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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逐兔,豈可得乎

2019-08-16 02:15:53黃德海
山花 2019年8期

黃德海

讀過奧威爾《一九八四》的人,應該都對其中無處不在的“電幕”和無時不有的“思想警察”心有余悸。相比起來,這種權力的運作是直接的,最終形成的是顯見的全面監(jiān)控與管制。相比起來,中國古代的某種權力運作方式則多是間接的,憑借的是莫測的威勢,所謂“掩其聰明,深藏而不可測”。錢鍾書《管錐編》中說這種方式是“儒、道、法、縱橫諸家言君道所異口同詞者”的“主道”(君人南面之術),其要在“深藏密運,使臣下莫能測度”。此下征引“莎士比亞劇中英王訓太子,謂無使臣民輕易瞻仰(lavish of presence),見稀(seldom seen),則偶出而眾皆驚悚(woudered at)”等,大概是要說明,即便“主道”也不免“東海西海,心理攸同”。觸發(fā)錢鍾書這段言論的,一是上面所說秦始皇發(fā)現身邊人與李斯暗通消息,便“詔捕諸時在旁者,皆殺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另一是李斯上督責書之后趙高說二世之辭——

初,趙高為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毀惡之,乃說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拱手深居)禁中,與臣及侍中(侍從皇帝左右的)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研究)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難以辨別之事),天下稱圣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居禁中。趙高常侍中用事,事皆決于趙高。

如果說秦始皇“深藏密運”是主動的選擇,胡亥的“深拱禁中”則完全是被動的聽從了。相比趙高,在與秦二世的關系上,很早就意識到要“得時無怠”的李斯一開始就錯失了先機,而跟從荀子學習過帝王術的他也顯然沒能揣摩準胡亥的心思——這或許說明,李斯既失去了對“時”的高度敏感,也辜負了帝王術為生民一端的進取之義——政局和自身難免就此陷于被動。如果用傳統(tǒng)“小人無咎”的標準來衡量,當時“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積于市,殺人眾者為忠臣”的殘酷局面,小人心性的趙高可以免責,而學有師承且位居要職的李斯則無法為自己開脫。失去了先機,一個本該負有責任的人不光會被責備,那個站在對立面的小人得勢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沒有節(jié)制正是小人的特征之一)。既然已經穩(wěn)住了秦二世,趙高接下來要對付的當然是可能對自己造成妨礙的重臣,李斯首當其沖——

高聞李斯以為言(因之而有怨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群盜多,今上急益發(fā)繇(征派徭役)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李斯曰:“固也(固然如此),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宮,吾有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間(沒有機會)。”趙高謂曰:“君誠能諫,請為君候上間(空閑)語君。”于是趙高待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宮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閑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欺我年少)哉?且固我(讓我難堪)哉?”趙高因曰:“如此殆(危險)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提高),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鄰縣的人),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確切情況),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于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審訊)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李斯聞之。

不知道李斯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還是對身邊的人過于信任,他對趙高專權不滿的怨言,居然傳到了本主耳中,是不是有點過于不謹慎了?這種機會出現,趙高當然不會放過,于是變被動為主動,以自己地位低賤不便諫言為由,勸說李斯向秦二世進諫。不可思議的是,李斯居然沒有懷疑趙高的話,看起來信任趙高會給他找到合適的進諫時機。趙高不但沒有趁二世空閑的時候給李斯通風報信,反而選了胡亥為樂正歡的時候告知李斯前來。以李斯的身份和見識,上過一次這樣的惡當就應該明白形勢了,居然還“如此者三”,當然會激怒二世,差不多是有意遞給了趙高坑害自己的機會。果然,趙高就此向胡亥提到了“沙丘之謀”,一者言李斯參與確立二世,地位卻沒有得到相應的提升,肯定心懷不滿;一者言李斯的兒子作為三川郡守,卻不肯出兵平息亂局,有通敵的可能。這還是明面上的說辭,另一個心照不宣的理由,應該是擔心李斯公開沙丘之謀的秘密,二世的繼位合法性遭到強烈質疑。一直是這樣沒錯吧,心懷秘密,本身就已經是罪過,何況還是一個有可能左右政局(“丞相居外,權重于陛下”)的人呢?二世由此起了審訊李斯的心,也算得上不為無由吧。既然治罪的心思已生,剩下的只是怎么尋找借口的問題了——

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臣聞之,臣疑(擬[擬],比擬)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專擅賞罰),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妥當)……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詭)易心,絜(潔)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絕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廉強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賤人也,無識于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僅次于)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危險)。”二世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田常乃弒君者)。”于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屬郎中令(交郎中令查辦)。”

李斯吃了趙高的暗虧,且已知道二世準備審訊他,卻沒有急流勇退,反而進一步踏入泥潭,向二世上書言趙高之短。即便已經上書,二世表示信任趙高,并給出了“君其勿疑”的回答,總應該知難而退了吧?沒想到李斯繼續(xù)數說趙高的不是,反而引發(fā)了二世對趙高的擔心,就把李斯的話私下告訴了趙高。趙高當然揣摩得出二世的心思,趁機把李斯列為擬弒君者的行列。即便如此,從上面的敘述來看,仍然沒有李斯弒君或其他犯案的事實證據沒錯吧?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要治一個人的罪,哪里需要什么證據,“莫須有”或自由心證就足夠了對吧?長期受現代法治熏陶的人大概會覺得有些兒戲——一國的宰相就這么幾乎毫無理由地治罪下獄了?其實何止李斯的治罪理由,從上面的趙高構陷李斯,到這里的李斯喋喋不休,都有點兒戲的樣子,顯得像某種故事傳說。讀的時候是不是偶爾會有點含糊,覺得這是一篇不知出自哪里的小說?

說《李斯列傳》的這段記載像故事傳說或小說,可不是我閉門造車想出來的,郭嵩燾《史記札記》就說:“史公傳李斯,歷載趙高所以愚弄二世及李斯者,多近于故事傳說……皆如小說家言,漢代或有此傳說,史公以所聞而附之《李斯傳》,亦疑以傳疑之意也。”當然,郭嵩燾說的小說,并非現在虛構意義上的小說,而是區(qū)別于六家九流的“大說”,屬官方記載之外的“稗官野史”。宮崎市定更是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在戰(zhàn)國秦漢都會的市里,市民集合后會由兩到三個人作為演員,通過表演和念白的形式講述故事,在民眾的喝彩聲中打發(fā)時間。這就被稱為‘偶語,偶語家中專職侍奉王侯的就叫作‘優(yōu)。”也就是說,宮崎把“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中的偶語,解釋成了類似于現在相聲小品的演出,和“整齊百家雜語”中的“雜語”一樣,“是市民聚在一起相互攀談、相互聆聽、相互表演取樂”的一種形式,而司馬遷搜集和篩選這些偶語和雜語,并經過精心加工,將其寫入了《史記》。

上面的說法可能聽起來過于刺激,那就用宮崎市定另外一種表述:“由于司馬遷努力汲取民間的說唱故事,因而顯得非常寫實,也非常精彩,人物個性栩栩如生。但若要將之作為嚴格的史料,就不得不好好思考一下它的可信度了。”好點了是不是?再來看呂思勉更平實一點的說法:“正式史籍之出現,乃由人類知重客觀事實而起。此觀點之初步發(fā)展,為‘信以傳信,疑以傳疑,更發(fā)展則為‘作史者惟恐其不出于人。”盡管秦漢時期已經有所謂的史籍,但“簡策之用尚少,行事率由口耳相傳,易致訛繆;漢人又多輕事重言,率意改易;故其所傳多不足信,秦與漢初事尤甚……《李斯列傳》所載趙高之謀,二世之詔,李斯之書,皆非當時實錄也……此說或將為人所駭,然深知古書義例者,必不以為河漢(言論夸誕迂闊)也。”不過,無論意見多么復雜,只要不是陰謀論的深度患者,我們仍然可以確認基本的事實,即李斯終于被下獄了——

于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拷打)千余,不勝痛,自誣服(無辜而服罪)。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趕上)秦之地狹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暗中派遣)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說諸侯,陰修甲兵,飾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眾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

李斯下獄之后,因為經不住拷打而認罪,之所以沒有自殺,是自持勞苦功高,且沒有造反的心,希望能夠上書讓二世明白且赦免自己。也就是說,到這時候,李斯還沒有意識到二世和趙高已經沆瀣一氣,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出賣了自己的胡亥身上,因此上書言自己的“七宗罪”。照宮崎市定的說法,這上書“第一宗罪說得非常詳細,但第二宗以后就十分簡略,僅僅列出了概要,前后的感覺很不平衡”。而且,“李斯上書后,趙高使吏棄去不奏……自然不能保留在政府的史官那里”,此后就是長時間的動亂,上書留存的可能非常小。或按梁玉繩《史記志疑》所言,“始皇二十八年李斯尚為卿,本紀可據,疑三十四年始為丞相,則相秦僅六年”,難道李斯竟然記錯了自己為相的時間,還是竟然在乞求寬恕的上書中捏造事實?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這封“幸二世之寤而赦之”的上書中,李斯居然不是懇切地訴說自己不該判罪的理由,反而采取了正話反說的修辭,對自己明貶實褒,似為承認自己有七宗罪,實是說明自己有七重功——這豈不是要激起二世的惡感嗎?“自侈其極忠,反言以激二世”,哪里像老成的重臣所為,更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負氣的言論沒錯吧?

這樣一個幾乎算得上心智失常的李斯,當然會被趙高玩弄于股掌之間:“趙高使其客十余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后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認罪屈服)。”我們當然可以說,進入老年的李斯頭腦昏沉,入獄后更是進退失據,無法保持一貫的思維水準,可就在被捕后、上書前的一段時間里,李斯還對局勢有清醒的認識,并發(fā)出了與自己身份相符的深長嘆息——

趙高案治李斯。李斯拘執(zhí)束縛,居囹圄中,仰天而嘆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關逢龍,紂殺王子比干,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過于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往日)夷(殺)其兄弟而自立也,殺忠臣而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宮,賦斂天下。吾非不諫也,而不吾聽也。凡古圣王,飲食有節(jié),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令行逆于昆弟,不顧其咎;侵殺(迫害)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宮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聽。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高為佐。吾必見寇至咸陽,麋鹿游于朝也。”

李斯的這段獄中感嘆,是不是有點讓我們想到了意氣洋洋的《諫逐客書》?即便這里已經是感嘆,仍然有一種朗然之氣,符合自己重臣的身份和所處的環(huán)境。文中所舉三君三臣的例子直接而典型,指斥二世的無道、表明自己的竭忠毫不含糊,古圣王與秦二世的所作所為對比相當強烈,“吾必見寇至咸陽,麋鹿游于朝也”的預言形象鮮明。這哪里是上督責書時重復啰嗦、上獄中書時魯莽顢頇的人能說出來的話?可是,我們仍然不得不懷疑的是,如果這段獄中感嘆出于李斯,那么他起碼忘記了,二世得以“夷其兄弟而自立”自己有分,“作為阿房之宮,賦斂天下”他也有勸進之責,而那個獲得了極高權柄的趙高,正是因為自己的失策才得以上位。這么前后對照著讀下來,我們不得不說,作為歷史看,這里不是記載前后不一,就是材料來源不夠可靠;作為小說看,這里不是人物性格不統(tǒng)一,就是敘述邏輯有問題。無論如何,那個敘述中矛盾重重的李斯,來到了他落幕的時刻。

文章寫到這里,我們或許已經發(fā)現,自從沙丘之謀后,《李斯列傳》的主要推動力已經不是李斯,而是趙高了,“名義上的主人公是李斯,但實際活躍的卻是趙高,李斯不過是毫無色彩的配角而已”。不止李斯,那個惟趙高之命是從的秦二世,不也是毫無色彩的配角嗎,至多算得上缺乏判斷、貪圖享樂、暴戾恣睢的扁平人物。幫忙篡奪帝位之后,趙高對秦二世簡直是予取予求,看看他在李斯被屈打成招后的嘴臉吧:“二世喜曰:‘微(沒有)趙君,幾為丞相所賣。”即便不考慮李斯的冤屈,一個國家重臣認罪,出于最高位置的人居然不是擔憂,而是喜不自禁,真是理解為難。

不止如此,二世的扁平形象,在“指鹿為馬”一段中最為明顯:“高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二世問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馬也。二世驚,自以為惑(糊涂),乃召太卜,令卦之。”竟然無法確認自己能否分清鹿、馬,糊涂到需要太卜起卦,是不是有點日語“馬鹿”(笨蛋)的意思?或許,秦二世的馬鹿形象,如洪邁《容齋隨筆·秦隋之惡》所說,“為天下君而得罪于民,為萬世所麾斥(斥罵)者,莫若秦與隋,豈二氏之惡浮于桀、紂哉?蓋秦之后即為漢,隋之后即為唐,皆享國久長。一時論議之臣,指引前世,必首及之,信而有征,是以其事暴白于方來,彌遠彌彰而不可蓋也”。無論原因是什么,指鹿為馬已經是李斯身后的事情,他“寇至咸陽,麋鹿游于朝也”的預言在去世后第二年就成了現實,只是他并沒有看到。現在,經過了漫長的歲月,七十三歲的李斯來到了他人生的終點——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黥,刺面,劓,割鼻;斬左右趾;梟首;菹[剁碎]其骨肉),論腰斬(用重斧從腰部將人砍作兩截)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zhí)(押解),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實在想象不出二世或趙高對李斯有多么憤恨,才讓他既具五刑,又論腰斬,或許,按照宮崎市定的推測,對于趙高來說,李斯真的是他“母親(有可能還有父親)以及讓自己遭受宮刑恥辱的恨之入骨的仇人……連殺害李斯都要在具五刑后腰斬”。就在臨刑之前,絕境中的李斯仿佛恢復了丟失已久的才華和氣度,對他的二兒子說出了此后廣為流傳的話:“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在前面所述酷刑的慘烈對照之下,這句話顯得尤為雍容,其間的形象也極為鮮明。后世詩人只要寫到李斯,差不多都會說到這一段——“執(zhí)愛子以長別,嘆黃犬之無緣。”(李白《擬恨賦》)“顧索素琴應不暇,憶牽黃犬定難追。”(白居易《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其日獨游香山寺)》“二世三公何足論,憶牽黃犬出東門。”(宋·劉敞《題李斯墓》)“不悟逐時錯上書,還臨刑市悲牽犬。”(明·林時《李斯嘆》)“李家黃犬歸何處,狡兔縱橫遍汝南。”(清·彭而述《經上蔡》)

大概不該在這時候說,李斯臨終的這段感慨,雖然因事而生(或者正因為是因事而生),卻顯示了他絕世的才華,歷代詩人之所以經常用為典故,正因為李斯由當時情景而牽連起的記憶是如此對比鮮明。這也就怪不得,在參與重大政治決策之外,李斯還以文章、書法傳世。不用說上面講到的《諫逐客書》,即便是作為公文的刻石,李斯也是一時之選:“秦皇銘岱,文自李斯,法家辭氣,體乏弘潤,然疏而能壯,亦彼時之絕采也。”(《文心雕龍》)而他的書法,則張懷瓘《書斷》有謂:“今泰山嶧山及秦望等碑,并其遺跡,亦為傳國之偉寶,百世之法式。”李斯學有所承,學有所成,大概不會有人否認,即便是對李斯頗有腹誹的司馬遷,也在論贊中承認了這一點——

太史公曰:李斯以閭閻(平民)歷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可乘之隙),以輔始皇,卒成帝業(yè)。斯為三公,可謂尊用矣。斯知六藝之歸,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祿之重,阿順茍合,嚴威酷刑,聽高邪說,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次要)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之異。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召列矣。

這段論贊,先是陳述李斯的功業(yè),即輔佐秦王統(tǒng)一六國,成就帝業(yè),位及三公。接下來言其過失,即沙丘之謀時的“廢適立庶”和《上督責書》的“阿順茍合”及其中主張的“嚴威酷刑”。在這些事實之外,我覺得司馬遷的評價標準潛藏在“斯知六藝之歸”一句中。照《太史公自序》的說法,六藝之歸該是“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李斯本該以此“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卻“廢適立庶”“嚴而少恩”,違背了自己的所學。在這個意義上,司馬遷反對前人“李斯竭忠,胡亥極刑”的評價,認為其背離所學,在當時的局面中沒有更卓越的作為,反而被趙高左右,失去了助君主導向明政的機會,也就此失去了“且與周、召列”的可能。

推敲司馬遷對李斯的評價,是不是覺得稍微有點嚴苛?如果是一個不學有術或只求富貴榮華的人,司馬遷還會對他如此苛刻嗎?司馬遷這樣寫,是不是有“《春秋》責備賢者”的意思?如果論贊中以《春秋》的方式褒貶人物,那是不是可以進一步推測,司馬遷所言“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謬矣”,其實只是明否暗許?他的真實意圖,恰恰是有意繼承《春秋》之志,“發(fā)憤之所為作”,是非自黃帝以來至于當時,“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如此,則《自序》所云“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是真的當仁不讓沒錯吧?

司馬遷自謙的述,與《春秋》的所謂作之間,現在看起來好像差別不大,在熟習經書的人那里卻有一條巨大的鴻溝:“說《春秋》者,須知《春秋》是孔子作。作是做成一書,不是抄錄一過。又須知孔子所作者,是為萬世作經,不是為一代作史。經、史體例所以異者,史是據事直書,不立褒貶,是非自見;經是必借褒貶是非,以定制立法,為百王不易之經。”照這樣看,《史記》似乎就并不是現代思維中的“歷史書”,而是某種特殊的擬經之作(司馬遷自稱《太史公書》),如高步瀛所言:“ 《史記》一書,《漢志》列‘春秋家,《隋志》以來,冠正史之首。史公春秋之學,出于董子,大義實主《公羊》。其《報任安書》曰:‘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故其旨趣,與子家相近,而非后世之史,沾沾于薄記學之為者。”也就像高氏有一次跟學生所言,“大約太史公書,是借史事為題材,其性質與諸子務治之者相近”。

照這個思路看下來,《李斯列傳》中看起來的材料來源復雜、人物性格不一致、事情發(fā)展類乎傳說……是否都有可能是司馬遷的有意選擇?如果是這樣,傳中的種種恐怕只能叫做情節(jié):“情節(jié)總是作者精心編造出來的”,“我們不必追究故事的細節(jié)是否具有歷史的真實,而是要思考作者為什么這樣設計情節(jié)。”像我們前面提到的希羅多德《歷史》,就可能并非旨在記述客觀發(fā)生的事情,而是“探究歷史”,尋找事情是如何發(fā)生的至深根源,這也就怪不得有人主張把《歷史》翻譯為《原史》。這也就讓人忍不住好奇,原本叫做《太史公書》的《史記》,在李斯助秦始皇完成帝業(yè)、登上權力巔峰之后,立即把他投入“歷史的深宮”,讓其與僭主和弄臣相處,看起來進退失據,是否也屬某種“精心編造”的“探究”,褒貶已寓其中?

“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李斯慘遭車裂的肉身恐怕早已經白骨無存,如上所說的《春秋》和屬于“春秋家”的《太史公書》寫作方式,現在還是合理的嗎?司馬遷準備藏之名山的一堆竹簡不知世上是否還有痕跡,在如今學術正確的僭政之下,這種可能用“編織故事”的方式完成的人世探究,是耶,非耶?名聲至今不墜的太史公,會不會即將迎頭碰上色諾芬一樣的窘境?在考古與歷史通力合作的今天,背了千載罵名李斯,有可能逃脫他蔡中郎式的命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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