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青瓷：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韓政 李佳瑩 葉華青

走在校園里，衣褲上帶泥的，準是青瓷專業的學生。

跟隨他們的腳步，來到寬敞明亮的教學樓。他們心中都有小小的驕傲。作為這個全國罕見的專業的學生，學校為他們提供了最好的資源。于是，年輕的生命與古老的技藝交織在一起，激昂而有力。

故事的開始，如土般敦厚質樸。童年里“好玩的泥巴”，讓人們對青瓷有了天然的親近感。在被群山環抱的龍泉市，青瓷是一種饋贈，不少父母都希望孩子未來可以從事青瓷行業。就這樣，龍泉市中等職業學校的青瓷專業迎來了新一代的“繼承人”，即使他們自己也許都還未意識到。

葉楚卉、張莉婕、何詩瑜就在其中。

青瓷的“繼承人”可不是這么好當的。古老的技藝自有它的“脾氣”，陌生的來者只能一點點摸清。第一學期，一半的時間揉泥，一半的時間擺正。揉泥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揉，將土的氣泡都揉出來，把泥揉均勻。初次體驗時，三個小女生第二天根本抬不起手來，連洗臉都酸痛無比。擺正則是把泥團放在拉坯機上擺正，機子轉速很快，要保證泥團不倒。第二學期，一半的時間拉坯，一半的時間放型。在這樣漫長的時間里，青瓷極有耐心地選擇著自己的“繼承人”。學了一兩年就放棄的學生，也不少。

開窯是一個充滿期待的時刻。成型、刻花后的坯體還要經過素燒、施釉，最后放入氣窯，再開時便是另一種面貌了。驚喜的時候很多，看到成品比自己想象中的好，或者說它只要幸存下來，就是開心的;失望的時候也不少，尤其在素燒的時候，有些會開裂，更有一些會直接“爆炸”，甚至殃及旁邊無辜的坯體，原因往往是揉泥后還有氣泡，坯體太厚等。

和學校的氣窯不同，真正的龍泉青瓷燒制技藝，其實用的是依山而建的龍窯，也正因為龍窯，龍泉青瓷傳統燒制技藝成功入選人類非遺代表作名錄。葉楚卉、張莉婕、何詩瑜曾經有幸跟著龍泉青瓷大師張晞用龍窯傳統技藝燒制青瓷。燒窯是有儀式的，葉楚卉還記得那是晚上10：18的吉時，拜了窯神之后才點火的。有經驗的手藝人都是憑經驗燒制。那一次燒了30多個小時。和氣窯均勻、穩定的環境不一樣，山里的龍窯的火候不均勻，環境更多變，因而燒制出來的青瓷千變萬化，驚喜連連，完全不是氣窯所能比的。這時，三個小姑娘才真正體驗到了這項技藝的迷人之處。

故事的尾聲，如瓷般溫潤蘊藉。在高三畢業展上，葉楚卉、張莉婕、何詩瑜都拿出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何詩瑜完成了一個刻有楊貴妃的大器型青瓷。刻花并不簡單，要刻出裙子的褶皺、牡丹的靈動，更是難上加難。而大器型，又可能讓燒制的命運更加多舛。最后能夠燒制成功，何詩瑜深感幸運。

在古典美的楊貴妃面前，葉楚卉、張莉婕則更加創新和大膽。

張莉婕的作品名為《市聲》，意為城市的剪影。從教室的窗外望出去，張莉婕就能看到對面建筑物的剪影。于是，她將這種線條美雕刻上去。前前后后，一共雕刻了20多個坯體，但刻畫線條很難，尤其是塔狀、珠子狀的。印象最深的是自己刻了一晚的摩天輪，連洗手間也沒去，結果下課時，自己一個不小心，摩天輪斷了。何詩瑜至今都還記得張莉婕當時呆住的模樣。這批坯體總共壞了10多個，但幸存的剪影，為那些逝去了的“兄弟姐妹”爭了氣。

葉楚卉的作品《海之吻》讓全年級都印象深刻。4個形似半個沙漏的青瓷，上面的翠色代表大海，下面用了真正的沙子，代表著大海跟沙灘的融合。作品的靈感，葉楚卉很難說清。或許是山里的孩子對大海的向往，但更多的只是想到就去做了。也許靈感就像青瓷本身，難以言說，妙不可言。

三個女生的中學歲月，就要落幕了。她們的青春，就像她們所打造的青瓷，不完美，但自有光芒。

新的故事，更加值得期待。在龍泉，青瓷早已進入了尋常百姓家。何詩瑜的奶奶就特別喜歡青瓷。G20杭州峰會夫人團專用的青瓷茶盞，也就是國母杯，出現在普通人家的桌上一點也不奇怪。“青瓷大師徐朝興就住在我們學校后面。國母杯就是他兒子和兒媳做的。”然而，有很多人也會選擇景德鎮的瓷器作為日用品，因為價格便宜。這也讓三個女生充滿了斗志：“中國的英文是China，但是一提起瓷器，大家都會想到景德鎮。我們希望有一天，提起瓷器，大家第一時間能夠想到龍泉青瓷。”

當青瓷走向世界的時候，世界也在走向青瓷。每年都會有很多外國藝術家來學校交流體驗。有一次，來了一位日本匠人，何詩瑜在手機里偷偷記錄了他當時講的一些話。其中一句是：“青瓷是我們人類用來傳達對世界的理解的一種工具。”雖然仍舊有些懵懂，但何詩瑜知道，這句話講得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