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賬本里的幸福蝶變

筱雨

打開老爸的抽屜，偶然發現了一捆扎在一起的筆記本，原以為是父親寫的日記，打開一看才知道是帳本。我粗略看了一下，厚厚的一摞，有20多本。最古老的帳本封面是戴毛主席像章的女孩子的照片，這說明帳本已經很有些年紀了。見到這一堆記錄了我家全部生活的帳本時，我就禁不住淚濕眼簾。

父親是家里的長子，13歲時由于生活困苦，爺爺便讓他輟學回家務農。于是他那稚嫩的肩膀便搖搖晃晃地擔起了一家7口人的生計。白天他拼命勞作，晚上他躲在油燈下埋頭苦讀。后來，經過自己的不斷努力，還任起了村里的會計，慢慢地也就養成了給一家人記帳的習慣。20世紀70年代初，人們“勒緊褲帶干革命”，一早忙到晚辛辛苦苦掙不了幾毛錢。日子像曬干了的海帶，皺巴巴的。父親的家庭帳本上記錄的也大都是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像一根針、一團線或一盒火柴等以分為最小計量單位的帳目，最大的也就超過幾元而已。

改革開放后，父母親像找到了奮斗目標似的卯足勁、拼著命一樣地勞動。哪怕每天累成一個泥人，也沒有向誰過吭一聲。一個地道農民，憑著一身貧窮的骨氣與自己的命運較量，與自己的夢想抗爭，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功夫不負有心人，父母親遠親近鄰地七拼八湊，就在我6歲那年，一座嶄新磚瓦房終于驕傲地屹立在村里。父親的賬本上記錄的數字已從幾元到幾十元，記錄的是建新房用去了多少錢，還欠別人多少錢，還欠鄉鄰多少工。

80年代末，我上小學。每天晚上，父親就著油燈給村里做帳時，也順便給家里做帳。那時，在我們濟南市農村，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了近10年，聯產承包責任制也實行了三四年，人們的生活開始好轉，溫飽不再是問題。父親的帳本里記錄的不再單是生活必需品的開支，還有了一些添置勞動工具的費用，而帳本最基本的計量單位也從角開始變成元了，而最大的開支還上了千。1986年我家又花幾百元買來了一臺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住有新房、看有電視、行有單車，人們的生活開始變得有滋味、有盼頭了。

進入90年代后，糧食不再是農民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們讀書不用再交糧食、用糧票。鄉親們的經濟也變得活躍了，開始了多種經營。養豬、種菜、種果樹，有的還在外地搞起了副業，人們的生活越來越紅火，父親的帳本也就變得越來越豐富多彩。從90年代中期我進大學后，父親的帳本就大多是為我服務了。父母一天到晚起早摸黑地拼命干活，就為了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但就算再忙，父親仍會在晚上做他的生活“必修課”——擠時間記帳。一天進出帳目多少，他都點滴不漏地一一記錄下來。但父親記帳不是簡單地自由，而是將幾年的進出開支作對比，在總結成績的基礎上找到生產和生活上的問題。特別是對農藥、化肥等農資用品和對每年的農業生產收成，他記得更是翔實。哪年農藥漲價了，哪年麥子收成好，他一對比就能對來年的生產作出全面的判斷和計劃，以待來年獲得更大的豐收。

時間在父親的帳本里一頁頁翻過。一轉眼就進入了21世紀，在這個新世紀，中國經濟建設取得了突飛猛進的成就。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如火如荼，村村通工程穩步實施。如今，我們這兒村村通了水泥路，通了有線電視，農民家里不但用上了自來水，有了大彩電、洗衣機、冰箱、空調和太陽能，有的還用起了手機，更有甚者開起小車，用起了電腦，成為了網民，村里的生活與城市無異，人們的生活更活色生香、有滋有味了。就連一向以走路為榮，不愿騎單車的父親不知為何突然就想通了，買了一臺摩托車當坐騎，開著摩托到鄉里的某家軋鋼廠做工。家里裝了電話，父母都用上了手機，彩電也換了好幾臺。而父親的帳本上，裝電話、買手機、交話費、買摩托等費用早已算不上是什么稀奇事了，人們的日子也開始奔小康了。

2017年8月，在四方朋友、親戚的鼎力相助下，我終于在家鄉小鎮買了一套房子。面對嶄新的樓房，妻子興高采烈，兒子手舞足蹈，父親更是喜上眉梢，拿到鑰匙后，當晚全家上陣，貼對聯、放鞭炮，去超市買了一些好吃好喝的。平時滴酒不沾的父親，居然大言不慚地要了二兩白酒，喝得滿臉紅光。接下來我們全家人登臺亮相，這一場景我們一致認為不亞于大年三十的“春晚”。我們終于在鎮上有個家了。家里還添置了液晶電視、冰箱、微波爐、電腦、蘋果手機、電動自行車……推窗，看馬路上車流不息;閉窗，茶后飯余，端坐陽臺，一家人懶洋洋地拉拉家常，父親的賬本又添上了嶄新的一頁。

時間一晃40年。40年里，父親的帳本從一分到一毛再到一元，從一百到一千再到一萬，詳盡記錄了一個家庭從辛酸苦澀走向幸福甜蜜的平常歲月，也記錄了祖國從百廢待舉到繁榮昌盛的風云歷史。

父親是改革開放的見證者，父親的帳本是記錄他40年生命的“晴雨表”，也是記錄改革開放以來祖國變化的一個家庭“數據庫”，通過這一些大大小小、長長智短短的數據，我們就能輕易感知濟南改革開放、祖國成長的脈搏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