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葉彌在短篇小說的創作上有著較高的建樹,有著重要的研究價值。首先,通過分析葉彌在其中運用的對比表現手法和“花”的意象,揭示出小說中對人性的堅守;最后與新寫實小說和京派進行對比,發現葉彌小說中的獨特之處。以現實世界為素材,描繪人性的善惡,典型形象余味悠長,呼應主旨,處處都體現著葉彌對于人性美好的渴望與向往。
關鍵詞:葉彌 人性 美好
葉彌在短篇小說的創作上有著深刻的理解和較高的建樹。從葉彌創作小說的數量來看,她似乎對短篇小說更加情有獨鐘本文從葉彌短篇小說的主要內涵及“人性”的角度入手,并與其他作家進行比較,較淺顯的對葉彌短篇小說進行分析。
一.“人性”的堅守
敘事類小說作為對社會生活的反映,所以都會存在著作者對描述的人物和事件的“情感的表現”,即作者通過文本所表現出的一種價值體現。葉彌在她的眾多小說中體現出的價值追求,充分體現出了“詩意的裁判”。“詩意的裁判”是馬克思在評價巴爾扎克的作品時提出的概念,就是文學作品中所體現的價值品格是善與美的統一。而在葉彌的許多短篇小說中,無論是人物塑造還是小說的主旨都體現著葉彌對于美好人性的追求與堅守。
葉彌的小說中也有許許多多的負能量,因為作家往往就是要通過小說來表現人心的險惡,物欲橫流的社會。《另類報告》里的鎮長和鎮長夫人為了錢、為了寫所謂“報告”,而殘忍地殺害了鎮上無辜的鬼;《月亮的溫泉》整個鎮子都以有錢為光榮,除了萬壽菊鎮上所有年輕的女性都去了“溫泉”;《香爐山》中的村民惟利是圖,早已不是以前的淳樸好客……雖然這些“丑陋”似乎才是葉彌想要抨擊的,但她又總會留給人一些“希望”,仿佛證明這個世間其實還是有“美好”的,只是大部分人將它遺失了。所以在小說中,葉彌同樣會創造出“美好”的形象或是只是人物性格的一部分,卻依然堅守著“正義”或是追求并向往著美好的事物,這就恰恰與小說中的其他人物丑惡的行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樣揭示了主旨,也表達了對人性中“美好”的追求與向往。
葉彌在小說中對與“善與惡”的表達和主旨的揭示,并不是簡單地平鋪直敘,往往會通過多種方式來進行表達。在葉彌的短篇小說中較為常見的,是用意象來表現復雜的感情或形象。通過制作某一形象表達出物的形象中所指的寓意空間。①比如:《崔記的火車》中用“火車”和“石頭”來比喻男女主人公;《小男人》中以梅花來喻袁庭玉的精神和形象;《恨枇杷》中的枇杷樹甚至隱含著主人公復雜的情感。但是“花”是葉彌小說中最常出現的一個意象。
最典型的應該是《月亮的溫泉》中的“萬壽菊”。女主角的名字只在小說的第一句話中出現,第一段介紹女主角與萬壽菊的聯系,因為她種萬壽菊,并且周圍多少村子數她的菊花最旺,菊花就是她的命根子。之后的整篇小說都用萬壽菊來代替了主角的名字,連小說中的其他人物也稱她為萬壽菊,而非她的名字,似乎作者刻意的讓讀者忘記了主角的名字,而記住了萬壽菊。作者并不會平白無故的將這兩者相類比,而主角與萬壽菊之間的相似之處,在小說中是通過苗山林提出了,“他還指指面前的夕陽說,萬壽菊就像它的顏色,萬壽菊笑了,說,差不多。苗山林又說,你的人也像它的顏色。萬壽菊抿著嘴不好意思地輕聲一笑,回答,差多了?!蹦芸闯鰜砣f壽菊在心底里,并沒有把自己和萬壽菊進行比較,甚至認為自己不如菊花。在小說幾乎結尾的地方作者又一次提及的菊花“她離開了她堅守的菊花地,看見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光怪陸離,充滿傳奇和突變,卻是她不能消受的?!苯忉屃巳f壽菊為什么離開鄉村,為什么最終并沒有選擇留在溫泉,為什么又要回去,只是因為心中堅守的“菊花地”,到這里菊花不僅僅代表主人公,代表的是萬壽菊心中堅守的信仰與人性的光芒。
不只是以花擬人,葉彌同樣還用花來寄托美好的感情?!断銧t山》中,蘇在分別前送給“我”一只又大又沉的麥穗和一枝潤而沉厚的野菊花,然后蘇說:“謝天謝地,你終于高興了?!薄拔野训舅牒突ǚ旁谝黄?,兩樣不相干的東西在一起竟然如此和諧?!碧K是因為暗戀我很久,所以才會主動和我講話,為了實現自己的一個愿望,他的心中充滿了愛,僅僅和愛慕許久的對象說說話就可以使他快樂。所以送給“我”的花和麥穗,飽含著蘇滿滿的關心和愛。在《西花園》中,將滿園的草木比作眾多歷史名人,“黑白底片的人物里有下榻西花園的乾隆帝、在西花園講紅學的胡適、‘中國的居里夫人何澤慧、中國第一位女性大學校長楊蔭榆、楊絳、費孝通、蔡元培、李政道、蘇雪林……”草木不是簡單地比喻,“彰顯西花園,其實是在彰顯這些人物精神。”更是象征著這些人物的精神,當然還代表著葉彌小說中永遠的主題——美好?!拔骰▓@值得我去想象。想象就是美好的,美好的就是想象的?!雹?/p>
二.對比中建立文學世界
葉彌的小說題材豐富,主旨多樣,雖然很難歸類,但其實葉彌的小說中很少見到宏大的場景敘事。這些小說都取材于生活中的平凡小事,就是在講述普通人的生活,有人將其歸納為“城鎮空間”,是大部分中國普通人的“生活空間”③。
這很容易讓人想到新寫實小說,因為在新寫實小說當中也有許多對生活面貌的展示。但新寫實中展現的市民生活,很多都是冷漠的、貧困的、殘酷的甚至是畸形的。比如方方在《風景》中,只有13平方米的“河南棚子”中粗鄙的生活。葉彌筆下的底層市民的生活雖然可能困苦,卻絕不粗鄙,雖然可能殘酷,但也依然充滿著趣味,其中的人物總能在平淡的生活中發現無限的趣味。不僅是取材上的不同,描寫手法和情感態度也有明顯的差異。因為新寫實小說的特點就是原生態的展示生活,所以在敘事角度上基板上都是“零度敘事”,作者并不在文本中顯露出自己的價值取向和情感態度。但葉彌的小說中作者的情感態度卻無處不在,甚至更傾向于一種“溫情敘事”。
葉彌用種平靜的敘述方式,也難掩在平和表象下殘酷又血淋淋的真相,卻不顯黑暗,這其中的代表就是《大笑上天堂》。讓《大笑上天堂》整個小說的氛圍都變得陽光積極的,就是小說中“媽媽(馬五梅)”的形象。“馬五梅”樂觀的形象貫穿始終?!榜R五梅”永遠快樂,永遠笑著鬧著,快樂的影響著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讓他們在黑暗的生活里發現光亮,也同樣是這一積極形象的存在讓這篇小說的節奏和氣氛變得歡快起來。
同樣是女作家池莉,在小說中也反映惡欲膨脹的外部世界,但是池莉是隱藏在美好背后的骯臟和齷齪毫無保留的展示,池莉筆下的男性角色都是虛偽的、丑陋的、靈魂是骯臟的。池莉的小說,看的讓人絕望,大概就是這樣極盡描繪了人性的丑惡,才會讓讀者自己領悟到“善”的可貴。葉彌即使表現的世界的“丑”,內心也是向往著“美”。大概葉彌心中是永遠充滿這對美好的無盡的向往和渴望,就如同《香爐山》中的“我”一樣,即使因為“殺人案”對人性和社會產生了抵觸,但其實內心還是善良、寬容、美好的。
如果講到表現人性之美,那么首先讓人想到的是京派作家。雖然京派作家主要以“鄉村中國”為主要的表現對象,但是他們追求的是純正的文學趣味,關注人生,強調藝術的獨特品格,這與葉彌的風格還是有相同之處的。以京派的代表作家,沈從文和汪曾祺為例,在《邊城》和《受戒》中表現的人性美,與葉彌進行簡單比較。
首先從小說設定的故事背景進行比較?!哆叧恰返墓适卤尘笆窃谏驈奈牡墓枢l湘西,小說中的湘西則是一片遠離塵世喧囂的世外桃源。因為沈從文意在創造一支審美理想化的田園牧歌,所以《邊城》中湘西的設定更多的是服從小說主旨的原則。汪曾祺1937年創作的《受戒》,故事背景的荸薺庵也同樣遠離當時的歷史背景和社會主題。京派的作家們也正是依托這些世外桃源,才創造例如:翠翠、小英子、明海……這種美好的人物形象。這些充滿人性美的典型人物正是在這種與世無爭的典型環境中得以形成。而京派的作家們則又用這些充滿人性光輝的典型人物論證他們所追求的“田園牧歌”的主題。
在葉彌的小說中也經常見到以“美”為化身的典型人物,但這些人物與環境的關系,卻并不像京派這樣,受環境的影響,在典型環境中生成。比如前面已經分析過得《香爐山》中“蘇”的形象,蘇也是美的化身,善良、幽默、真誠。但是“蘇”所處的村子卻并不是民風淳樸,“我”所遇到的指路人也是唯利是圖,只有“蘇”是特例。作者這樣設定或是為對比,或者是為了突出“蘇”的品格,但這也間接的說明了,葉彌小說中人物性格的生成和環境似乎沒有太多必然的聯系。在葉彌的花碼頭系列小說中,葉彌也曾經構建了許多“桃花源”,例如:桃花渡、白菊灣、草上村……這些名字就充滿詩意,而且葉彌也對理想之地進行了描繪,在虛構的世界中,人們心存這樣的夢想:家家安居樂業、人人豐衣足食、沒有犯罪、沒有爭斗……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有活干的時候干活,沒活干的時候唱情歌。(《草上的竹筷》)但是作者又借老鄔之口說:“這里是一個充滿謊言的小鎮。”葉彌為讀者塑造了一個理想的天堂,然后又自己親手將它打破,讓人們回到這個虛偽而又殘酷的世界。
再說《邊城》和《受戒》中的人物形象,貫穿始終的主要人物就是“真善美”的化身,翠翠永遠癡情的守候;天保的豁達;儺送的專情。即使其中的次要人物,作者雖然著墨不多,但也同樣心地善良,順順的豪爽大方;明海的舅舅的熱心;荸薺庵里和尚的自由恬淡。在這其中很難找到什么反面人物,所有的人物都和美好的環境相映成趣。在京派作家的這類作品中,就是將人物環境塑造的理想化,以達到諷刺現實、寄托情感的作用。
在這一點上可以說與葉彌也是不同的,在葉彌的小說中可以找到直接反映現實社會中人物的形象,然后用這些人物與主人公進行對比反襯?!对铝恋臏厝分械娜f壽菊與芳。芳的這一形象其實代表了社會中追求物質金錢,即使出賣自己的“靈魂”也在所不惜,最終在欲望中迷失自我,人財兩空。而村子里的人對待芳的那種崇拜、向往、追隨,其實就是映射社會中的拜金主義。在這種環境下的萬壽菊必然會受到影響,她也曾動搖過自己的信念,而在最終又能回歸到本心,實現人性的回歸。葉彌在小說中描繪的鄉村是真實可感的,并不類似于京派小說中完全的理想化,里面的人物也有七情六欲,也會貪婪狡詐,甚至會影響到主人公的行為發展,但主角的性格發展最終依然回歸人性的善良,以達到作者對于美好的追求。
三.結語
在我國一直有強調文學對人道德品行的教化作用的傳統,就像孔子在《論語·為政》中評《詩經》:“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薄盁o邪”指的就是不邪惡而合乎善的標準,就是道德標準。雖然隨著時代和社會的變遷,倫理和道德的標準會不斷改變,但人類對于人性美好的追求卻是永恒不變的。葉彌在短篇小說中,以現實世界為素材,運用對比,描繪人性的善良與丑惡,突出“真善美”。典型意象余味悠長,呼應主旨。葉彌的小說與新寫實小說相比,并不粗鄙殘酷,往往飽含溫情。與京派作家相比,更多了許多現實的印跡??梢哉f在葉彌的短篇小說中處處都體現著葉彌對于人性美好的渴望與向往。
注 釋
①李佳.文化皺褶中的人性宿命[D].沈陽師范大學,2013.
②葉彌,燕華君,潘敏.西花園[J].蘇州雜志.2009,(5):4-9.
③曾一果.日常生活中的“壯舉”——葉彌小說論[J].名作欣賞.2016,(4):50-53.
基金項目:2018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新世紀女性作家的非女性化書寫研究——以葉彌為例”(項目編號:KYCX18_2043)
(作者介紹:王可欣,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