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菜，大海的味道

周芳

人們常說，愛上一個人，就會戀上他/她的城。于我而言，對人的愛戀就是從 “他的家鄉味道”開始的。我生活在內陸城市合肥，海產品并不是餐桌上的主打菜。充其量，在夏天的時候，家里備幾條長長的海帶，一包薄薄的紫菜圈。在味覺寡淡的酷暑期，這些食物于我而言，甚至都沒有桌上的小咸菜好吃。

上大學時，被同學追求。最初攻破我防線的不是情感，而是他送的海苔片。他說：“能喜歡他家鄉美食的人，肯定能適應那里的生活。”后來，他給我送了一大書包紫菜蝦皮湯料，說是他們自己家做的，味道香濃。那湯料，我喝了整整兩年。雖然，我們最終沒有走到一起，但很長一段時間，我嚼海苔片都有一種特殊的意味。感情可以淡忘，但人對于食物的愛戀卻很持久。現在，我的餐桌旁、書桌旁，總會放幾包海苔。碼字時，冥思苦想間，取一片海苔，“咔嚓咔嚓”嚼起來，靈感就會閃現腦中，屢試不爽。

奶奶不認識紫菜。印象中，有一次她拿起媽媽買回來的紫菜圈，迎著光看，小聲嘀咕： ? ?“真的是紫色的嗎？”媽媽笑笑沒說話——奶奶昏花的眼睛已經分辨不清顏色了。媽媽燒了一鍋紫菜湯，倒入蛋液，撒上蝦皮與香蔥，端給奶奶。她瞧了半天，對那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那時，我還小，覺得鄉下來的奶奶好沒見識。待奶奶淺淺地嘗一口時，我一碗湯已經見底。奶奶咂吧著嘴，笑著說： ? “喲，真好喝呢，吸溜一下就進喉嚨了。”我也笑： ?“奶奶，您沒牙齒，喝這個正合適。”如今，笑聲似乎還在耳邊，但奶奶已不在了。

對于紫菜，不喜歡的人，連說起它都是一臉不屑。但是，它卻是我的大愛。我就愛那一口海腥味，愛那一副纖柔嬌弱的身材。紫菜多生長在潮間帶——從水漲至最高時淹沒的地方開始，至潮水退到最低時露出水面的范圍。漲潮時，紫菜吸收水中的養分，落潮時，紫菜暴露在空氣中，感受海風的撫慰。如此受海陸雙重歷練的紫菜，營養更加豐富。越是風浪大，潮流通暢的海域，紫菜的味道越醇厚。人也是如此吧，受過錘煉才更有內涵。

紫菜的一生，附石而長，依海而生，有海水的包容，有巖石的支撐。紫菜在海水中繾綣往復，記錄下了生養它的海水的味覺密碼。不論烤制還是做湯，紫菜都有一股濃烈的海腥味。有的人認為這種味道腥臭，但我卻喜歡。關于紫菜的食用方法，內陸地區可能沒有沿海地區多——最常見的便是紫菜湯了。生于大海的紫菜，重新返回水中，給湯以大海的味道，食者細嚼，可于細滑鮮香中，品嘗出一番薄脆的質感。曾經，它在海水里兀自搖曳身姿，歡快而靈動。如今，它來到餐桌，饋贈給我們大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