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將至

高嘉泉

隔壁的老人走了。

透過沒有絲毫溫度的玻璃，我發現，人是會老的。皺紋宛如屋檐上生滿鐵銹的青苔，上面搖曳著青草。老人頭發花白，牙齒脫落，身上斜靠著一根短亮的拐杖。寒冬將至，他睡得很安詳。

老人是不合群的。他獨自守護著太陽的東升西落，只是在黃昏時，點上一支煙，努力地吸上一口，在煙霧中默然。他的離開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只一聲嘆息。那時正在院中修理著梅花、跟他從無交集的我聽聞他離開，竟然莫名地感到難過。都說世相迷離，常常被凡塵繚繞的煙火嗆得無法呼吸，千帆過盡，只留下一個“空”字。寒風吹過，我打了個寒顫，果然，寒冬將至。

林徽因曾寫道：“我們時常會被一些細小的柔情與感動潛入心底，忘了自己其實也只是小城的過客，從哪里來還要回到哪里去，短短數十載光陰，不過是問歲月借了個軀殼。”我突然仿佛能感受到老人的孤獨，在寒冬將至的夜晚悄然向歲月還回軀殼，留下孤獨的靈魂，任寒冷侵襲。可我們似乎除了嘆息和傷感，什么也做不了。眼前的梅花，盡態極妍，香氣襲人，卻絲毫沒有溫度，畢竟寒冬將至。

前往墓地的路上，我突然想到《尋夢環游記》中的一句臺詞：“人的一生要經歷三次死亡。第一次，當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學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當你下葬，人們穿著黑色衣服出席你的葬禮，他們宣告你在這個社會上不復存在，從你個人關系網消失;而第三次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記得你的人，把你忘記，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

老人墓前空蕩蕩的。

世界是很多人一起孤獨地生活的地方，有人悄然離開，剩下的人嘆息感慨，繼續孤獨地生活。遺忘那些曾與你在人生中遇到的人，會讓離開的人真正地離開。很喜歡釋迦牟尼的一句話：“你要相信你在茫茫人海中遇見的每個人都有一定的道理。”

我為他點上了一支煙。

黃昏之時，老人墓前的梅花有了些許溫度。

寒冬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