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 劉飛輝
去年,胡亮亮結婚了,他為自己的婚禮做了一個子孫桶。胡亮亮笑著告訴記者,這是他接觸泥金彩漆這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10年以來,為自己做的第一件作品。“他們都還沒給自己做過呢。”
“他們”是王占奎和王瓊,3個年齡相仿的90后大男生是泥金彩漆的新生代傳承人,有人稱之為“泥金三少”。2008年,十六七歲的他們考入浙江省寧海縣第一職業學校。那一年,泥金彩漆傳承人黃才良、陳龍為了讓這項工藝后繼有人,和學校合作招生,開設泥金彩漆工藝研修班,他們成為了首屆學生。
作為寧波傳統工藝“三金”之一,泥金彩漆的歷史可以追溯到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時期。舊時,它被廣泛應用于大戶人家的“十里紅妝”中——嫁妝隊伍紅紅火火,綿延十里。這些嫁妝完工后,都要用泥金彩漆工藝進行外表裝飾,看上去流光溢彩、喜慶華麗。
當代很少有人家還保持著“十里紅妝”的做派,三個少年第一次見到師傅帶來的作品時滿眼驚艷。懷抱著好奇心,他們開始跟著師傅學素描、色彩,上泥金彩漆的專業課。
堆泥,是泥金彩漆最核心的手工藝,也是最“熬”人的工序。成品的造價太高,師傅給了每人一塊板子,就讓他們在展板上重復地堆泥,刻梅花或牡丹,再堆泥。有時候作品精細點,一朵牡丹花就要堆上幾十片小指甲殼大小的花瓣,等一批泥干了還得再堆上一層,往往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年輕的男孩坐不住板凳,3個人中胡亮亮年紀最小,做煩了就往外跑。騎著單車在城區溜達一圈回來后,看到王占奎還在堆泥,王瓊蹲在邊上敲泥,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靜了下來。此后,他跟著兩位哥哥一起,坐在案前的時間越來越久。
兩年后,泥金彩漆課程結束,很多學生“熬”不住,就此止步,剩下的一部分人選擇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三位少年便是其中的堅守者,他們選擇了去“寧波東方藝術品有限公司”實習,繼續學習泥金彩漆工藝,隨后逐漸在各項比賽、展覽中獲獎。
“我們開始是自己喜歡這個工藝就堅持了下來,后來發現在這個行業做的時間越長,實現的個人價值就越高。那年畢業的很多同學選擇了去做理發師,現在都挺羨慕我們的。”當記者問起“你們為什么會堅持下來”時,胡亮亮想起了同學聚會上,不少同學調侃自己“成了常常上電視的名人”。
記者采訪時,坐在胡亮亮旁邊的王占奎全程都很安靜,只有在提到制作泥金彩漆的工具時,他才打開了話匣子。王占奎的桌前,擺了一排各式各樣的小工具,他說:“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倍涯鄷r要用到它們,但這些工具市面上買不到,只能親手做。最老的一件工具是從師傅手里傳過來的,已經陪了他10年。
前半程的采訪,王瓊一直沒有現身,他在樓上忙著敲泥。敲了十幾年的泥,讓他的手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繭,但說到和泥及制作時,他卻是滿臉笑容。這個大男孩的臉上流露出他對泥金彩漆的喜愛。他的微信頭像是自己的工作照,在朋友圈發布的內容,除了生活日常,也大多和泥金彩漆有關。
那天,他們剛接到了“五芳齋”的一個訂單,要趕制一批采用泥金彩漆工藝的高級禮盒。時間緊,任務重,而在這個三層廠房里,忙碌的除了“泥金三少”,還有在二樓趕工的學妹朱孜謙。
二樓很悶熱,沒有空調,看不到電扇的影子,甚至連窗戶都不能打開?!安荒苡酗L,風會把金箔吹走。” 朱孜謙的工作是“貼金”,就是在胡亮亮他們堆泥完成之后,她用細細的毛筆刷在泥上涂一層膠水,再將金箔仔細地貼在泥上。這個工作很考驗耐心,需要非常專注。
不過在朱孜謙眼里,這并非一項枯燥的工作,“我覺得這很高級。我以前從沒接觸過非遺,只在電視上看到過”。兩年前的高二暑假來這里實習后,朱孜謙就選擇留了下來。她最喜歡看的紀錄片是《我在故宮修文物》,她喜歡紀錄片里修鐘表的王津師傅,覺得他有著一雙神奇的雙手,能讓古老的鐘表重新走起來。
和非遺待在一起的時光是沉淀的,朱孜謙完成一天的工作后會跑到樓下和胡亮亮他們學畫畫,她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學會描稿、堆泥,做出一件真正屬于自己的作品。而“泥金三少”在工作之余,則常常會回到母校教學弟學妹們“泥金彩漆”,就像當年師傅教他們的一樣。3個年輕人有著共同的愿望:“希望有更多的學弟學妹喜歡泥金彩漆這門手藝,在未來,能將這個已傳承了千年的工藝發揚光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