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聞文
(作者單位: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210094)
早在1918年,何海鳴所著《海鳴說集》一書就記載了適合充任警犬職責的犬種,分別為血犬、杜白孟犬、愛爾滴衣太耳雅犬、狼犬。1932年頒發(fā)的《青島市公安局警犬附學辦法》載明:“凡委托教練之犬以狼種、杜白孟種、愛爾謫衣太耳雅種三種犬為限,他種不收”。其中,“愛爾滴(或謫)衣太耳雅犬”這樣的音譯譯名佶屈聱牙,在沒有配圖和英文原名的情況下更是令人費解。實際上,血犬、杜白孟犬、愛爾滴衣太耳雅犬、狼犬分別是今人較為熟悉的尋血獵犬或稱圣·休伯特獵犬(St. Hubert hound),杜伯文犬或稱杜賓犬(D oberman)、萬能(Airedale Terrier)和德國牧羊犬(German Shepherd dog)。
1933年商務(wù)印書館出版的《軍用犬》一書中認為世界犬種有適于狩獵的,有適合守夜的,有適合玩賞的。列舉了“耶布底拇犬(Aberdeen Terrier)、虎頭犬(Airedale Terrier)、蒲爾犬(Bulldog)、克利犬(Collie)、狐犬(Fox Terrier)、意大利犬(Italian Greyhound)、愛爾蘭犬(Irish Terrier)、紐芬蘭犬(Newfoundland Dog)、蘇格蘭犬(Scottish Terrier)、耶克犬(Yorkshire Terrier)”,該書認為軍用犬以虎頭犬、狼犬為善。這里的虎頭犬(Airedale Terrier)其實就是根據(jù)形體特征給予萬能的又一譯名,即上文中提到的“愛爾滴衣太耳雅犬”。
1934年商務(wù)印書館《小學生文庫》第一集動物類中有一本李宗法編著的《犬和它的家族》,其中介紹了幾種著名的犬種,包括北極犬、紐芬蘭犬、救凍犬、靈、血、鹿、指向犬、蹲犬、獚、獒、牯牛犬、囂、灰等。這些譯名多非簡單的音譯,而是以意譯為主,如指向犬(Pointer)、牯牛犬(Bulldog);而且似乎是有意地使用獚、獒等傳統(tǒng)字書中收錄的較為冷僻的指稱狗的漢字名。這可能與該書的教育功能,及閱讀對象是小學生有關(guān),務(wù)求使其“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張樂平漫畫中的民國寵物犬
1936年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的《萬有畫庫 百狗圖》中以照片的形式介紹了靈、京巴、斯凱、俄羅斯獵狼犬、巴哥犬、泰羅獵犬、史賓格犬、惠比特犬、西里漢姆、雪達犬、圣伯納犬、博美犬、可卡犬、蘇格蘭、巴吉度犬、波爾多牛頭犬、丹麥狗等名犬。該書的封面更是使用了一只貝林頓的照片。
《百狗圖》一書中這些名犬的譯名與現(xiàn)在有較大的差別。如斯凱(Skye Terrier),在該書中的譯名為“斯 開載婁種”;斗牛犬(B ulldog),譯名為“婆 爾種”;博美犬(Pomeranian),譯名為“撲茂來尼種”;可卡犬(Cocker Spaniel),譯名為“殼夠司班尼爾種”;圣伯納犬(st. Bernard),譯名為“圣彼那特種”;巴吉度犬(Bassets),譯名為“巴薩慈種”。作為外來犬種,它們的譯名多采取音譯,但與現(xiàn)在的音譯譯名存在較大差異。斗牛犬(Bulldog),《百狗圖》中譯為“婆爾種”、《犬和它的家族》中稱為“牯牛犬”,在《軍用犬》一書中則譯為“蒲爾犬”,可見,對于外來犬種,在民國時期國內(nèi)并沒有完全統(tǒng)一的譯名。對于譯名的使用,處于一種眾說紛紜、各行其是的狀態(tài)。另外,在該書中,也有介紹中國本土名犬松獅,稱之為“巧巧種”,這源于其英文名Chow Chow,而這一英文名實際上來自于它的中文本名獢獢(音xiāo)。《詩經(jīng)·秦風·駟驖》載:“ 獫猲獢”,《釋文》就將“獢”解釋為“短喙田犬”。田是指田獵,因而,田犬不是指的田園犬,而是獵犬。

《犬和它的家族》封面

《百狗圖》中的貝林頓(Bedlington)和松獅犬(Chow Chow)
對于民國時期名犬譯名的問題,研究者不應(yīng)當停留在討論翻譯本身是否準確的層面上,這一問題事實上已經(jīng)涉及到了知識引入的深層次文化背景。
中國古代名物學發(fā)達,而動物學的發(fā)展則相對緩慢。英國漢學家胡司德(Roel Sterckx)曾經(jīng)根據(jù)大量訓(xùn)詁材料和早期文獻做細致分析,他認為古代中國缺乏動物學著作的原因是“能說鳥獸之類者,非圣人之所欲說也”的觀念;另一方面,發(fā)達的名物學并不是以動物本身為研究對象,而是以文獻中的動物資料為對象,目的是為了“確保對天下萬物的象征性控制和理論化把握”。
及至近現(xiàn)代這樣一個歷史時期,外來事物紛至沓來,奪人耳目,給人們的知識體系帶來了巨大沖擊。面對這樣的沖擊,是將新鮮事物納入到固有的知識體系中,還是直接引入他者的知識體系,這是翻譯者無法回避的問題。因而民國時期的名犬譯名,既有生澀稚拙的音譯,也有雅致卻略顯古板的意譯。他們的取舍擇從正反映出了近代以來物種、文化交流的廣闊時代背景。
根 據(jù) Aaron Herald Skabelund的《 狗 狗 帝 國 主 義 》(Empire of Dogs:Canines, Japan, and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Imperial World)一書,英國首先展開了對特殊品種犬類的培育和馴養(yǎng),到了19世紀晚期歐洲大陸和北美也開始對品種犬的培育馴養(yǎng)活動,之后隨著帝國主義的擴張運動,品種犬擴展到了全球。通過引介,民國時期人們開始對于犬類品種有了一定認知,也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發(fā)生的。因而,作為新近產(chǎn)生的關(guān)于犬類品種的知識,翻譯者對其認知有限,對于所謂的名犬譯名缺乏統(tǒng)一認知,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