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筆者對王維詩歌山水詩四個向度進行論述。我們知道,王維以“詩佛”著稱,將深奧晦澀的佛理禪意融合在山水詩中,借山水意象表現禪意和內心,禪境與詩境在他的筆下達到了美學高度上的統一,開創了詩歌的新境界。筆者認為具體有四個方面的向度:(1)閑適隨緣;(2)追求空寂;(3)動靜相宜;(4)無我之境。王維山水禪詩的創作,把自我、山水、世俗、禪理、詩味和哲理等諸多元素綜合、開拓和通融,開創了唐詩的新境界,對當代古詩詞的創作和文人情趣的滋養也有很大的啟發意義。
【關鍵詞】王維‘山水詩禪意‘四個向度
【中圖分類號】J0 【文獻標識碼】A
王維以“詩佛”著稱,他將深奧晦澀的佛理禪意融合在山水詩中,借山水意象表現禪意和內心,禪境與詩境在他的筆下達到了美學高度上的統一,開創了詩歌的新境界,筆者認為具體有四個方面的向度。
一、閑適隨緣
王維賦予了禪以疏淡的人生趣味。《詩話總龜》曰:“顧長康善畫而不能詩,杜子美善作詩而不能畫。從容二子之間者,王右丞也。”《王右丞集箋注》又曰:“王維詩,高者似禪,卑者似僧。奉佛之應哉,人心系則難脫。”他的山水詩從陶淵明處擷取淡遠,從謝靈運處吸取工致,從佛理禪宗處汲取靜虛,把自然界中最優美動人的畫面用恬淡高致的手法表現出來。
王維幼時失父,母親受慧于大照禪師。據考,大照禪師正是神秀的嫡傳高足弟子——北宗禪七祖普寂,他早早地便受到了濃厚的佛教氣氛的熏陶。《舊唐書·王維傳》:“王維與其弟王縉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王維的詩中多僧人居士,大約有20多人,亦著詩文。自然而然,王維的山水詩里,浸潤著佛教禪宗的虛靜和自然閑適。《嘆白發》云:“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一個塵世,一個禪境,心意非常明晰,雖名“傷心”,實則慰藉。《山中示弟》云:“山林吾喪我。”這仿佛又是對《嘆白發》里前兩句詩的補充。《飯覆釜山僧》則進一步說:“一悟寂為樂,此身閑有余。”他將自己的煩惱痛苦排遣泯滅于佛教這個精神王國和幽寂凈靜的山林境界。換言之,空門、山林、寂靜之樂就是他解脫煩惱的最好方式,不過也達到了他的自由。王維作于早期的《哭殷遙》詩云:“憶昔君在日,問我學無生”。晚年,他在《秋夜獨坐》中還說:“欲知除老病,惟有學無生”。“無生”,正是佛教“不生不滅”而得以解脫的大自在“涅槃”的圓滿境界,他看到了希望,心生喜悅,便有了持久的精神依賴和追求。《舊唐書·王維傳》曾記述:“退朝以后,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他在自己的詩中多次寫到“閑居凈坐”的趣味。《登辨覺寺》:“竹徑從初地,蓬峰出化城。窗中三楚盡,林上九江平。軟草承趺坐,長松響梵聲。空居法云外,觀世得無生。”只見一個個自然物,看似平淡,但卻是靈動的物事與“我”相融。《過感化寺》:“暮持筇竹杖,相待虎蹊頭。催客聞山響,歸房逐水流。野花叢發好,谷鳥一聲幽。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山林竹泉,皆是心情,只看詩眼“幽”“寂”,亦可窺見他的心境。但在“凈坐”之時,又并非枯寂息念,而是耳有所聞、眼有所見、心有所感、思有所悟,達到他“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的境界,不牽強,恬淡平靜。
二、追求空寂
王維山水詩的禪意表現為追求寂靜清幽。《竹里館》:“獨坐幽篁里,談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從這首詩中可體察出王維那種空靈的內心:獨自坐在幽深的竹林里彈琴長嘯,靜謐的深山中空空蕩蕩,只有一輪明月與詩人為伴。他欣賞著大自然的清冷,體驗著內心的孤獨,卻沉浸于獨有的愉悅。他認為“寂”為至樂,“晚知清靜理,日與人群疏”,他的感覺上,“寂”為至美,與“空”呼應,亦是“寂”,更是“空”,境界不斷深入。《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前兩句已經渲染了夜靜山空,桂花飄落,悄然無聲;而“月出驚山鳥”,微妙地烘托出春夜山谷的萬籟俱寂,以致月亮升起來會把山鳥驚醒,襯托出廣大夜空無比的沉寂,加強全詩“寂”的氛圍,亦更“空”,意境擴大,更深層次的個體愉悅顯露出來。《辛荑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辛夷,又名木筆,今名紫玉蘭。名花雖無人欣賞,卻自開自落于澗戶,明心見性,這是何等的境界!
這是一種內心自我的抒己志、言己境,是“我”的生命狀態。詩人如落花啼鳥,追求“萬事皆空,萬念皆寂”的境界,一開一落,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給人一種新鮮和活力。細細品味還會發現:愉悅之中,“寂”卻時隱時現,現實里也存在著這兩種感覺,所以這種感覺也是永恒的,給人無窮的回味,增強了詩的表現力。對此,明胡應麟曾道:“太白五言絕句,自是天仙口語,右丞卻入禪宗。如‘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不謂聲律之中,有些妙詮。”空寂,并非表面意義上的空寂,禪理又曰:“靜能生慧,從空寂里得到超脫,做人做事有悟普惠,才是止境。”
三、動靜相宜
劉熙載《藝概·詩概》道:“山之精神寫不出,以煙霞寫之;春之精神寫不出,以草樹寫之。”其實,這就是詩的“意象”,在王維的山水禪詩里,動靜相宜演繹成一種技巧嫻熟的趨勢。《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先以春桂之落來反襯主體人物的閑靜,不僅是人靜,景物更靜,連細小的桂花無聲無息的凋謝都給人很突出的感受。雖是春天,而山谷俱黑,萬物皆寂,是空無一物的輕靈世界。一輪明月爬過山巒,給春澗的景物鍍上了一層朦朧而明亮的光色,遠行于蒼穹的月亮,沒有附近的參照物,速度之緩是難以覺察的,但它真的出現了,竟使山鳥驚叫。所以,靜的世界一下子被打破了,但是,沒有完,山鳥的啼叫聲繼續在幽靜的山谷中回蕩,一對比,山谷愈益寧靜,動,靜,動,靜……循環無窮,給人極大的想象力。《過香積寺》:“不知香積寺,數里入云峰。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遮天蔽日的古樹,使深山濃陰幽暗,山徑曲臥,無有人跡,但在這“遠僻”處,卻暗藏生機:泉水輕微的叮咚聲,隱約的鐘聲,縹緲的白云,融合在一起。奇妙之處是:聽到鐘聲,卻不明從何而來,但實際上,既有鐘聲,則必有僧人,但山路只有一條“無人徑”,暗問暗答,有靜有動,互相依存,隨生禪境。又如《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靜:獨,幽,深;動:坐,彈,嘯,照。尤其“嘯”字,既有抒懷,又有內斂,且有內心與外界通融過程中的愉悅暢達,可謂至境。
殷璠《河岳英靈集》曰:“維詩詞秀調雅,意新理愜。在泉成珠,著壁成繪。一字一句,皆出常境。”客觀世界里的動與靜,這兩種簡單而無窮的現象,新穎生動地進入王維的詩里。
四、無我之境
王維對空寂的追求連自己本身的存在也遺忘了,與萬物化為一體,這契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戲增張五弟·其三》:“我家南山下,動息自遺身。入鳥不相亂,見獸皆相親。云霞成伴侶,虛白侍衣巾。”詩人表明了自己的內心“動息自遺身”,順從自然,忘卻自我,又融“入鳥不相亂,見獸皆相親”,似實似虛,似有似無,這是“萬化冥合”的境界。故詩人多以無待、忘我、互靜、超然物外以入詩,使詩達到超脫之境,增強感染力。《苦熱》寫道:“卻顧身為患,始知心未覺。忽入甘露門,宛然清涼樂”。雖有酷熱,而悟到“空”理,便覺清涼之趣,進入無我,個體的憂患化解了,拘囿突破了,靈動產生了,隨緣任性,于是愿做一個“與世澹無事,自然江海人”,亦故能“依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松下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終南別業》里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該句蘊含的含義很豐富,亦有“無我”之境:淡化主觀性,小“我”,增加隨意性、自然性,以便更好地與萬物“圓潤”,給個體帶來更大的自由度和愉悅性。其《使至塞上》不是純山水詩,但給人最突出的感覺是雄渾豁達,郁悶激憤等情緒是從屬的,能如此,禪境的“無我”修煉及詩化的超脫是一個重要因素。

王維山水禪詩的創作,把自我、山水、世俗、禪理、詩味和哲理等諸多元素綜合、開拓和通融,開創了唐詩的新境界,對當代古詩詞的創作和文人情趣的滋養也有很大的啟發意義。
參考文獻:
[1]沈德潛.唐詩別裁[M].上海:年上海古藉出版社,1991.
作者簡介:武建東(1962-),男,漢族,甘肅靖遠人,大專,群文館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甘肅省詩詞學會理事,武威市詩詞楹聯學會副會長,涼州區詩詞楹聯學會會長,研究方向:古典詩詞創作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