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帝浣　我就是這樣的“小林老師”

菡閣

沒遇見林帝浣之前，絕對想不到一個網紅級藝術家可以火熱到什么程度。

林帝浣是誰？據說是他拯救了央視《中國詩詞大會》;他的《二十四節氣圖》征服了聯合國申遺評委;他寥寥幾句的哲思漫畫溫暖了中國很多城市里的寂寞靈魂，他可以豪擲38萬元賣畫所得給貴州威寧的貧困山區兒童送新年禮物;現在又即將帶著中國動漫團隊去世界超級動漫大國日本去做文化交流……他曾經自稱，立志做攝影界書法最美的段子手，漫畫界文筆最好的美食家。

對，他就是“小林老師”。

所謂面向大眾的通路

第一次知道小林老師，是無意中去了一個動漫展，遠遠看到眼前一片人頭攢動如潮水起伏，后來才知道這“潮水”不過都只為見他一面;再后來去他的工作室確認眼神，定下采訪之約，他待客的湄潭翠芽就此留下了會享受生活的深刻印象;中途彼此還在個名為“揮云”的書法雅集上遇見，他帶著兒子前來，旁觀著看起來是位很溫柔又嚴格的父親;再后來進入到正式的采訪時段，他工作室川流不息的訪客成了筆者職業生涯的一大挑戰，私密式專訪瞬間便成了在半公開的被圍觀，然后好好體驗了一把網紅藝術家的魅力。

也就是這位網紅藝術家，采訪的開場白竟然是，“其實我是很害羞的”。而他害羞的理由是因為他專注于圖像與文字以致會影響到口才。但是接下來，他又行云流水地報上了家門，林帝浣的學歷背景是臨床醫學，卻靠教授IT交互技術和新媒體謀生，終生興趣卻在社會學、人類學、政治經濟學、哲學和心理學。至于藝術，則是可以貫穿他所有的知識系統，并且可以讓他面向大眾的通路。

曾經問過林帝浣，這個小林的由來是不是日本動漫《七龍珠》里的小林。林帝浣說這與他在大學時代在圖書館門口辦個人書畫展有關。他當時請學校黨委宣傳部長為自己的展覽題字，因為他正好是這位部長的學員助理。鑒于師生情分，作為師長的部長大筆一揮題了“小林書畫展”，從此林帝浣就成為了“小林”。

與央視《中國詩詞大會》的機緣，應該是他的通路延伸到更廣闊天地的時刻。當初籌備節目時，《中國詩詞大會》節目組尋訪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理想的舞臺背景圖。最后找到林帝浣時離開播僅兩個月，是個很緊迫又艱巨的任務。

節目組給出10首詩句，請他創作10幅畫。其中幾幅畫是給選手的“看圖猜詩”題目，既要呼之欲出，又要不著痕跡，考驗的不光是作畫功底，更是詩詞涵養。這些對初中讀過《全宋詞》，大學讀過《全唐詩》的林帝浣而言完全可以輕松駕馭。他在兩周內就全部完成，而且被節目組未加改動地全部取用。這樣的舞臺背景圖最大難度在國畫通常是1：2的長寬比，但是根據舞臺的造景，必須按照1：8的寬高比來繪制。這種巨幅長卷如果處理不好，就會顯得雜亂，甚至產生很多視覺焦點，讓觀眾看起來不舒服。

但無論是江南杏花煙雨，還是漠北峻嶺狂雪，甚至是蒹葭叢生的沙洲……那些搖曳生姿的作品被放大N倍，稍有瑕疵都會一覽無遺，但每一個細節仍然都經得起推敲，綻放出驚才絕艷的迷離感，讓很多網友直呼“美醉了”。

相信中國24節氣在申報被聯合國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時，當中國代表團向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徐徐展開一組林帝浣的“二十四節氣”國畫時，國外的評委們也是這樣被驚艷到……四季流轉的詩意躍然于中國紙上，傳達一種民族的智慧，記錄一種天地的信仰。二十四節氣從此成功申遺，被譽為“中國第五大發明”，林帝浣，更是成了“中國節氣申遺畫作第一人”。

只求人品慰我心

林帝浣曾經說，要想攝影好，先要人品好。這樣的創作思想其實從他的攝影10年一直延續到現在漫畫10年。

人品一是“慎獨”，他說：“一張印象深刻的照片，比千萬張普通照片更有力。攝影師應該嚴格要求自己的作品，而不是制造影像垃圾。”

人品二是“心靈美”：內心有美的醞釀，才能發現美的角度。從尋常處出驚奇，往往比風景如畫更能震撼人心。

人品三是“悲憫之心”，一個麻木的人，永遠都拍不出感人的照片。只有用心感受世界的悲喜，才能拍出打動人心的作品。

但林帝浣從不執迷于此，他多次直言自己其實“畫得很爛”，也是很隨性創作，甚至不追求自我風格。他的創作主要在于對生活的諸多細節的觀察和把握，其買是人類學的出野調查部分。作為一位人又攝影師，他的旅途卻不盡然只是拍照，有可能去尋找美食，有可能在尋找美食的過程中。但那時林帝浣會啟動作為醫科生的強大分析習慣。如果觀察一個小鎮時，滿大街都是按摩房和旅館，說明這是一個外來人口很多的地方。如果這個地方滿大街都是花圈店或者棺材店，說明這個地方已經停滯不前。

人世間有這樣的一個感悟，他覺得適合用一幅漫畫來表達，只需兩句話就說完了，這個感悟就會成為一幅漫畫。

林帝浣常說，藝術最主要的永遠是有趣和眼界。所以他的漫畫總是寥寥幾筆，如老僧的禪語，通透達觀，不評判也不倡導，卻帶著點黑色幽默。他說自己精于計算，畫漫畫的紙張大小、紙面留白，甚至圖像與文字的比例都是經過謀劃設計。所以紙張的尺寸就是手機屏幕的尺寸，留白的程度就是讓主體更清晰，文字要在界面上先于圖像被看見……果然，全是滿滿的“機心”。他是所見第一位認為手稿不重要，傳播才重要的藝術家，或者說他是少有的具有互聯網思維的藝術家。他說如果現在還在擔心Al是否可以取代人類，那只是資本游戲虛擬出來的焦慮。Al始終是種理性工具，模擬不出人類的純愛，只是人類文明的輔助。

這樣的策略與前瞻性，讓很多人即使不知道小林老師，也會對他的這一類充滿睿智的哲思漫畫留下記憶。

林帝浣說，過幾十年后回過頭來看他的漫畫作品，一定會發現這些漫畫帶著強烈的時代特色。因為他這些年慢慢積累的漫畫其實就是一個時代的拼圖，最后拼出來的就是世道人心。

或者說組織拼圖，是林帝浣的一種特別的天賦。在林帝浣玩攝影的那些年里，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有個“垃圾場殺手”的名號。他很喜歡拍垃圾場，愛拍老城區破破爛爛的一些地方，但這并不是他刻意要去審丑，而是他認為，古老中國的舊城區，那些破爛的地方反而是帶有最深刻時代烙印的地方，一旦拆遷就成為空白，他只能通過一張一張的這些垃圾場或者老城區的照片，也可以拼湊出中國那個時代。通過攝影去很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場景被他記錄下來，最后可以拼出這個時代的場景。

在他看來，碎片最終可以拼出宏圖。

而他現在捕捉的碎片，很多時候成了在壓力中掙扎的都市人……睡前的晚安禮物。在他圈的那些粉里，有很多人的心靈黑洞被他的溫暖、悲憫、幽默日漸療愈。

所以有臨床醫學背景的林帝浣還有一個特殊身份，就是中山二院人文藝術治療科主任。以文學、美術、美學、音樂等方式療愈心靈，為一些腫瘤晚期術后患者提高生存率。他說這一新科目在國外早就有這些方面的研究，而且被很多案例證明有效。他要做的工作就是將治療方案開展實驗，收集和整理數據，建立出一套標準體系，為此還要向國家去申請專項基金。

一個極品吃貨的靈魂

在采訪中，問過林帝浣，你覺得你的身體里住著個什么樣的靈魂？林帝浣竟然回答，住著一個極品吃貨。

看見桃花，別人欣賞的是美景，順便懷個春什么的，林帝浣卻惦記著“桃花流水鱖魚肥”;別人讀《詩經》讀得輾轉反側，他卻直接畫了一本《詩經》的食物。他還有一本《花影落書香》，打開完全和書香沒啥關系，滿本飄的都是菜香。因為每頁都是很人間煙火的食物，和一些器物組成舌尖上的誘惑。只是看到外婆的酸蘿卜和白粥時，會忍不住有些酸楚，會想到林帝浣常常說他有顆脆弱又敏感的玻璃心，他的內心中某個部分還是位憂郁的少年。

直到現在他還常常回憶兒時的魚市，他是市場上最會剖魚的少年。他以庖丁解牛的精細去對待一條即將上桌的魚。痛苦會讓魚散發出毒素，只有用極快的刀法為魚解除痛苦，又能保持肉質的鮮美。而后來學習的解剖經驗讓他的技術更上一層樓。

面對林帝浣，有種特別奇怪的感覺：他明明是在講殺戮了，為什么你還是感到他對世界的悲憫？

他是真的悲憫。“垃圾場殺手”就是會直面《北京折疊》里的真實版人生。他拍的“垃圾場里的童年”雖然只是拼圖的一部分，卻是最能觸動他，令他的心隱隱作痛。2017年，他用自己畫展賣畫籌得的38萬元，購置了1500套物資，和一群熱心的朋友一起到貴州威寧，趕在放寒假前，給孩子們送去了新年禮物。這些禮物包括毛衣、外套、棉褲、棉襪、運動鞋、書包、文具、香皂……還有許許多多糖果。其中的新年賀卡，都由他親手繪制，帶著他的關愛與祝福。

林帝浣說，人的痛苦往往來自欲望，他的欲望很低，尤其是賺錢的欲望。也問他如果要面對資本游戲時，是否還可以保持一份淡定？他說，有錢對他而言，不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生目標。無論貧困富有，人人都有痛苦無奈，無一幸免。當你不想要金錢的時候，你就會發現自己會很有空。而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因為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有時間——完成。

就像現在他要花費大量時間去完成即將成行的“從水墨中來——中國動漫日本行”。他想把中國最經典的動漫帶到世界最先進的動漫國度，去與日本同行交流。他希望可以在日本成立工作室，探索日本對他作品的接受度。作為一個國家級項目統籌人，溝通與協調就成了他的首要任務。林帝浣說，“平衡，各種關系的平衡已經成了我的修行”。

至于未來的瞬息萬變，如果不再網紅，問他有何打算，林帝浣反而覺得要感謝終于可以不是網紅了，終于可以靜下心來寫字畫畫，只有創作才是最讓人快樂的。

結束采訪時忽聽林帝浣竟然隨口說了兩句，細聽來卻是蘇軾著名的《定風波》中那兩句詞，“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反正在林帝浣的價值觀里，人生最大的成功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