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賢君
(西安交通大學 經濟與金融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經濟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高質量發展階段攻關期,而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核心是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提高市場化程度、資源配置效率與全要素生產率。更為重要的是,高質量發展也是綠色增長戰略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是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即要求經濟增長方式從傳統的高投入、高能耗和高污染向綠色可持續增長方向轉變,這是經濟高質量發展不可缺少的環節。李維明等(2018)認為持續高速的經濟增長伴隨著投資過熱、資源錯配、資源浪費、環境惡化等問題,不過中國在改善環境績效和實現綠色增長方面潛力巨大,特別在進一步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方面。張永恒等(2018)從高質量發展視角研究認為經濟發展新動力來源于綠色技術和結構調整(李曉西 等,2018;劉治彥,2018)。可見,從長期來看,實現中國經濟持續穩定發展以及生態環境持續改善,必須堅持加快提升全要素生產率尤其是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王兵等(2015)指出1999—2012年間中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平均增長1.33%,其核心動力來自于節能減排。而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從“遵循成本”到“創新補償”的轉變也能通過空間維度的產品結構效應和時間維度的清潔收益效應的環境規制實現(韓晶 等,2017)。因此,提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對于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大有可為,但現實中存在的市場摩擦所導致的要素資源錯配,往往會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價格偏離其正常的市場價格,而這種扭曲的價格信號無法反映資源的稀缺程度與動態變化,從而無法引導資源配置到效率更高的行業和企業,進而導致經濟效率的低下。
有鑒于此,本文將從城市發展戰略入手,探討中國城市要素市場扭曲對于綠色經濟增長的影響。隨著中國進入到穩增長、調結構、促轉型的經濟新常態,要素市場扭曲是否對轉型時期經濟發展造成更大的影響,主要取決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是否受到要素扭曲的沖擊。因此,本文關注的核心問題在于: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如何,以及中間作用機制是什么,特別是對于不同規模、不同所有制、不同創新程度、不同資本或技術密集程度的企業層面以及地區層面,這種影響作用又如何,又存在怎樣的調節或沖抵效應。上述問題的解決對于在新時代背景下,理解和認識要素市場扭曲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關系,以及消除要素扭曲從而提升高質量發展水平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區別于以往要素市場扭曲的測度方法,本文基于標桿分析法測度了要素市場扭曲,據此探究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第二,微觀機制層面,從企業微觀特征視角判斷了其對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所生產的沖抵效應;第三,宏觀機制層面,從區域視角分析了不同企業特征下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所產生的沖抵或增強效應的區域異質性。
全要素生產率的差異是造成國家之間產出及人均產出差異的根本原因(Hsieh et al.,2010),而要素市場扭曲通過影響資源錯配對全要素生產率產生影響(Hsieh et al.,2009;蓋慶恩 等,2015;Ryzhenkov,2016;Thi et al.,2016)。龔關等(2013)認為如果中國的資源錯配問題得到了解決,那么中國制造業TFP將會提高30%~50%;如果資源錯配完全消除,那么中國制造業的TFP效率可以提高86.6%~115%。一方面,要素市場扭曲通過進出口效應對TFP產生影響。李永等(2013)認為要素扭曲通過中間品進口抑制效應、外資流入復合效應以及專利引用擠出效應對國際技術溢出產生了阻礙作用;而楊俊等(2017a)則認為要素市場扭曲通過專利溢出對出口技術復雜度具有正向作用。張杰等(2011b)也發現要素扭曲對中國本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出口動機都有一定的激勵作用,且要素扭曲提升了外資出口企業在中國本土市場的競爭力。另一方面,要素扭曲通過創新效率對TFP產生影響。白俊紅等(2016)發現中國勞動力和資本市場扭曲嚴重,而且都帶來了嚴重的創新效率損失,不利于技術創新效率的提高(李平 等,2014a)。戴魁早等(2015)也認為要素市場扭曲顯著抑制了高技術產業 R&D 資本投入的增長。不僅如此,要素市場扭曲還影響企業的進退出行為(Hsieh et al.,2009;張天華 等,2016),從而導致生存企業的邊際效率損失較高。上述研究對于探究要素扭曲與全要素生產率關系具有十分重要的實際意義,但其關注的重點依然是資源錯配,現實中要素扭曲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還受到企業異質性的制約。需要注意的是,綠色增長戰略越來越受到重視,特別是受到經合組織的高度關注(OECD,2012,2017)。因而,從長遠來看,加快提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以及改善區域生態環境績效,對于實現中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環境持續改善以及區域協調發展等多重目標至關重要(李維明 等,2018;黃磊 等,2018),所以考察不同企業異質性下要素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是重中之重。主要原因有三點。第一,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環境污染。楊航英(2017)發現勞動力市場扭曲對環境污染存在先促進、后抑制的作用,而資本市場扭曲加劇了環境污染。第二,要素市場扭曲影響能源利用效率。林伯強等(2013)指出要素扭曲影響能源效率的三條路徑:要素價格被低估降低了落后企業的生產成本,使得其繼續生存,而且低要素抑制了企業研發投資的激勵,不利于企業技術的提高;尋租激勵誘導政治關聯企業獲得大量的資源,并不意味著資源效率的提升(楊其靜,2011);在政治與經濟雙重激勵下,要素市場分割不利于地區間專業化分工。第三,要素扭曲影響環境治理。張亞斌等(2016)揭示了要素扭曲影響環境治理的三條路徑:一是要素價格的扭曲和偏離鎖定落后的產業結構,可能導致高污染問題繼續存在。要素市場扭曲程度高的地方,為發展本地經濟,地方政府傾向提供政策優惠和補貼以支持其發展,進一步降低了要素的使用價格,不利于企業技術創新效率的提升,導致產能過剩與高污染企業問題突出。孫博文(2018)從市場分割反方向出發,研究認為由于存在時間階段、地區差異以及污染物種類變化的因素,市場一體化對環境污染物排放具有非線性關系。二是GDP考核體制下地方政府要素的優先分配制,傾向于將優質要素資源分配給本地區,導致企業缺乏創新的激勵和動力,加劇環境污染(周黎安,2007)。三是要素扭曲的空間溢出效應。要素的流動具有空間關聯性,決定了其對環境污染也具有空間污染溢出效應(林伯強 等,2013)。基于此,本文提出:
假設1:要素市場扭曲使得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偏離最優,不利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要素市場扭曲可通過規模效應和技術效應對環境污染產生影響,加劇地方環境污染(楊航英,2017)。首先,要素價格被低估降低了落后企業的生產成本,使得其繼續生存,甚至可能擴大企業生產規模(林伯強 等,2013)。其次,要素市場扭曲對企業創新產生嚴重影響。一方面,以地方保護主義和尋租關系所形成的要素市場扭曲會阻礙研發、創新資源在企業或者產業間自由流動和跨區域跨部門轉移,不但削弱了市場機制對要素資源的優化配置功能(李善同 等,2004),而且會抑制獲得尋租收益的企業的研發、創新積極性(楊其靜,2011;張杰 等,2011a,2011b),從而不利于企業創新水平、產出效率的提高。另一方面,要素扭曲抑制企業技術進步和研發投入的增長所產生的低效率低技術“鎖定效應”。李平等(2014b )、劉航等(2014)認為脫離真實價格水平不僅會抑制新技術擴散和溢出(新技術運用與推廣因較高價格無法實施),而且降低新技術研發積極性(新技術研發投入因低價格無法補償成本),這是新技術無法自由流動的根本原因,進一步抑制了企業研發投資的激勵,不利于企業生產技術水平的提高,從而降低綠色增長效率(林伯強 等,2013)。最后,Acemoglu et al.(2011)認為,技術進步與要素配置有密切正向關系,市場化水平的提高可以有效提升資本配置效率,從而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顯著性的積極影響。孫博文等(2018)也認為無論是商品市場還是要素市場分割都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非線性影響且存在區域異質性,進一步指出消除市場分割將帶來綠色TFP的提升。由此,本文提出:
假設2:資本與勞動力市場扭曲通過技術進步以及效率改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影響。
尤為重要的是,戴魁早等(2016)明確指出規模較大的企業相比規模較小的企業,要素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減弱。聶輝華等(2011)、錢學鋒等(2016)、張天華等(2016)發現國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要低于其他企業,且主要成因來自于資源誤置。羅德明等(2012)、戴靜等(2013)以及張慶君等(2016)基于所有制形式視角探討了資源錯配對中國TFP的影響。余淼杰(2010)、余淼杰等(2018)也通過貿易自由化考察制造業企業異質性,發現出口企業相對于非出口企業生產率較高,出口企業生產率受到關稅或非關稅壁壘的減免的影響要比非出口企業的影響小,且進一步指出生產率較高、出口產出比更高以及利潤率更高的企業往往有著更高的產能利用率。特別地,在企業微觀特征探究中,盛明泉等(2018)以實體企業為例,發現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受到不同種類的金融資產配置行為的結構性差異的影響,即以高投機性的長期股權投資與投資性房地產為主的金融化企業顯著抑制了全要素生產率。此外,戴魁早等(2016)充分論證指出要素市場扭曲顯著抑制了高技術產業創新績效的提升,抑制效應在外向度較高、經濟績效較好以及技術密集度較低的企業中表現較弱。不僅如此,資本密集度或技術密集度高的企業相比資本密集度或技術密集度低的企業,其產品的生產技術復雜程度較高(文東偉 等,2010;文東偉,2019),創新過程面臨的風險程度更高,因而創新產出的水平將會大打折扣(Collard-wexler et al.,2015)。有鑒于此,本文提出:
假設3: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在處于不同規模、不同所有制、不同創新程度、不同資本或技術密集程度的企業中的表現不同。
1.要素市場扭曲的測算
要素市場扭曲的全貌無法用要素市場分割指標或者要素價格扭曲完全反映,原因在于張杰等(2011a、2011b)認為產品市場化進程快于要素市場進程,并且不同區域的要素市場化進程存在明顯差異(毛其淋,2013;林伯強 等,2013;戴魁早 等,2016)。為了避免在要素市場發育程度低的區域,出現由于產品市場化進程快于要素市場進程而導致產品、要素市場同總體市場相對扭曲程度會被抵消的情況,充分考慮區域間產品、要素市場化進程差異,反映區域要素市場隨時間的變化程度,本文在測度要素市場扭曲方法上借鑒林伯強等(2013)、戴魁早等(2016)的研究方法,選擇標桿分析方法的相對差距指數衡量區域要素市場扭曲程度,即PMDit=(maxPMi,t-PMi,t)/maxPMi,t。其中,PMi,t、maxPMi,t分別表示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指數和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最高值,PMDi,t表示要素市場扭曲程度,取值范圍為0~1。由于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指數來自于《中國市場化進程指數報告》,報告涉及主要年限為2000—2016年,本文為了方便研究,將所測得的要素市場扭曲程度指數匹配到城市數據庫中。
2.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算
基于考慮非期望產出(污染)的SBM模型測度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指數變動(ETFP)。以GDP、SO2、廢氣和廢水為產出,勞動、資本和能源為投入,測算中國地級市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其中,GDP以1999年為基期進行平減后的實際GDP表示;勞動力投入以就業總人口反映;某城市第t+1年的物質資本存量等于折舊后第t年的物質資本存量和第t+1年的名義總投資/第t+1年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之和,且名義總投資以固定資產投資總額表示,物質資本折舊率采用9.6%的折舊率,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以零售價格指數表示;能源投入(ES)以各區域電力消費總量作為能源消耗代理變量,它也是生產中非期望產出的主要來源。另外通過熵權法對各區域歷年SO2、廢氣和廢水等污染量進行賦權處理,構建污染綜合指數作為非期望產出的代理變量。本文參照馬占新等(2009)的做法,構建如下模型:
(1)
1.變量選取
本文以上述測算得到的中國各城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作為被解釋變量,以所測算的資本和勞動要素市場扭曲程度作為核心解釋變量。為了控制其他因素的影響,設置相關控制變量,具體如下:(1)對外開放(open),采用進出口貿易總額與GDP的比值計算;(2)政府干預(gov),采用政府公共財政支出除以GDP,反映了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程度;(3)產業結構(struc),采用第三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來表示;(4)城鎮化水平(urr),采用城鎮人口占地區總人口的比重來表示。同時,中介變量分別包括效率改進(EEC)和技術進步(ETC),二者采用Malmquist 指數分解模型對技術效率(ETFP)進行分解所測得。
此外,本文還將用到的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E),用服務業企業的平均營業收入和固定資產凈值的算術平均值來表示;非國有企業占比(NSOD),用非國有企業總數與企業總數比值來反映;企業創新能力(ID),利用R&D值與總產值之比標識;資本集聚程度(TI),用服務業企業的資本化指數來刻畫,即實際固定資產存量/企業總資產。
2.數據說明
將數據起止時間設定為2000—2016年,主要原因是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以及滿足樣本數據的時間跨度。城市層面數據的來源途徑包含如下三個渠道:第一,統計年鑒類數據庫,如《中國統計年鑒》(2000—2017)、《新中國六十五年來統計資料匯編》、《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00—2017)、《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第二,統計局公開數據、2000年至2017年地方《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以及地方政府工作報告;第三,統計數據庫,如wind數據庫、CNKI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統計數據庫以及中經網統計數據庫等。
表1呈現了文中所涉及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1 相關變量描述性統計
設定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基準模型如下:
(2)

為了進一步識別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技術進步和效率改進的中間機制,基于Hayes(2009)提出的中介效應機制模型,構建如下要素市場扭曲的直接效應和中介效應評估遞歸模型:
(3)
(4)
其中,Qit表示中介變量,包括效率改進(EEC)和技術進步(ETC)兩個變量。
本文對模型檢驗的基本思路如下表2所示。

表2 中介效應模型檢驗基本思路
在實證估計過程中,為了解決經濟變量內生性問題和地區異質性導致的誤差項同方差問題,在檢驗過程中運用SYS-GMM動態面板估計方法,因為其能有效克服內生性問題。SYS-GMM估計結果中,AR(1)與AR(2)檢驗和Hansen檢驗都滿足SYS-GMM估計的要求,且Hansen統計量不顯著,這表明表3中采用的工具變量合理有效,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首先,從基準估計結果來看,模型(1)表示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ETFP)的基準估計結果,要素市場扭曲PMD的估計系數都為負數,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的提高具有顯著抑制作用。其次,效率改進路徑方面。模型(2)中要素市場扭曲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要素市場扭曲對效率改進存在顯著性抑制作用;模型(3)中,效率改進系數顯著且要素市場扭曲系數顯著為負,其絕對值小于基準估計模型(1)中要素市場扭曲系數,表明存在效率改進中介效應,即要素市場扭曲通過降低效率進而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再次,技術進步路徑方面。模型(4)中要素市場扭曲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要素市場扭曲對技術進步存在顯著抑制作用;模型(5)中,技術進步系數顯著且要素市場扭曲系數顯著為負,其絕對值小于基準估計模型(1)中要素市場扭曲系數,表明要素市場扭曲存在技術進步中介效應,即要素市場扭曲通過降低技術進步進而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表3 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實證檢驗
注:*、**、***分別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括號內表示估計系數所對應的t統計量;Hausman檢驗,AR(1)、AR(2)為p值。下同。
最后,從控制變量影響效果來看,一方面,對外開放、產業結構升級的估計系數基本上顯著為正,表明對外開放和產業結構升級對地區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提升作用;另一方面,政府規模、城鎮化率的估計系數基本上顯著為負,表明政府規模、城鎮化率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抑制作用。可能的解釋是:政府公共投資用于行政管理,則有可能擠占私人投資,降低資金利用效率,導致要素配置的扭曲;而資源配置的效率低下使得政府為了發展地方經濟以及解決就業問題,一般會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形成不良循環,從而導致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抑制作用。另外,城鎮化進程加快帶來了城市環境污染以及氣候不適宜等問題,對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也可能起到了抑制作用。
為了考察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一方面,重新選取和測度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一步采用非參數估計方法測度地級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模型(6)、(7)結果顯示要素市場扭曲估計系數顯著為負,同樣表明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存在顯著抑制作用。另一方面,參考Hsieh et al.(2009)、陳永偉等(2011)以及秦宇等(2018)測度要素市場扭曲的方法,重新測度要素市場扭曲程度,即分為勞動力市場扭曲和資本市場扭曲兩個代理變量。模型(8)結果顯示勞動力市場扭曲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勞動力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存在顯著抑制作用;模型(9)結果顯示資本市場扭曲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資本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存在顯著抑制作用。以上結果說明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負向影響是非常顯著且穩健的。

表4 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實證檢驗
在相同的要素市場扭曲環境中,不同的宏觀資源區域錯配及微觀企業特征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可能會存在明顯的差異,接下來采用交互項方法來實證檢驗不同區域下要素市場扭曲對不同企業特征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的影響是否具有差異性,從而從宏觀和微觀角度探究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異質性。
表5和表6報告了在解釋變量中引入要素市場與不同企業特征變量的交互項在不同區域進行實證檢驗的結果,發現在引入新交互項后其他的解釋變量并未有顯著改變,表明表5、表6都具有穩定性的估計結果。表5中模型(10)、(11)及(12)反映東、中、西部地區勞動和資本要素市場扭曲與企業規模交互項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在同等程度的要素市場扭曲條件下,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與企業規模呈正相關關系。其表明較大規模服務業企業擁有高素質創新人才、管理經驗、研發技術水平及資金實力都比較突出,在生產經營中更能快速實現規模經濟,從而具有更高水平的生產率,因此,企業規模表現出對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沖抵效應。表6反映出企業規模按照東、中、西部區域依次減小,而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依次增強,換言之,在中、西部地區適度增大企業規模將對這種抑制作用起到一定程度的淡化效應。

表5 不同區域下不同企業特征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關系

表6 不同區域下要素市場扭曲對不同企業特征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表5中模型(13)、(14)及(15)表明勞動和資本要素市場扭曲與非國有企業比例交互項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非國有企業比例的提高有助于淡化勞動、資本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程度。一種合理的解釋是:非國有企業行政體制干預少,能更靈活依據市場供需狀況進行生產經營,促進了企業生產效率的提升,進而有利于釋放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壓力。從表6來看,非國有企業比例在東、中、西部地區淡化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負向影響的效應差異不大。
表5中模型(16)、(17)及(18)表明勞動和資本要素市場扭曲與企業創新能力交互項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說明企業創新能力的提高有助于弱化勞動、資本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程度,即相同的要素市場扭曲條件下,企業創新能力越強,全要素生產率水平越高。原因在于:企業擁有越強的自主創新能力,越能在有限的資源前提下使得產品產量達到最大化或者產量一定前提下成本最小化,進而達到資源的最優配置,全面提升企業生產效率,緩解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負面效應。從表6來看,企業的創新能力在西部、中部、東部地區依次增強,要素市場扭曲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抑制作用的沖抵效應也依次提高。
表5中模型(19)、(20)及(21)表明勞動和資本要素市場扭曲與資本集聚程度交互項的系數都顯著為負,說明資本集聚程度的提高會增強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程度。潛在的原因在于資本集聚程度的提升極容易引起資金產生綠色擁擠效應,另外高資本集聚可能引發更高的資金風險,容易導致投資效率降低。表6表明中部地區資本集聚程度較高,而東部和西部地區資本集聚程度較低,反映出要素市場扭曲對東部、西部地區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抑制作用減弱。
可見,對于同一區域來說,在企業規模較大、具有非國有企業性質、企業創新能力及資本集聚程度較低的企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作用,而不同區域層面的這種沖抵或者增加效應表現不盡相同。
本文在廓清要素市場扭曲影響綠色經濟增長理論的機制基礎之上,基于動態面板SYS-GMM估計方法對2000—2016年中國224個地級市層面要素市場扭曲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效應進行系統評估與實證檢驗,并且還基于交互項方法探索了不同區域要素市場扭曲對不同企業特征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宏微觀差異性。在系統GMM估計方法的應用中,AR(1)、AR(2)以及Hansen檢驗值都顯示變量內生問題的處理效果良好,結論具有一定的可靠性、穩健性和科學性[注]本文中224個城市包括東部共80個,中部共90個,西部共54個。東部包括:北京、天津、石家莊、唐山、秦皇島、邯鄲、邢臺、保定、張家口、承德、廊坊、衡水、沈陽、大連、鞍山、撫順、本溪、錦州、盤錦、朝陽、上海、南京、無錫、徐州、常州、蘇州、南通、連云港、淮安、鹽城、揚州、鎮江、泰州、宿遷、杭州、寧波、溫州、嘉興、湖州、紹興、金華、衢州、舟山、臺州、麗水、福州、廈門、泉州、漳州、南平、龍巖、濟南、青島、淄博、棗莊、東營、煙臺、濰坊、威海、日照、萊蕪、聊城、菏澤、廣州、韶光、深圳、珠海、汕頭、佛山、江門、湛江、茂名、肇慶、惠州、東莞、中山、潮州、揭陽、海口及三亞。中部包括:太原、大同、陽泉、長治、運城、沂州、臨汾、呼和浩特、包頭、赤峰、通遼、鄂爾多斯、呼倫貝爾、長春、吉林、四平、遼源、通化、白山、哈爾濱、齊齊哈爾、雞西、大慶、牡丹江、合肥、蕪湖、蚌埠、淮南、馬鞍山、淮北、銅陵、安慶、黃山、滁州、阜陽、宿州、巢湖、六安、亳州、池州、宣城、南昌、景德鎮、萍鄉、九江、新余、鷹潭、贛州、吉安、宜春、撫州、上饒、鄭州、開封、洛陽、平頂山、安陽、鶴壁、新鄉、焦作、濮陽、許昌、三門峽、商丘、周口、武漢、黃石、十堰、宜昌、襄陽、鄂州、荊門、孝感、荊州、黃岡、咸寧、隨州、長沙、株洲、湘潭、衡陽、邵陽、岳陽、常德、張家界、益陽、郴州、永州、懷化以及婁底。西部包括:南寧、柳州、桂林、北海、防城港、欽州、貴港、玉林、重慶、成都、自貢、攀枝花、瀘州、德陽、綿陽、廣元、遂寧、內江、樂山、南充、眉山、宜賓、廣安、達州、雅安、巴中、資陽、貴陽、六盤水、遵義、安順、昆明、曲靖、玉溪、保山、昭通、西安、銅川、寶雞、漢中、咸陽、榆林、安康、商洛、延安、渭南、蘭州、嘉峪關、天水、張掖、酒泉、西寧、銀川及烏魯木齊。。主要結論如下:(1)要素市場扭曲顯著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并且是通過效率改進和技術進步中介效應渠道實現的,通過變更城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度方法和要素市場扭曲測度方法,其檢驗結果依然穩健;(2)在微觀企業特征對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所產生沖擊效應中,企業規模較大、具有非國有企業性質、企業創新能力高及資本集聚程度較低的企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強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沖抵效應,這也支持了企業異質性特征效應的絕大多數結論;(3)從區域層面看,由于資源稟賦存在區域差異,企業異質性特征在各區域對要素市場扭曲抑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沖抵或增加效應表現不盡相同,企業規模和創新能力的沖抵效應往往在東部地區強于中西部地區,而資本集聚程度則表現為中部地區具有更強的增加效應。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得出以下政策啟示:(1)完善要素市場扭曲的政策措施需要從“直接”向“間接”轉變,要盡可能避免“直接”措施由于中間路徑不暢而導致難以奏效的結果,從而應當將關注重點聚焦到資源配置效率、資金利用效率、技術創新與進步方面,進而提升綠色經濟增長的綜合能力。(2)合理利用資源提升生產要素的配置效率,提高綠色生產技術投入水平,拓寬綠色生產技術邊界,擴大綠色技術創新資金投入力度。綠色科技創新與技術進步是中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必然要求,也是實現綠色經濟增長的根本途徑,大力發展產業結構中高新技術產業、信息技術產業等綠色產業,是促進綠色經濟增長的重要舉措,也是提升中國高質量經濟增長水平的應有之義。(3)多措并舉優化企業結構,盡可能地適度擴大企業生產規模、提升創新能力、降低資本過度集聚程度,從而提升企業綠色生產效率,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完善微觀層面要素市場扭曲的根本路徑在于不斷優化企業結構特征,尤其是科學合理配置企業內部結構與生產要素資源,達到效率最優化。(4)政府部門可依據區域稟賦差異科學設定完善要素市場扭曲的政策目標,可設立市場導向性與政府導向性兩類政策目標。企業規模和創新能力的沖抵效應往往在東部地區強于中西部地區,而資本集聚程度則表現為中部地區具有更強的增強效應。這就要求政府在以市場為導向型的區域,應當更多地實施稅收優惠、科研創新補貼等財政支持政策擴大企業規模;在以政府為導向型的區域,可以嘗試擴大政府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合理吸納資金和引導資本流向。(5)增加環保型企業和項目補貼力度,并將環保補貼和綠色企業生產質量關聯。設置環保補貼的目的在于給予高能耗、高污染及其他低效率的生產要素一定的綠色經濟增長的補貼激勵。在此基礎上,建立財政補貼與產品或服務質量的掛鉤機制,根據企業綠色生產品質劃分的等級進行梯度式補貼,等級越高則補貼越大,越有助于激發企業進行綠色生產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