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圖 | 許文舟 編輯 | 吳冠宇

瀾滄江畔的白鶯山村一角
白鶯山位于云南省臨滄市云縣漫灣鎮大丙山(主峰海拔2834米)中部,在瀾滄江的中游,隔著瀾滄江,對面就是無量山。這里處于“忙懷文化”的核心區,早在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時期,就有人類祖先活動,1974年考古發掘的忙懷新石器遺址,就是人類在此活動的證明。從忙懷到白鶯山一帶,是瀾滄江文明的締造者——古濮人的原居地,新石器時期的文明遺址。這里依山傍水,北枕青山,南臨瀾滄江的重要支流羅扎河,水土豐美,物產豐盛,適合人居。古濮人經過長期的長途遷徙,來到這里建起村寨,制造工具,狩獵捕魚,種植作物,繁衍生息,開啟了瀾滄江文明的歷史篇章。
而位于瀾滄江畔的白鶯山秘境,因常年白云縈繞,白鶯飛聚而得名。白鶯山有一個傳說,說最早是叫白鷹山,常有白色的鷹在此棲息,宛若一樹樹的白花,因此被稱為白鷹山,但“鷹”經常啄食村民的家禽,發生了人鷹之戰。后來當地人把“鷹”改為了“鶯”,白鷹也便慢慢地消失了。
白鶯山因瀕臨瀾滄江屬“滇西縱谷區”,河谷縱橫、山巒重疊,形成了亞熱帶氣候與高山深谷結合的立體氣候特征,這里水量充沛,日照充足,空氣清新,是云南大葉茶種植生長的最佳環境。得益于得天獨厚的自然生態,白鶯山古茶具有色澤綠潤,久飲香氣不絕的特點,遠遠近近的佛寺和做會,都喝白鶯山茶。
白鶯山人種茶、飲茶歷史悠久,婚喪嫁娶、起房蓋屋,必然少不了茶,最具代表性的是趕茶會。據歷史記載,清朝光緒十二年(1886)開始,每年的農歷三月十六日村內各族的族長,都要帶上精心準備的本族的茶葉和茶具,在村內的大河寺魁星閣集中,由現場參會的人員輪流進行評比。這既是茶的雅集,也是茶農歡會,長則數日,短則一天,品茶,評出精品,交流,推選良種,這樣的茶會類似于今天的茶博會。
當然,除了當地愛茶之人,還有嗅覺靈敏的商人同樣趨之若鶩,春茶上市,白鶯山本來擁擠狹窄的山間公路,便塞滿各類貨運車輛。白鶯山地處普洱到下關的茶馬古道沿線,瀾滄江著名的神舟渡就是白鶯山茶銷往大理、西藏等地的必經津渡,白鶯山茶不用多少周折,便可以加入普洱茶區來的茶貿易大軍。
白鶯山交通便利,卻頗為僻靜,于是便成為僧眾修行出家的好去處。山上立有四塊巨碑,碑文為佛界和書法界名人所撰,其中雞足山釋演誠提下“大理南詔妙香古國白鶯山佛茶”最為醒眼。
舊時的大理是佛教之國,上至帝王下至平民都信奉佛教,大理國成為名副其實的“妙香古國”。白鶯山與大理一衣帶水。妙香古國大理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白鶯山,白鶯山在南詔時期便出現了有相當規模的佛寺——大河寺。在之后的五百年間,大河寺香火不斷,僧眾不斷云聚,講經修行的同時,云南早期的佛茶文化也在這里上演。

左:白鶯山茶農在采茶

中:白鶯山古樹茶的花
據說大河寺曾有一位名叫永明的和尚,在某次品嘗白鶯山佛茶時滋生一絲私欲,想在他有生之年將一些白鶯山茶樹移種回四川,他歷盡千辛萬苦帶回一些茶籽,一種三年,那茶籽仿佛有人將其煮沸過一般,落到土里,直到變霉發爛,也不曾萌芽,最終沒能讓白鶯山的茶樹在蜀地生根。永明和尚懂了,白鶯山的茶就只能活在白鶯山的奧義,雖然看上去瘦寡的土地,卻能滿足古茶樹的內在需求。于是,永明和尚便回到白鶯山率僧人在大河寺的周邊廣泛種茶,種茶成為他在大河寺的精神體驗與布施。
大河寺的僧眾就是在野生古茶林的基礎上,通過不斷種植擴大,加上后世少數民族參與種植,才形成今天的規模。僧眾為了品茶所需,又從不同地方引進許多茶種,所以今天的白鶯山竟然生長有二十幾個品種的古茶樹。
白鶯山古茶園分布在1.24萬畝山地和村落中。目前仍保留野生、半野生和人工栽培古茶樹180多萬株,其中白鶯山村127萬株,核桃林村57萬株。整個古茶園分布獨具特色,從山腳到半山腰之間,古茶樹散生于村落及田間,形成村中有古茶,村邊種古茶,田邊地腳皆古茶,漫山遍野是古茶的景象。古茶樹型態各異,有的樹型巨大,枝葉茂盛;有的樹型矮小簇擁成團。最具代表性的二嘎子茶王,樹高10.5米,有11個分枝,樹齡達2800多年。據當地81歲的熊文賢老人介紹,白鶯山先民在采集“野生茶”的同時,將野生茶引種到村前屋后種植,為茶樹引種馴化之始。
白鶯山古茶樹類型分布較為多樣,我在茶樹分布較為集中的20平方米內發現5個形態特征差異顯著的茶樹類型共生在一起,當地居民俗稱本山茶、賀慶茶、勐庫茶、二嘎子茶和白芽子茶。此外,在3處地埂邊上,發現本山茶和黑條子茶同株共生,根莖相連形成的連體茶,形成了一株兩樹的獨特景觀。
整個白鶯山古茶資源分布較為集中,規模大,栽培時間長,顯示了茶樹從野生到栽培的進化過程,是茶樹栽培史的縮影,是開展茶樹起源與演化研究的天然實驗基地,對進一步研究我國茶樹的起源、演變及滇西南少數民族對茶樹的引種、馴化和種質創新都具有重要的價值。

右:白鶯山大河寺僧人于明朝栽下的佛茶,現在每棵年產量30至40公斤,銷售收入近10萬元。
2013年春天我第一次來到白鶯山,當時的道路還十分艱難,從漫灣鎮政府所在地起就走得十分艱難,到白鶯山已是傍晚。第二次到白鶯山,是去年春茶開采時節,這時候硬板路已鋪到村委會,甚至延伸到每個村民小組。短短幾年間,茶葉改變了這個藏在山坳里村子的命運,用當地茶農的話說叫“早上摘葉子,晚上數票子”。白鶯山村支書茶應昌介紹,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現在全村茶葉種植面積已達到六千余畝,僅茶葉一項就為村民增加經濟收入三百余萬元。白鶯山的茶葉發展,讓當地百姓富裕了起來。
春茶開采時,每家每戶都會以不同的形式舉行“開秤節”活動,以示對茶的感恩之情。除了最隆重的春茶開采,當地還舉辦了許多茶旅活動。人們可以在白鶯山28家茶企里學做茶,一杯茶的源頭,原來是一片云遮霧繞的神秘土地。體驗做茶,就會更加珍惜一杯茶,珍惜有茶滋潤的生活。茶葉放進鍋里,靠一雙手完成加工。炒茶講究很多,不能揮汗如雨,而他們工作環境又是高溫高熱,每一位揉茶男人的身后就跟著一個男孩,男孩拿著新毛巾,不停地給揉茶的男人揩汗,這樣才能保證新茶干凈衛生。因為這些茶先得敬給炎帝、伏羲、陸羽諸神,然后才留給自己。
2013年春天我第一次來到白鶯山,在這里待了數日,與茶農學習采摘鮮葉,烹制茶湯,目睹了他們在一片茶葉上的巨大付出,原來,信手拈來的一杯茶,都有一段不同尋常的來歷。這一次離開白鶯山前夕,我來到茶人熊世云家,想就今年的春茶行情與他交流。想不到熊世云一家人都在忙,父親年過六旬,仍然站在高溫的灶臺前炒茶,他母親則在揉捻,背著小孩的妻子正在給白天收到的鮮葉進行萎調。小熊既是做茶每一環節的總監,同時還得親力親為。現在白鶯山茶葉雖然價格節節高升,但白鶯山茶對于當地人來說是福報,古樹茶是先民們留下的遺產,所以,炒制出來的每一片茶葉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祖先。這里的人們對茶是虔誠的。
我們的話題仍然從一杯凌冽的曬青開始,從普洱的回甘說到紅茶的報氣韻,從湯感討人喜歡的二嘎子茶聊到清甜秀氣的野生紅,仿佛不是在聊茶而是在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