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紅
《動物莊園》是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一篇寓言小說。小說講述英格蘭曼納莊園里,一群動物不堪主人瓊斯的壓迫,每天從事繁重的勞役,生活條件惡劣;在公豬老麥哲造反遺言的鼓動下,動物們揭竿而起,掀起了一場推翻農場主的革命;革命取得成功后,他們開始自己管理農場,并把農場改名為“動物農場”,推行“動物主義”——全體動物享有平等權,共同勞動,分享勞動果實。然而,好景不長,在領頭豬拿破侖的統治下,政權墮落,莊園復名為“曼納莊園”,其他動物的生活慘狀甚于革命前。為什么以革命的形式推翻了農場主的壓迫與剝削,卻又最終回歸原點,甚至比原先生活得更凄慘呢?
“自由”與“幸福”
有一個答案可以解答我們的所有問題,我可以把它總結為一個字——人,人就是我們唯一真正的仇敵。把人從我們的生命中消除掉,饑餓與過度勞累的根子就會永遠拔掉。
沒有一個動物在一歲之后懂得什么是幸福或空閑的含義。沒有一個是自由的。顯而易見,動物的一生是痛苦的、備受奴役的一生。
只要驅除了人,我們的勞動所得就會全歸我們自己,而且幾乎在一夜之間,我們就會變得富足而自由。
每個動物都生活得痛苦、備受奴役嗎?他們的痛苦和奴役都僅僅是人造成的嗎?其實,許多痛苦和奴役不能完全歸咎于人類。正如公豬拿破侖所說:“豬和人類之間從不存在也無須存在任何利益的任何沖突。他們的奮斗和困難是一致的。”至少,對于母馬莫麗、驢本杰明和烏鴉摩西來說,并沒有所謂的痛苦和奴役。那為什么動物們對老麥哲的話就深信不疑呢?“打動群體心靈的是神話中的英雄,而不是一時的真實英雄。”作為“中等白鬃毛”獎得主,老麥哲在動物農場里德高望重。同時,它見多識廣,其他動物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動物們對“權威”懷有巨大的敬畏和仰慕。
面對拿破侖對斯諾鮑的追殺,鮑克瑟不但沒有多少反抗,反而說“如果是拿破侖說的話,那一定是正確的”。他以“拿破侖的話永遠是對的”“我會更努力地工作”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克拉弗有時也勸告他要當心點兒,不能過度勞累,但鮑克瑟從未聽進去。對鮑克瑟來說,兩句座右銘就足以回答所有問題了。
這些能算到人類的頭上嗎?對部分動物來說,人類確實給他們造成了很多的痛苦,但人類并不是所有厄運的制造者。人類與動物的矛盾也并非不可調和。
在老麥哲的鼓動下,動物們一致將人類作為唯一的敵人。他們認為,只要將人類趕出農場,就可以為自己勞動,有充足的糧食、自由的休息和完善的退休制度等等。但是,消除了人類,他們就能真正幸福或空閑嗎?
幾年前他們為推翻人類而努力奮斗的目標并不是現在的這種情形,這種恐怖的場面和殘酷的屠殺并不是那天晚上他們在老麥哲第一次鼓動起義時所期望的。如果問她對未來有什么憧憬的話,那便是希望有這樣的社會:在那里,動物們不用忍受饑餓以及鞭子的折磨,一律平等,量力而行,強者保護弱者。
他們知道目前的生活艱辛而窮困,經常饑寒交迫,通常除了睡覺就一直工作。但無疑過去的日子更苦。他們樂于相信這些。此外,過去他們曾經是奴隸,但現在自由了。
期望、憧憬與現實相距甚遠。他們的“樂于相信”,實際上是自欺欺人,現在過得甚至連奴隸都不如,與之前相比,凄慘之烈有過之而無不及。鮑克瑟甚至認為解決的辦法就是更加努力地去工作。“從現在起,我要早上提前一小時起床。”“因此伴隨著歌聲、游行,斯奎拉的數據清單、雷鳴般的槍聲、黑公雞的啼叫和旗幟的飄揚,他們至少能夠暫時忘記自己還空著肚子。”每天都活在“假大空”中,肚子還餓著,何來幸福?終其一生,動物們都在被奴役。動物們吃得更差了,睡得更晚了,做得更多了,自由更少了……勝利后比之前過得更不“幸福”,更沒有“空閑”,終究沒有迎來“金光燦爛的明天”。
“沉默”與“蠱惑”
在趕跑了農場主瓊斯之后,動物們開始自己管理農場,由拿破侖和斯諾鮑來擔任實際的管理工作。在他們心中,只有豬才有能力掌管農場,更主要的是他們認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誰來管理無所謂。
然而,在拿破侖眼中卻不是這樣。在一次大會上,動物們對是否修建“風車”產生了分歧。有分歧不要緊,可以公開辯論。可這時一件讓所有動物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拿破侖放出了他自小養大的九只獵犬,他們突然撲向正在發表演說的斯諾鮑。斯諾鮑落荒而逃,拿破侖大獲全勝。拿破侖憑借“武力”登上首領的寶座。面對拿破侖的暴力行為,動物們沒有任何的反抗,即使是身強力壯的鮑克瑟。
動物們是否思考過:拿破侖為什么又憑什么對斯諾鮑動式?以后他會不會對我們也動式?動物莊園才剛成立,拿破侖就敢私自動武,那以后呢?
拿破侖第一次施暴后,如果動物們能進行強力聲討、武力抗爭,或許是另一個結局,拿破侖可能會不自覺地在內心上給自己打上“施暴者”的標簽,對自己的暴力行為加以收斂乃至停止。可惜的是,沒有出現任何的抗議,于是,拿破侖的“武力”愈演愈烈。先是減少口糧,“拿破侖宣布說,周日下午他們也要干活。這項工作純屬自愿,但是,不管是哪位動物缺勤而不干此活,那么就要減掉他一半的口糧”。于是,新的剝削正式開始;接著是剝奪生命:“3條狗猛地撲向了鮑克瑟。”“他們(4頭豬)剛坦白完,狗就迅速撕斷了他們的喉嚨。”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拿破侖排除異己,實行慘絕人寰的大屠殺,直到他的腳前堆起一堆尸體,口供和處決才得以停止。面對施暴,動物們保持沉默,因為“每次都是豬提出決議。其他動物明知該怎么表決,但都從未主動提出任何議題”。如此這般,又指望誰來贊同你的想法、保障你的權益?
動物莊園建立之后,拿破侖開始為所欲為:
拿破侖就在這幾只小狗剛斷奶時,就把他們從母親身邊帶走了,并說他樂意為小狗的教育負責。拿破侖把小狗放進一間只有從農具棚搭上梯子才能上去的閣樓里。這使他們處在如此封閉的狀態里。
拿破侖為什么要帶走小狗?為什么他們的父母沒有任何的反抗?當然,這幾只被馴化的狗日后成為維護其統治的重要的武力。“這些狗一直緊挨著拿破侖,而且向他搖擺尾巴的姿勢竟跟其他狗過去向瓊斯先生搖尾巴的方式相同。”此時的拿破侖變得唯我獨尊,他想開啟一個同瓊斯一樣的時代。
面對這一切,動物們不但沒有反抗,甚至還將責任歸咎于自己這個受害者。其中以鮑克瑟為主要代表:
我實在不能理解,我不敢相信在我們莊園里竟會發生這等事,這一定是由于我們的失誤而造成的。
即便如此,拿破侖還是不斷“盅惑”動物們。斯奎拉開始造謠中傷斯諾鮑,從而提升拿破侖的形象。他在私下里向別的動物解釋道,拿破侖實際上從未真正反對過建造風車房:與此相反,恰是他最初提倡建造風車房。莊園內,動物們幾乎不敢抗議,對莊園外的聲音則選擇不相信。最終,動物們無法知道真相,他們只能在“盅惑”中奴役自己。于是,“七戒”中的第四條“任何動物都不得臥床”被改為“任何動物都不得臥床鋪蓋被褥”:第五條“任何動物都不得喝酒”被改為“任何動物都不得飲酒過度”;第六條“任何動物都不得傷害其他動物”被改為“任何動物都不得無緣無故地傷害其他動物”;第七條“所有動物一律平等”被改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加平等”……最初的“平等”與“幸福”的愿望化為泡影。“動物莊園”最終也被恢復為“曼納莊園”。
在小說的最后,拿破侖大宴其他農場主,“外面的動物從豬看到人,又從人看到豬,再從豬看到人:但已經無法分清彼此了”,因為拿破侖更了解自己的“戰友”和同伴,新的手段更有效、更成熟,也更具合法性。
批判:打破恒定模式
小說以隱喻的形式反思人類歷史上數不勝數的運動,這些悲劇構成一個循環往復的恒定模式。人類能不能擺脫這種恒定的模式呢?
老上校“公豬”在他生命燈枯油盡之時,號召大家推翻人類的統治——這是動物災難的根源。這群受盡人類剝削奴役的動物,希望建立一個沒有剝削、和平、友愛、自由的理想社會,可對當下的問題、將來的規劃都沒有明確的甚至是基本的認識,所以他們的革命注定以失敗告終。
拿破侖作為領袖,他的首要任務應是關愛其他動物。真正的權威不是靠權力的移交,而是通過授權擁護來維持的。但拿破侖忘了:“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與人民一起,為爭取重新獲得已失去了的人性而斗爭,而不是要‘贏得人民……革命的任務是與人民一起解放人民,解放自己——而不是‘贏得他們。”拿破侖最終成為一個壓迫者,也會像瓊斯一樣被趕出莊園。至于其他動物,如果本杰明將他的認識分享給動物們,鮑克瑟運用他那強有力的蹄子,拿破侖或許就難以為所欲為,動物們至少能夠真正的略微“幸福”一些、“空閑”一點。
批判的光芒照耀在農場的每一個角落,不斷德環的恒定模式才能得以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