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俊峰,劉美蘭
(浙江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中國計量大學 人文學院)
2004年11月21日,全球首座孔子學院在韓國首都首爾成立。2015年12月22日,習近平和約克公爵安德魯王子在奧特利爾中學共同為全球第1 000 所孔子課堂揭牌。中國漢辦的《孔子學院年度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年底,我國在全世界147 個國家(地區)共建立孔子學院548 所,孔子課堂1 193 個。作為中外合作建立的非營利性教育機構,孔子學院和孔子課堂的迅猛發展滿足了世界各國(地區)人民學習漢語和了解中國文化的需求,也引發了國際媒體對孔子學院與中國文化傳播的關注和爭論。
在中國經濟和影響力不斷增強的背景下,國際媒體對以傳播漢語和中國文化為宗旨的孔子學院的報道吸引了學界的興趣。徐婷婷(2015:23-24)研究了歐洲法語報刊(2005-2013)對孔子學院形象的塑造,發現這些報道在熱議漢語熱的同時,更多的是對中國創辦孔子學院和傳播中國文化的質疑。在全球化的今天,國際英語媒體仍然居于強勢地位,在塑造和傳播中國形象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而學界對以《衛報》和《紐約時報》為代表的國際英語媒體中相關報道的研究則幾乎沒有。本文擬選取這兩家媒體的相關報道為語料,對比分析這些新聞話語在報道孔子學院,構建中國文化形象過程中呈現出的特點。
批評話語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關注語言與社會權力、意識形態之間的關系,其重要宗旨是探討社會中的不平等現象。Fairclough,Wodak 和van Dijk 等CDA 學者認為,社會中權力的分布往往不均衡,包括新聞話語在內的官方話語蘊含顯性或隱性的歧視、權力和控制關系,被認為是不均衡社會權力關系的重要載體,成為批評話語分析的主要研究對象。
在國際新聞傳播領域,新聞話語成為權力的載體,也是變更權力關系的手段。新聞報導者及其所代表的社會集團或群體通過對自我身份的感知與認同產生“我們”意識,并通過與報道對象之間力量的權衡而產生“我們-他者”的權力主體劃分。作為權力關系的載體,新聞話語用“我們”所代表的意識形態對他者作出裁決和鑒賞,并賦予評價對象或積極或消極的情感反應,通過人類評價中肯定-否定的二分法表述機制實施新聞話語對“我們”的正面評價和對他者的負面表述,最終實現構建現實、塑造形象和制造共識的新聞話語實踐目標。上述基于不同權力主體的意義表述體現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依賴于語言的人際意義。
評價理論(appraisal theory)(Martin&White,2005)聚焦語言的人際意義,提出態度(attitude)評價系統可以分為情感(affect)、裁決(judgement)和鑒賞(appreciation)三個子系統。情感是態度系統中的基本向度,是說話人對行為、文本、過程或現象的主觀情感體驗,從語義上主要表述為快樂與否(品質)、安全與否(過程)、滿意與否(評注)三個方面。裁決是對主觀行為的裁決,分為社會評判和社會約束兩個向度。前者主要指行為是否符合規范(normality),是否有才干(capacity),是否堅韌(tenacity),是一種主觀的道德評價,主要表現為羨慕或厭惡。后者指行為的真實可靠與否(veracity),得當與否(propriety),是一種客觀的法律評價,其目的是褒獎或譴責。鑒賞是對文本、過程或現象的評價,表現為情感(反應,reaction),是否成比例(構成,composition),是否具有社會重要性(價值,valuation)。
新聞話語主要涉及人和事物兩類新聞要素。新聞話語生產者依據“我們”立場對新聞要素作出篩選,并對所選的人和事物分別作出裁決和鑒賞,這種以肯定或否定、積極或消極為基礎的評價往往傳達一種社會化的情感。情感表達可以改變甚至扭曲讀者的認知評價,從而達到說服讀者的交際目的(Elster,1994)。文本中的情感向度、裁決和鑒賞兩個向度之中所蘊含的情感向度共同作用于讀者的情感和認知,實現溝通、說服讀者的目的。評價理論中的態度資源因而成為學者們研究新聞話語中權力與意識形態關系過程中所使用的一種較為有效的語言分析框架(龐超偉,2013;胡美馨、黃銀菊,2014)。
在國際社會中,國家之間、陣營之間的力量存在強弱之分,強者往往居于主導地位。在以西方國家為主導的舊的國際傳播秩序中,某些西方媒體懷著某種優越感(ethnocentrism)肆意丑化第三世界國家人民及其相關事務,所塑造的形象即使不是負面的(negative),也往往是刻板印象(stereotype),如缺少民主、獨裁、技術文化落后等(van Dijk,2008:58,61)。刻板印象是已經形成的固定看法,可以簡化人類的認知過程,但是這種普遍性的結論容易無視差異而造成推理和評價偏差(王國鳳、邵培仁,2015:41)。作為一種對特定人群特征所作的概括,這種帶有偏差的刻板印象直接影響人們的認知,并可能使行為主體對特定人群產生消極情感(如偏見,prejudice),甚至導致以非公正的方式對待這些群體(如支配,domination;操縱,manipulation;歧視,discrimination 等)(Schneider,2004:24)。Fairclough 指出,如果人類社會中事物之間的聯系遭到曲解而離開人們的視線,批評可以重現這種聯系。借鑒西方哲學的這一批評理念,CDA 學者們分析文本中經由語言而合法化的那些顯性或隱性的支配、控制、歧視等權力關系(辛斌,2007)。
本文將在CDA 理論的框架下,運用態度評價系統,從情感、裁決和鑒賞角度對比研究進入新世紀以來《紐約時報》和《衛報》報道孔子學院和中國文化的新聞話語所蘊含的權力關系,探討這些報道針對相關問題可能構建的刻板印象,并剖析深層次的話語霸權和意識形態,從而對某些西方媒體所塑造的有失公正的中國文化形象進行回歸理性的合理解讀和修正。
本文以Confucius Institute 為關鍵詞,從LexisNexis 數據庫中搜索新世紀以來的相關新聞報道(見表1),并對新聞標題和正文中的態度資源使用策略進行分析。
從新聞主體和內容來看,對孔子學院的報道涉及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孔子(Confucius)、孔子學說、中國政府(Chinese government)、外方教育機構、中方院長(director of the Confucius Institute)與教師(Chinese scholars)等新聞主體和新聞要素。
van Dijk 認為,標題可以顯示話語的宏觀意義,有助于讀者解讀話語的主題和傾向性。對比兩組新聞標題發現《紐約時報》各標題隱藏了孔子學院這一新聞主體,把建立孔子學院簡單地表述為中國政府和中國領導人的行為。標題態度資源分析顯示,fear[情感:非安全]和muzzling[裁決:行為不當]構建中國政府缺乏民主的形象,a change in ties[鑒賞:消極反應]構建中國政府國際關系不穩固的形象,quietly extends its footprints deep into Central Asia[裁決:行為不當]構建中國政府肆意擴張勢力的形象,gets ride on[裁決:行為不當]構建中國政府霸道無禮的形象,seek words to attract China’s favor[裁決:行為不當]間接地構建中國政府凌駕于鄰國之上的形象。在上述態度資源所形成的是與非的天平上,《紐約時報》各標題把中國政府置于他者的位置,簡單武斷地把缺乏民主、國際關系不穩固、肆意擴張、霸道等標簽強加于中國政府身上,試圖構建中國政府的刻板印象,而孔子學院被置于此刻板印象框架之內。

表1 《紐約時報》與《衛報》的新聞報道(2000年1月至2017年5月)
在《衛報》的標題中,孔子學院和孔子作為新聞事件的主體多次出現,情感、裁決和鑒賞等態度資源參與對孔子學院和中國文化形象的構建。通過Confucius says:[情感:安全+滿意]open institute in Edinburgh[裁決:積極的做事才干]和not a propaganda tool[鑒賞:積極構成]構建孔子學院作為文化交流機構的正當性和合理性,并通過Confucius can speak to us still[裁決:積極的做事才干]—and not just about China[鑒賞:積極價值]肯定孔子學說的普世價值。attracting 18 000 Chinese students a year[裁決:積極的做事才干;鑒賞:積極構成]to study in the UK 和it took the RSC more than 20 years to get to China[裁決:積極堅忍]等標題以英國教育與文化在中國的傳播活動來類比中國文化海外傳播的合理性。《衛報》諸標題以孔子和孔子學院為新聞主體,肯定了建立孔子學院的合理性、必要性以及孔子學說的普世價值,呈現了孔子學院的正面形象,與《紐約時報》的相關標題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跨文化交際中,刻板印象是一個主觀性比較強的概念。而刻板印象是否準確可以通過對比來自不同評價者對同一人群或事務的印象而加以檢驗(Spencer-Oatey&Frankin,2009:156)。為了進一步研究《紐約時報》和《衛報》這兩家媒體所塑造的孔子學院形象之間的差異性與準確性以及對讀者的情感與認知可能產生的影響,本文擬從以下兩個方面對新聞文本進行更深入的態度評價策略分析。
2.1 孔子學院是政治機構還是文化機構
孔子學院是中國漢辦與外方教育機構合作建立的國際文化傳播機構,而某些西方媒體故意對孔子學院作為文化傳播機構的性質提出質疑。例如:
(1)a.In the past decade,China has embarked on an ambitious effort(裁決:消極行為規范)to promote its image abroad[裁決:行為不當],including a multibillion-dollar overseasexpansion[裁決:行為不當]by Chinese state media and a network of Confucius Institutes,which teach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whiledisseminating the CommunistParty’s viewpoints[裁決:行為不當].(The New York Times,Oct.6,2016)
b.One of Chicago’s elite public schools,Walter Payton College Prep,is host to the Chinese government’s most ardent effort atimage-polishing[裁決:行為不當]—a Confucius Institute,one of roughly 280 established worldwide.(The New York Times,Jan.22,2011)
例(1)表明《紐約時報》從[裁決:消極行為規范+行為不當]來評價中國政府建立孔子學院,認為孔子學院配合中國的野心(ambitious)和擴張行為(expansion),是傳播共產黨觀點,美化政府形象(image-polishing)的政治工具。
經過檢索筆者發現《紐約時報》對中國的報道傾向于使用大量分別由ambitious和expansion 構成的搭配詞組(見表2)。中國政府的任何正當舉措似乎都可以被冠上野心和擴張等字眼,企圖通過有意曲解中國的正常發展來誤導讀者產生中國將對世界構成威脅這樣的消極情感和認知反應。這種過量使用詞匯的表述方法被稱為過詞匯化(overlexicalization),這是新聞話語中針對他者的意識形態編碼策略(Fowler,1991)。上述飽含種族主義色彩的新聞話語力圖把孔子學院歪曲成中國政府實現其擴張野心,傳播其意識形態的政治工具。這是對孔子學院文化傳播功能的曲解,也是對中國政府的污蔑,構建了對孔子學院的刻板印象。

表2 《紐約時報》中ambitious/expansion 搭配
(2)a.The first Confucius institute in Scotland topromote Chinese language andculture[裁決:積極做事才干]is to be set up at Edinburgh University.The institute,which is part ofa growing global network[鑒賞:積極構成],like the Institut Francais or theGoethe Institute for French and German culture[裁決:真實可靠],wasannounced jointly[裁決:積極的做事才干]in Beijing today by Scotland's first minister,Jack McConnell,and the Chinese minister of education,Zhou Ji.(The Guardian,Mar.21,2006)
b.The University of Wales,Lampeter,is the latest university in the UK to open a Confucius Institute—the Chinese government’s equivalent of the British Council,Alliance Francaise or Goethe-Institut[ 鑒賞:積極價值].
However,cultural institutions arehardly new[鑒賞:積極反應].The Alliance Francaise,Goethe-Institut and British Councilhave been around for years[裁決:真實可靠].(The Guardian,Nov.6,2007)
中方分別與愛丁堡大學和威爾士大學合作創建了孔子學院。通過[鑒賞:積極價值+積極構成+真實可靠]和[裁決:積極做事才干+真實可靠]等態度資源《衛報》把中國的孔子學院等同于英國的文化委員會、法國的法語聯盟以及德國的歌德學院。文化委員會成立于1934年,歌德學院成立于1951年,而法語聯盟早在1883年就成立了,這些文化機構雖然成立時間長短不一,均已在世界上許多國家和地區創辦了眾多分支機構,致力于語言教育與認證、文化交流和國際關系拓展。它們通過介紹各自國家的語言、文化和社會生活進行國際文化傳播。《衛報》把在國際上嶄露頭角的孔子學院與英、法、德等國家創辦的歷史較為悠久的國際文化傳播機構相提并論,旨在構建孔子學院作為國際文化傳播機構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相對于《紐約時報》的污蔑和排斥,《衛報》表現出一種認可與接納,構建了孔子學院作為文化傳播機構的正面形象。
孔子學院是由中國政府出資與外方教育機構合作建立的文化傳播機構,中國政府出資是孔子學院不同于其他國際文化傳播機構的地方,也是其飽受爭議的原因之一。
(3)The two sides also signed an agreement to establish a second Confucius Institute,one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al centers that have comeundercriticism[鑒賞:消極反應]at some Western universities because oftheir connections tothe Chinese government[裁決:消極行為規范].(The New York Times,Jan.12,2015)
上述報道表明《紐約時報》以中國政府出資為借口,通過criticism 等詞表達對孔子學院的批評與爭議,傳遞出對建立孔子學院正當性的消極暗示,引發讀者對中國孔子學院合理性的質疑。
(4)The Confucius Institute programme,in so far as it supports culture and outreach,may bevaluable[鑒賞:積極價值].
Not so[鑒賞:積極價值],says the vice-chancellor of Lampeter,Professor Robert Pearce.“We have seenno evidence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using the university as a propaganda tool through the Confucius Institute[鑒賞:積極價值].Lampeter is a relatively quiet place.Our belief is that we need to offer an education that gives us an international and national reputation.Our future and that of our grandchildren are going todepend on Britain trading with China[裁決:積極做事才干].If we don’t build linksnow,Britain has a very bleak future[裁決:消極做事才干].”(The Guardian,Nov.6,2007)
針對某些對孔子學院的質疑,上例中《衛報》通過問答的形式予以澄清,一方面運用[鑒賞:積極價值]和[裁決:積極做事才干]積極評價孔子學院的海外文化傳播活動,另一方面用[裁決:消極做事才干]來傳達孔子學院傳播中國文化對英國的積極價值(Our future and that of our grandchildren are going to depend on Britain trading with China.If we don’t build links now,Britain has a very bleak future.)。
《衛報》還引述了孔子學院中方院長的言論,運用[裁決:積極做事才干/積極行為規范/行為得當]等態度資源進一步引導讀者對孔子學院獨立于政府的運作機制(we are independent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以及傳播中國文化與世界各國建立友好關系(simply the Chinese government’s way of making new friends)的真實目的產生理解與認同。《衛報》明確指出,中國孔子學院并非是政府的宣傳工具(not a propaganda tool),從而有力地回應了國際上對孔子學院的質疑之聲。
2.2 孔子文化的價值
兩千多年前孔子提出的仁涵蓋了社會性的交往要求和相互責任,以仁釋禮,將社會外在的規范轉化為個體的內在自覺是中國哲學史上的創舉,為漢民族的文化心理結構奠定了基礎,孔子也因此成為中國文化的象征和代表(李澤厚,2003:5)。梁漱溟先生(1999:150)曾指出:“孔子以前的中國文化,差不多都收在孔子手里;孔子以后的中國文化,又差不多都從孔子那里出來。”美國學者芬格萊特(2002)和英國學者貢布里希(2003)在系統研究的基礎上肯定了孔子文化的卓越價值。作為人類文明的寶貴財富,孔子文化的價值也為《衛報》所重視。
(5)…moreover,even 2 500 years ago,when China and Europe really were worlds apart,Confucius was addressing some of the same issues as Plato and Sophocles[裁決:積極的做事才干],because these issues are universal[鑒賞:積極價值].
…rich schools of scholastic interpretation over more than two millennia not only reinterpreted Confucius for different times; they also added thoughts of their own.We should read him,and them,aswe read Plato,Jesus,Buddha or Darwin,and all theirinterpreters[裁決:真實可靠].This is not a dialogue between civilizations buta dialogueinside civilization[鑒賞:積極價值].
…I prefer his cautious formulation ofthe golden rule of reciprocity“what you do not wish for yourself,do not impose upon others[裁決:真實可靠]”to the Christian one[鑒賞:積極構成].…English schoolchildren could benefit from studying Confucius.But why not?Couldn’t we all?We would not merely learn something about the Chinese.We might even learn something about ourselves[裁決:積極價值].(The Guardian,Apr.9,2009)
《衛報》提到了Analects(《論語》)中的經典名句,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what you do not wish for yourself,do not impose upon others)”、“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One may rob an army of its commander-in-chief; one cannot deprive the humblest man of his free will)”等。孔子提出關于人性的精辟見解,理應像柏拉圖、耶穌、佛陀、達爾文一樣被國際社會尊為人類導師。孔子學說也應該在引導人類精神生活上發揮積極作用,英國的少年兒童也可以從學習孔子文化中受益(English schoolchildren could benefit from studying Confucius)。《衛報》運用[裁決:積極做事才干/積極堅忍/真實可靠]和[鑒賞:積極價值]等態度資源評價孔子學說,肯定孔子文化的普世價值,構建孔子學說的積極形象,引導讀者了解、認同并接納孔子文化。與《衛報》完全不同,《紐約時報》未能對孔子文化進行詳細報道,孔子文化在《紐約時報》新聞話語中被置于失語狀態。
通過上述標題、文本態度資源分析發現《紐約時報》與《衛報》的相關新聞報道呈現出以下特點。首先,對孔子學院新聞權力主體的語言表征存在差異。對新聞主體是凸顯還是隱藏決定相關新聞事實能否被詳細報道,從而蘊含特定的權力視角(van Dijk,2008:61)。《紐約時報》的新聞標題和正文均隱藏了孔子學院,凸顯了中國、中國領導人、中國教育部的新聞主體,抹去了孔子學院傳播中國語言和文化的真實功能,從而把一個文化傳播機構構建成為傳播政府觀點,進行文化擴張的政治工具,誘導讀者對中國政府建立孔子學院產生質疑。而《衛報》在標題和正文中均以孔子學院和孔子作為新聞主體,詳細展現中國教育部、中方各教育機構(Fudan University)與英國各教育機構(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The University of Wales,Edinburgh University)之間的合作,使孔子學院和孔子文化以非常具體的形象呈現在讀者面前,構建了積極正面的孔子學院和孔子文化形象,有利于英國民眾了解孔子學院,認同和接納以孔子文化為核心的中國文化。
其次,對孔子學院性質的語言表征存在差異。《紐約時報》以政府出資為借口,否認孔子學院為文化機構,拒絕承認孔子學院作為文化傳播機構的合法性,誘導讀者對孔子學院合法地位產生懷疑甚至抵制,虛化孔子學院的具體文化交流活動和運作模式,把中國孔子學院塑造成中國政府海外擴張行動的一部分,從而構建孔子學院為中國政府政治宣傳服務的刻板印象。而《衛報》通過與英國的文化委員會、德國的歌德學院和法國的法語聯盟相類比,構建中國孔子學院作為國際文化轉播機構的合法性和必要性。通過具體報道中國在英國愛丁堡大學和威爾士大學建立孔子學院,孔子學院所開展的文化交流活動以及未來對英國經濟文化發展的推動作用等,澄清某些對孔子學院文化傳播的誤解,塑造孔子學院作為文化傳播機構的正面形象。
最后,對孔子文化價值的語言表征存在差異。《紐約時報》有意隱藏孔子文化這一新聞要素,以構建孔子學院的政治性。而《衛報》則運用表現積極價值的鑒賞語匯正面評價孔子學說,并運用表現積極做事才干等裁決語匯肯定孔子學說的普世價值以及對于中國和英國的現實意義。
在新聞話語中,“我們”與他者的對立關系往往導致刻板印象。“我們”與他者之間權力的強弱差異常常促使新聞話語生產者從“我們”的利益出發,表現出對他者的輕視、偏見甚至歧視,導致不能客觀公正地呈現他者的特征,對他者的刻板印象常常表現為與現實的某種偏離。“我們”與他者之間分歧越大,刻板印象的偏離也就越大,這在以某些西方國家為主導的舊的傳播秩序中非常普遍(艾倫,2011:323-335;赫爾曼、喬姆斯基,2011:27-30)。
《衛報》通過肯定和積極的態度資源,以孔子學院和孔子為新聞主體,凸顯孔子學院傳播漢語和中國文化的功能,反映了孔子學院的宗旨和原則,塑造了客觀公正的孔子學院形象,這種認可與接納也有效地消解了“我們”與他者這一傳統的對立關系。而《紐約時報》運用否定和消極的態度資源隱藏孔子學院,虛化孔子學院所開展的文化傳播活動,凸顯中國政府和中國教育部為新聞主體,把孔子學院的文化傳播扭曲為配合中國政府海外擴張的政治宣傳。這種無視孔子學院宗旨與原則以及中國文化內在價值,武斷地把中國的文化傳播機構歪曲成中國政府的海外政治宣傳機構的做法造成了與新聞事實的嚴重偏離。
每一種話語的背后都有表示集團目的、權力和利益的集體因素(曼海姆,2015:125),新聞話語也是如此。上述新聞話語中孔子學院形象的顯著差異折射出了兩家媒體對待中國文化的不同權力視角。隨著經濟社會的全球化發展,世界格局正在發生改變,許多西方國家接受了世界多極化和文化多元化的發展趨勢,表現出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其他文化的包容和接納。進入新世紀以來,以孔子學院為代表的中國文化海外傳播活動有力地推動了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增強和中國海外文化形象的改善,這些進步也引發了某些西方國家對自己地位即將逝去的擔心和對世界格局即將發生改變而產生的恐懼。他們蓄意制造各種借口,把不斷壯大的中國構建成對世界的威脅,以打壓中國在文化等諸多領域的海外發展,從而制造排斥與對抗,試圖維持舊的不均衡的國際文化權力關系。
文化的主體是人類,不同區域文化之間應該具有平等的地位,從而形成優勢互補、和諧共處、共同發展的繁榮局面。以孔子文化為核心的中國文化理應被國際社會所了解和接納,從而造福于國際社會。1988年,75 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出席了法國巴黎的“面向21世紀”會議,其中瑞典物理學家阿爾文博士提出人類要在21世紀生存下去,應該回首2 540年到孔子那里汲取智慧,這一提議得到眾多有識之士的認可。1993年,第二屆“世界宗教議會”根據著名的基督教神學家孔漢思的提議,將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作為“人類倫理的黃金法則”(吳霽雯,2014:5)。這表明國際社會開始認可以孔子思想為核心的中國文化的價值。
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要把中國建設成為世界強國,必須實現中國的文化自信,而讓中國文化走出去,弘揚中國文化是增強中國文化自信的關鍵。加強中國與世界各國教育文化交流與合作,推動世界多元文化發展是當前中國堅定不移的方向,我們一定要打破某些西方媒體所構建的中國文化刻板印象。
評價者借助態度資源把評價者的價值觀轉化為評價對象的屬性,編碼“我們”所代表的意識形態,因此,態度資源是新聞話語復制媒體所代表意識形態的有效手段。在“我們”對他者實施權力濫用的情況下,新聞話語生產者通過凸顯或隱藏某些新聞主體和事實,運用態度資源肯定或否定、贊揚或批評相關內容來構建他者的刻板印象。他者刻板印象的形成過程也是特定意識形態自然化的過程。刻板印象對事實的歪曲會引發社會主體對他者產生帶有偏見的消極情感,甚至采取歧視、抵制等消極行為,導致社會行為的異化。批評則可以對這些歪曲和異化進行揭露和修正(Fowler,1996),并反作用于社會實踐。話語批評對社會實踐的反撥作用將有助于推動社會權力關系的變化,從而消除刻板印象。
本文運用批評話語分析的方法對比分析了《衛報》和《紐約時報》針對孔子學院所構建的不同形象,揭示出兩種形象之間差異性所折射出的國際文化權力關系及其意識形態根源。本研究揭露某些西方媒體對中國文化印象的歪曲,將有助于打破這種刻板印象,也有助于為中國文化海外交流與合作爭取有利的國際輿論環境,對推動中國文化海外傳播,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具有一定的實踐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