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中生存的“邊緣人”

張愛迪

摘要：本文通過分析《財主底兒女們》中蔣蔚祖（后文簡稱“蔚”）的形象，探討蔚在的“夾縫”中的悲劇命運，進(jìn)而分析他作為“邊緣人”一次次“邊緣化”的過程。

關(guān)鍵詞：《財主底兒女們》;蔣蔚祖;夾縫;邊緣人

[中圖分類號]：12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 -17-064-01

一、特殊的“夾縫”，難逃的長子悲劇

在“五四”之后的文學(xué)作品中，長子的形象往往是讀著新書，卻過著舊式生活，必須“要做人家要他做的事，他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哀。他做這些事，好像這是他應(yīng)盡的義務(wù)。”[1]長子的結(jié)局，也往往是成為舊式家庭的殉道者。蔚雖然也處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中，并且蔣捷三“強(qiáng)力的性格無處不在，使得走進(jìn)去的人要感到某種寒冷”[2]，但蔣老太爺對蔚是最愛的，甚至為了金素痕（后文簡稱“金”）可以順從兒子，而被迫順從媳婦。此外蔣捷三支持蔣淑華自由戀愛，并專程去南京主持婚禮這件事表現(xiàn)了他對新思想的接受，他和新派子女達(dá)成了一定的和解，不像傳統(tǒng)封建家長一般保守固執(zhí)。所以傳統(tǒng)封建家長的壓力，在蔚身上是弱化了的，他個人在父母和同輩之間的矛盾基本消除，但為何他會跳到父親和妻子中間，重新給自己制造的夾縫，最后難逃悲劇命運呢？

從表而上看，蔚的確逃離了傳統(tǒng)長子的“夾縫”，他面對的矛盾僅是自己婚姻問題——他的一切不幸都來自于妻子的詭計和他的軟弱，但從本質(zhì)上來說，矛盾形式的變化未曾改變夾縫存在的根源，蔚依然是受傳統(tǒng)“孝悌”文化最深的長子，他身上殘存著舊式讀書人的中庸沉滯，無法完全逃脫忤逆父親的愧意，也更沒法做到和弟弟蔣少祖一樣與父親決裂，但在“五四”的影響下，他也難逃新文化的吸引，他瘋狂迷戀讀《少年維特之煩惱》的“法學(xué)學(xué)士”金，表現(xiàn)出他對新思想文化的癡迷。蔚對新舊文化的態(tài)度依然是矛盾的，他無法堅決地選擇其中任何一方，所以當(dāng)父親和妻子都“為了愛情”而鎖上蔚時，他只能在矛盾中發(fā)瘋的、不斷的“從這一把鎖逃進(jìn)另一把鎖”[3]。金是個有野心、自信、勇于進(jìn)取的女人，她的出現(xiàn)加速了蔣家舊文化權(quán)威——蔣捷三的死亡，從而間接帶來了蔣家的變革，但對于蔚來說，舊的一切已隨父親而去，自己卻在新的一切而前無法適從，他承受不了對父親的愧意，也原諒不了妻子的背叛，對他來說，父親的死并沒有導(dǎo)致夾縫的消失，使他不再矛盾、徹底倒向妻子，反倒使他的生活失去了平衡。而他決心追隨父親而死、抗著“二十四孝圖”贖罪，也體現(xiàn)出新舊文化沖突中知識分子對傳統(tǒng)儒家文化的回歸一面。所以蔚所而臨的一直都是自己內(nèi)心的傳統(tǒng)意識和現(xiàn)代渴望之間的矛盾，他依然沒有擺脫傳統(tǒng)長子作為“歷史中間物”的命運，所以他依然只能成為徘徊于新舊文化沖突中的犧牲品。

二、從被“邊緣化”走向徹底的邊緣

蔚的一生有意無意地經(jīng)歷了三次“邊緣化”，這三次經(jīng)歷分別帶給他糾結(jié)、清醒和毀滅，而無論處于哪個階段，他“邊緣人”的身份都未曾改變。

首先從他娶了金開始，蔣家其他的兒女們就開始有意將他“邊緣化”，他們反感“頭腦極腐敗”[4]的金，進(jìn)而為了財產(chǎn)“邊緣化”蔚，而知道老婆劣跡的蔚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在家庭事務(wù)中保持沉默，自愿成為“邊緣人”，這種現(xiàn)象在蔣捷三去南京送嫁奩的事上得到了最大體現(xiàn)——蔣家所有人都去車站迎接蔣捷三，但沒有一個人通知蔚金二人。

在妻子出軌、父親去世之后，發(fā)瘋的蔚開始自我流放，他在南京的房中營造了“巢穴”，在眾人分家的斗爭中清醒的嘲弄他們：“奸淫就是愛情呀！搶劫就是孝順呀！”[5]他避開了所有人，將自己鎖在房中，成為侮棄著人間的詩人和工者[6]，這種帶有自罰性的“邊緣化”，意外的使他成為蔣家最清醒的人，他逐漸豐盈的精神抵抗著他的軟弱，使他敢于大膽地抨擊一切丑陋。回到南京后，蔚選擇房子住在下關(guān)，繼續(xù)著自我的流放，他決心“今后唯切實做人而已”[7]，這種變化使他和金的位置發(fā)生對調(diào)，金開始乞求他，而他無所忌憚地嘲笑她戀慕繁華。蔚先前在妻子和父親之間徘徊已被打破，而為爭財產(chǎn)反目的親人也使他無需保持以往的隱忍，他痛失了愛情和親情，故而不用忌憚任何人，他這次的“邊緣化”不是突然清醒的表現(xiàn)，而是長期壓抑心中想法的真實表露。

蔚的第三次“邊緣化”，是從他決定毀滅自己開始的，他燒掉了下關(guān)的房子，開始居無定所的流浪，最后在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跳江自殺。第二次“邊緣化”后的蔚看似是清醒和冷靜的，但其實已完全失去了活下來的依據(jù)，他無法改變妻子和親人的所作所為，更法原諒自己對父親的傷害，他的流浪其實是對父親的贖罪和對生活意義的找尋，而在探尋無果之后，他的自我毀滅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說蔚的被“邊緣化”是因為金的貪婪，是他和其他家族成員無奈的選擇，那么接下來的兩次自我“邊緣化”，則是他直而現(xiàn)實、填補(bǔ)精神空白的探索，只不過他的探索是冷酷和孤獨的，最后的結(jié)果是悲情的，他的毀滅則是“邊緣化”的極致表現(xiàn)，他最終與世界決裂，被活人的世界邊緣化，成為了徹徹底底的“邊緣人”。

三、結(jié)語

蔣蔚祖的一生總是充滿著矛盾，在新舊文化沖突下，他沒有能力和勇氣做出選擇，故而只好走向“邊緣化”，他的靈魂經(jīng)過瘋狂之后必然走向死亡。他不斷地在父親和妻子之間徘徊，并進(jìn)行了激烈的反抗與掙扎，而這也使得他反抗失敗之后的悲劇效果更為明顯。

參考文獻(xiàn)：

[1]巴金：《家》，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32頁。

[2][3][4][5][6][7]路翎：《財主底兒女們》（上），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第54頁，第124頁，第114頁，第262頁，第261頁，第3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