣,我們不必固執地堅持已有的各種經濟學理論。他說,我們應該堅持的是經濟學的“體”,各種理論只是“用”,對已有的理論我們應該抱著“常無”的心態,“只有‘常無’的人才能了解現象、解釋現象”。
這堂課一直上到晚上11:40,中途僅休息了十多分鐘。四個多小時中,林老師都是在用老子、孟子、孔子、釋迦牟尼的思想說明在學習經濟學、研究經濟問題時應該如何處理好經濟學的“體”與“用”的關系。整個黑板上除了這幾位先哲的話再無其他。
林老師關于經濟學“體”與“用”的關系的思想,涉及經濟學理論的創立與發展的規律,所以,林老師分析這種關系其實就是在給我們傳授他的經濟學方法論。
方法論不同于各種具體的方法。具體的方法是指如何收集數據、整理數據,如何作統計分析等等。這些具體方法可能僅與經濟學研究的某一個領域、某一個階段有關系,不具有普遍意義。而方法論則研究更一般、更普遍、更具有根本性意義的問題:經濟學理論的發展規律是什么?如何才能夠創立新理論?如何對待已有理論?這些問題是經濟學的所有研究都必然會涉及的。經濟學方法論問題就是經濟哲學的問題,這就如同科學哲學又被稱為科學方法論一樣,科學哲學研究的是科學理論的發展規律,與此相似,經濟哲學或者說經濟學方法論研究的是經濟學理論的發展規律。
林老師也說過,他講授的方法論不同于各種具體的方法。他說,方法論與方法的區別就像是“道”與“術”的區別,“我給你們講的是‘道’而非‘術’。”
以經濟學之道開始第一課,用老子、孔子、孟子、釋迦牟尼的思想來解釋經濟學研究之“道”,出乎我的意料,既讓我驚奇,又讓我驚喜。
在此后的課堂上,林老師不僅向我們耐心細致地講解各種經濟學理論,包括他自己的經濟學理論,解答我們提出的各種問題,而且有意識地向我們傳授經濟學之“道”——他的經濟學方法論。
林老師為何如此重視經濟學之“道”?我想,原因在于他對自己的弟子寄予了厚望。
在第一堂課上,林老師對我們說過經濟學教授、經濟學家和經濟學大師的不同:經濟學教授只要將現有的理論整理好向學生講清楚就可以了;經濟學家必須能找出經濟現象背后的邏輯,構建理論來解釋現象;經濟學大師則必須創立自己的經濟學理論體系,解釋發生于一個時代的各種現象。林老師曾經在課堂上對學生說:“我希望你們成為經濟學大師。”
而要創立自己的理論體系,成為大師,自己首先必須知道理論體系是如何創立的,必須正確地對待前人已有的理論,必須知道已有理論中什么是可以堅持的,什么是可以拋棄的。而這些正是經濟學之“道”。
林老師是傳“道”者,也是“道”的實踐者。
林老師常對我們說:研究經濟問題要實事求是,不要從已有的理論出發,而要從現實問題出發;不要不加分析地用國外的理論來解釋中國的經濟現象,在國外成立的理論在中國不一定成立。這與他的“理論只是‘用’,不必固守已有理論”的思想是一致的。
無疑,林老師已經取得了很大成功:他創立了自己的理論體系,并以此解釋了中國計劃經濟的形成及改革開放后中國經濟的轉型與發展;他的經濟學理論為發展中國家制定經濟發展戰略提供了理論依據,并受到國際學術界的重視;他成為第一位來自歐美以外國家的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林老師為何能夠取得成功?
從他的“道”中我們可以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