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劉勰《文心雕龍·物色》是對心物關系的探討,也是對人與自然審美關系的進一步闡述,包含著豐富的生態美學意義。在魏晉時期,文人對自然態度的轉變及自然作為審美客體地位的上升,推進著人與自然健康良好的和諧互動,劉勰在這部文學理論著作中也體現了他一以貫之的自然觀。我們將古人已經覺醒卻未定名的生態理論萌芽誘發,以今日的生態美學的眼光來對古人的感知進行再認識。本文按照《物色》篇的行文思路,探究劉勰對于心物關系和諧交融及互動中有著邏輯上的遞進過程,以生態美學的視角來進一步審視《物色》中逐步升級的生態思想。
關鍵詞:物色;生態;自然
作者簡介:劉紅玲(1992.7-),女,漢族,河北石家莊人,上海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文學碩士,研究方向:先秦兩漢文學與文化產業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0-0-02
生態美學的要旨就是對“自然”的重視及喚歸,自然對于人類來說是生命的源頭,是無限希望的物質寄托,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生態美學的題中之義 。劉勰在開篇的《原道》中就提到“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盵1]認為自然是文學的本源,并且將自然的觀念貫注于這部文學理論著作之中,可見自然在劉勰心中的至高地位?!睹髟姟分?,劉勰提到“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盵2]人有七情,為物所感發觸動,進而作詩于胸中,以解情感之歡暢憂愁。當謝靈運走向日出月落,走向洲島林鳥,走向綠嶂山巒,自然在他的詩中是“林壑斂暝色,云霞收夕霏”的具象描繪;當陶淵明寄情山水田園,無謂官場紛爭,“悠然見南山”也映照出他內心的灑脫與淡然。在劉勰之前的鐘嶸提出“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标憴C在《文賦》中提到“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倍贾赋鑫飳τ谌说母邪l觸動。在《物色》中,劉勰全面地論述了心與物的關系以及審美主客體的交融與互動,是對物我關系的全面解讀,是對于前人理論的一種超越和進步。
童慶炳指出,《文心雕龍·物色》篇中的多個理論命題是中國“綠色”文論的起點。[3]王岳川在《生態文學與生態批評的當代價值》中指出,要“從生態文化角度重新闡釋閱讀傳統文學經典,從中解讀出被遮蔽的生態文化意義和生態美學意義”并且重新建立人與自然的詩意審美關系[4]。因此,我們將古人已經覺醒卻未定名的生態理論萌芽誘發,以今日的生態美學的眼光來對古人的感知進行再認識。本文按照《物色》篇的行文思路,探究劉勰對于心物關系和諧交融及互動中有著邏輯上的遞進過程,以生態美學的視角來進一步審視《物色》中逐步升級的生態思想。
一、人與自然的和諧
“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盵5]《物色》的開篇就顯示出了豐富的美學意義。季節的更替,景物的變化使人情思搖動。這其中既表達了春秋四季更替對景物的影響,即為 “蓋陽氣萌而玄駒步,陰律凝而丹鳥羞,微蟲猶或入感,四時之動物深矣?!盵6]又表達出季節景物的變化對人的主觀情思的影響,即為“是以獻歲發春,悅豫之情暢;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氣清,陰沉之志遠……”[7]當外界景物對審美主體的情感有所觸發,不同的景物引起不同的情緒體驗,情之所起,發而為辭?!扒橐晕镞w,辭以情發”這里所體現的就是自然與人的和諧統一,是審美客體對審美主體的觸動,以及審美主體對客體作出的審美反應。
人與自然的和諧,是對于雙方審美關系的重新構建,而其中至為關鍵的是人作為審美主體的定位是否恰當。劉成紀《物象美學》提出,人是“作為一切自然關系總和的審美者”[8],很自然的是,我們自人類文明的開始,都試圖去征服自然甚至奴役自然,這種從本源來的錯誤定位,致使人與自然關系的發展中一直充滿著各種的矛盾。只有將自然從人的奴役中解放出來,讓自然實現獨立的地位,顯示審美主客體的平等,才能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捌降炔攀敲缹W存在的真正根基,這種平等使人與自然之間的對話成為可能,使美學意義上的主體改變了單向度的追求本質力量對象化的自我擴張,轉而追求人與對象世界在交互主體性的前提下實現雙向的溝通和交流?!盵9]因此,當審美主體不再一味追求自我的滿足與自由,不再一味使其成為審美主體附庸,重視客體作為另一主體的存在,才能最大可能發掘出客體的存在價值。人與自然之間和諧平等的關系,是實現人與自然交融乃至互動的前提和基礎。這正是劉勰所說的“情以物遷,辭以情發”中人與自然雙向主體性的情感互通。
二、人與自然的交融
“隨物宛轉,與心徘徊” 是心物關系在和諧之上的交融,具有豐富的生態美學意義。當審美主體與客體達成了和諧的關系,二者在平等的交互性主體地位里可實現進一步的交融互通。這里劉勰提出了對于主客二體內在的規定性,作者在對自然景物進行描繪的時候,要遵循自然客體的內在規律與特點,同時在作者將自然付諸于筆墨時,又要保持作者內心的尺度,用自我的情感去感受自然,表達自然。在以尊重相互的主體地位為前提的同時,重視客體的特點和主體的主觀能動性,達到物我交融的境界,是劉勰在心物交融說中的深刻內涵。
人作為審美主體要以心馭物,但不要過度地駕馭物“主體的充分自由是以對自然物象自由展示美的權利的剝奪為前提,審美化的再造是建立在對物象世界固有的審美品質的不尊重的基礎之上的,充滿了隨意性的審美沖動。”[10] 當主體一旦實現完全的自由,自然又被淪為了人類的附庸,這樣和諧關系的構建又一次崩塌,對內在的規定性是物我關系能夠持續穩定溝通的有力保障。因此,從這一層面來看,宣揚主體馭物的主動性時,也要控制主體對自身在進行審美活動時“隨意性的審美沖動”。如何實現心物關系的平等對話,主體對自身審美沖動的克制是其中奧義。“隨物宛轉,與心徘徊”是心物關系動態的進一步闡發,是物我和諧生態思想基礎之上的升級。
三、人與自然的互動
“山沓水匝,樹雜云合。目既往還,心亦吐納。春日遲遲,秋風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11]劉勰將人與自然高度的情感互通與互動濃縮在末尾的贊中,劉勰并未將物固化,認為自然是帶有生命帶有話語權的存在,“情往似贈,興來如答”是人與自然在建立了和諧共存的關系中進行你來我往的平等交流,讓物我二體在情感上形成共振,是生態思想的高度反映?!芭d”強調物作用于心,由物觸發情感體驗進而進行文學創作,“興”與“比”不同,“比”是由心及物,主體的內心已有了主觀情思,進行了理性的思考與選擇。葉朗在《中國美學史大綱》中提出,比與興的差別在于心與物之間相互作用的區別,心與物作用的先后使其性質出現了根本上的差別[12]?!芭d”中包含了更多自然作用于人類的情感,一方面強調審美主體相對主導的審美地位的同時,自然也為作者投射出強烈的情感觸發因子,這種直觀感性的情感互動,是自然相對于人類另一主體地位的昭示。在人與自然和諧交融后,又在彼此的交融中進行情感的互動,人類給自然以反饋,形成良好的互動循環。
我們以當代生態美學的眼光來解讀《文心雕龍·物色》中的自然觀,對其中包含的生態美學及心物關系逐步遞進的生態思想進行了新的闡釋與解讀,我們依舊可以認識到古人對于自然態度的變化,自然地位的改變以及如何平衡人與自然的關系,如何控制審美主體的審美沖動,來達到對審美客體的挖掘。人與自然是人類永恒要面對的問題,在人類對物質的持續要求與被滿足的過程中,人與自然不可避免地出現各種各樣的矛盾。在生態問題被全世界注目的今天,以生態文化的角度去闡釋傳統經典對我們如何處理人與自然之關系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5][6][7][11]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693-695.
[2]劉勰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65.
[3]童慶炳.劉勰《文心雕龍》“陰陽慘舒”說與中國“綠色”文論的起點[J].江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5,(6):265-270.
[4]王岳川.生態文學與生態批評的當代價值[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2):138.
[8][9][10]劉成紀.物象美學[M].河南:鄭州大學出版社,2002:213-214.
[12]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