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試水“回收聯盟”

郭鵬

山東省高密市東北鄉沙子口村。

二伏天的午后，悶熱得讓人不想走動，偶爾有一陣風吹過來，也是熱的，感覺不到涼意，樹上的知了也起勁地發出了愈加刺耳的尖叫聲。60多歲的朱廣林掛斷電話，就從破舊的藤椅上起身，慢悠悠地挪向一旁的電動三輪小貨車，他將車把上的一頂大檐草帽扣在頭上后，騎著三輪車就朝著村里駛去。

這是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路上沒什么人，他很快就到了村民李根生家。

“老朱來了。”

“來了，天太熱了，東西呢？”

“后院堆著呢，你看著稱重吧！”

朱廣林走到后院，看到地上是已經分好堆的紙殼、啤酒瓶和一輛壞了的兒童電動車。老朱上手拎了拎，轉頭對李根生說，“給你25塊錢吧。”

“成，裝車。本來不想麻煩你大中午過來收這些破爛，關鍵是下午孩子們要回來。”

“沒事，再有能賣的東西，隨時打電話。”

老朱把東西分門別類地裝上三輪貨車，臨走前對李根生說道，“你家院子收拾得可真利索。”

“哪有，這不是多虧了有你們這個垃圾回收聯盟嘛！”

一陣寒暄后，老朱頭頂著太陽向另一個戶農家騎去。

“垃圾站長”駐村

走了幾戶村民家，朱廣林的三輪車就被一些舊紙殼等可回收利用的“垃圾”裝滿了。與往常一樣，他要把車上的東西卸在公司專門為他配發的大“集裝箱”里。

老朱說的集裝箱，真的是一個退役的標準集裝箱，是由山東永平再生資源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永平資源”）統一采購，并按照永平資源的布局規劃，發放到每一個“垃圾回收站”負責人那里的。

之所以如此布局，永平資源負責人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永平資源在垃圾分類和再生資源回收綜合利用方面，創新求變，大膽探索，圍繞再生資源+垃圾分類市場相結合這一新型垃圾回收模式做文章，因此成立了“廢品回收聯盟”。

記者在高密市了解到，該“回收聯盟”的運行模式大致為：以自然村為單位，每2000～3000戶設立一個回收網點，每個站點均由廢舊集裝箱改造完成，結實耐用、便于分揀分類存儲、移動靈活且不產生二次污染。每個站點的投放設置首先與當地政府聯系溝通，再與村兩委見面溝通，尋找合適投放點，招募有擔當的站長，優先選擇貧困戶，在此基礎上加強對入職站長的專業培訓，使其盡快進入角色，勝任工作;公司統一提供站點上相關配套工具，包括服裝、磅秤等，公司配置統一的物流車，切實做到所有站點日結日清，最終實現資源精細化分揀綜合利用。

朱廣林是“回收聯盟”成立后首個回收站的站長。他告訴記者，加入“回收聯盟”后，除了能賺些錢補貼家用，讓他最有成就感的，是他眼瞅著通過這個站點，自己生活的村子變干凈了，也變美了。

“在以前，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后大都堆滿了紙殼子和酒瓶子等破爛，時間一長，院子搞得亂糟糟的。于是有的村民干脆把破爛直接扔掉了，但是多數村民覺得扔掉可惜，想換些零錢，但是又不知道收廢品的人多久會進村一趟。就這樣，村子的環境變得臟亂差。”

而現在有了“回收聯盟”，村民隨時打個電話，聯盟站點的工作人員就上門回收，雖然賣的錢不多，但是這東西沒有白白浪費掉，還是讓村民頗感舒心。老朱說許多村民現已對垃圾分類有了很高的認知，“就拿這些破爛來說，每次去村民家，紙殼子、酒瓶、廢鐵、塑料等都已經被他們分好了類，規整地堆放在一處。”

永平資源負責人直言，村民這樣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多賣一些錢，但是更為寶貴的是“村民們進行垃圾分類的習慣，潛移默化地就養成了”。

從永平資源給老朱安放集裝箱后，2018年老朱總收貨量大約20萬元，2019年1月至6月份總計收貨66719元。“像我這么大歲數，打工沒人要，種地又種不了，現在收個破爛，一個月掙個兩三千塊錢不是很好嘛！”

農村包圍城市

其實，老朱的回收站，僅是永平資源“回收聯盟”的冰山一角。

永平資源自2016年開始以“高密市為起點、濰坊市為試點、山東省全區域進行布局”的戰略規劃思想，僅在高密市，至今在各鄉鎮村莊設立回收聯盟站點已有200多個，可以輻射到900多個村莊的廢品回收，基本形成了當地農村地區集中回收網點布局。

山東省再生資源協會法人代表、常務副會長邱明琦在接受《民生周刊》采訪時表示，目前，我國居民家庭產生的垃圾中，有30%至35%的東西是可以被回收利用的，主要包含塑料、紙屑、金屬及玻璃四大種類。

“如果在源頭上做好垃圾分類，這接近35%的垃圾就可以變廢為寶。”邱明琦提出，這些可回收的垃圾多數產生在城市，但是農村的產生量也不可小覷，“永平資源針對農村的回收聯盟的做法，值得關注。”

事實上，永平資源在2006年成立之初，主營廢鋼鐵回收、加工及技術開發，鋼雕工藝品的加工、銷售的企業。但是如今已經發展成為一家集再生資源回收利用、 港口倉儲物流、電子商務及環保設備制造等再生資源技術開發應用于一體的大型“城市礦產”基地企業。

因何參與垃圾回收產業？永平資源負責人表示，一是為了響應國家提倡垃圾分類的號召;二是參與到主營業務的上游回收產業，再生資源企業有優勢。

通過幾年的嘗試，與農民站長朱廣林一樣，企業也認為“回收聯盟”在美麗鄉村建設方面產生了積極作用，“目前，聯盟站點輻射到的村莊，村容村貌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多數村民都漸漸養成了垃圾分類的習慣，而且還帶動了一些貧困戶脫貧致富。”

永平資源始終認為，靠電視等方式宣傳垃圾分類，不如有個實際的垃圾分類督導員重要。聯盟的回收站長，多是本村村民，通過培訓，他們在村里進行垃圾分類宣傳有著天然優勢。“站長們對每家每戶都很熟悉，甚至對每家能產生多少垃圾、哪家酒瓶多、哪家紙殼多都了如指掌。”

在永平資源總部，《民生周刊》記者看到在偌大的廠區里，科學地分布著塑料、橡膠、金屬等多個加工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在有序作業。廠區里，時不時就可以看到公司利用廢鋼鐵設計加工成的鋼雕工藝品。而從“回收聯盟”運回來的都是可高值利用的再生資源，只需要通過壓實、打包、粉碎等程序就可以直接進入下游生產企業，避免了二次污染，也減少了繁重的二次分揀工作。

據企業負責人介紹，目前永平資源設立在農村的“回收聯盟”，通過幾年的發展，已經具備了向城市進軍的條件，“市場廣大，再生資源企業必定將大有作為。”

行業希望擺脫困境

盡管市場前景可以預見，但是，記者采訪時了解到，目前諸多再生資源企業正面臨著“進項發票難開”的發展瓶頸。

簡單來說，就是稅務部門要求回收企業在基層收廢品時，要向包括居民、村民在內的賣方索要發票。“你說，我們在一戶人家收了一口破鐵鍋，一箱啤酒瓶，幾斤舊紙殼，然后讓人家提供發票，你說現實嗎？”一位再生資源企業負責人對此表示很無奈。

對此，邱明琦表示，雖然企業無奈，但這是行業遇到的共性問題。

也有回收企業表示，有的地區稅務部門如發現有再生資源企業虛開發票的行為，對行業“進項發票”的要求就會愈加嚴格，甚至會暫停企業領用發票。

“稅務部門對行業進行監管并做些安全防控是應該的。但是，以控制虛開發票為由限制正常企業的發票領用，這種一刀切式的管理手段，就是懶政、不作為。”邱明琦建議相關部門應該走入基層，掌握再生資源企業的實際生產流程，為其合法經營發展提供保障，而不應是限制。

在今年全國兩會期間，也有全國人大代表提交了《關于完善廢鋼鐵源頭發票管理規避下游稅收風險的建議》。該代表針對我國廢鋼鐵行業現狀，以及收購廢鋼的回收企業或鋼鐵企業向售貨方索取自開或稅務局代開普票或專用發票的情況，提出了收購廢鋼鐵向稅務局申請代開普通發票或專用發票不受年總額限制，以及簡化廢鋼鐵購銷環節等建議。

（文中朱廣林、李根生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