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錢丟了幸有鄉親父老：灼灼善念必有回響

張小嵐

妹妹煤氣中毒而昏迷不醒，父老鄉親慷慨解囊，誰知，這筆錢竟不翼而飛。姐姐心急報警，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妹妹煤氣中毒，熱心鄉親送來救命錢

陳艾妹，1991年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的一個貧困地區。父母都是農民，姐姐比她大兩歲，性格潑辣，哥哥比她年長四歲。

哥哥和姐姐還沒讀完初中，就輟學了。三兄妹里，就數陳艾妹最愛讀書，且成績優秀，是同學老師眼中的好學生。2008年，她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考上成都一所大學。大學畢業后，她進入市里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將每月收入的一多半都打給了父母。他們蓋了幾間瓦房，給哥哥娶上了媳婦。

2016年，陳艾妹和同事黎子陽相戀。黎子陽老家跟她在一個鎮上，家里還有正在上學的弟妹。雖然家境不好，但黎子陽憨厚老實，對陳艾妹呵護備至。得到了雙方父母的首肯后，他們打算在次年的五一結婚。怎料，厄運猝不及防地襲擊了陳艾妹。

2017年2月1日，陳艾妹回到老家過年。晚上八點多，父母和哥哥在客廳聊天，陳艾妹在浴室洗澡。因為煤氣閥在浴室里面，且浴室狹窄封閉，也沒有安裝排氣扇，洗著洗著，她就感覺呼吸困難，身體發軟，隨即想向家人求救，可發出的聲音是微弱的。漸漸地，她失去了意識。

陳艾妹摔倒之后，最先察覺有異響的是她媽媽。“你妹妹在洗澡，去看下她，怕有什么意外呢。”媽媽對哥哥說。哥哥應聲“好”，便走到浴室門口，大聲呼喊艾妹的名字，奈何無人應答。人命關天之際，他破門而入，愕然發覺艾妹昏倒在地。這時，爸媽也奔了過來，看到倒地不起的艾妹，頓時都被嚇蒙了。“壞了！艾妹估計是煤氣中毒了。”哥哥快速把艾妹抱起來，放到床上，用棉被裹緊她。驚慌失措的爸爸顫抖著雙手，拿起電話撥打120;媽媽赤著腳、衣衫不整的就往外沖，去呼喊鄰居幫忙。在鄰居的幫助下，哥哥和媽媽把陳艾妹送到鎮上的醫院搶救。醫生見陳艾妹臉色逐漸變黑，且昏迷不醒，不敢貿然接收，建議家屬連夜把她送去市里的醫院。

聽到消息的姐姐，也趕了過來。爸爸找出家中僅有的積蓄——一萬多元，隨后也趕到了鎮醫院。他問醫生，治好艾妹的病，大約需要多少錢。醫生一臉凝重，說就目前來看，至少得要二十萬元。艾妹工作這些年給家里寄的錢，都已用在蓋房和給哥哥娶媳婦上了。一下子去哪里籌這筆巨款？

他們商議后，決定爸爸和姐姐留在家中為艾妹籌錢;媽媽和哥哥將艾妹送去市區的中醫院搶救。同時，哥哥想到如今網絡發達，就嘗試著在艾妹的同學群、朋友圈等途徑，發布她因病而急需用錢的消息，希望能借此來籌集這筆巨款。

媽媽和哥哥租車奔波了兩個多小時后，終于把艾妹送達中醫院。經醫生初步診斷，艾妹是吸入過量的一氧化碳，導致深度昏迷。辦理好住院手續后，醫生開始對她進行高壓氧治療。

在老家的子陽得知后，連夜租車趕了過來，主動要求留下來照顧她，并將準備結婚用的全部積蓄轉給了哥哥，還對哥哥說，一定要竭盡全力治好艾妹！

爸爸和姐姐正在家中為艾妹籌錢的事著急時，鄉親們結伴登門拜訪了。原來，艾妹煤氣中毒且急需用錢的消息，已在村里傳開。鄉親們自發地伸出援助之手，一共捐了四千多元，并親自送到艾妹家中。

爸爸和姐姐感恩戴德，忙前忙后地招待他們。正在這時，爸爸褲兜里的手機響了，他慌忙接起電話，原來是哥哥打來的。哥哥在電話里說，在醫院做了CT后，醫生診斷，艾妹的情況屬于腦水腫，若處理不好，有可能發生腦死亡。醫生建議轉去廣州的腦科醫院。

救命錢不翼而飛，姐姐驚慌中報警

掛了電話后，爸爸的精神也恍惚起來。突然，他發覺救助金不見了。尋遍家中仍沒找到后，他向姐姐說了此事。姐姐先是詫異，繼而跟爸爸一起在屋里翻找，仍無果。姐姐覺得這事很詭異，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念頭：這錢讓人給偷了！

離爸爸最近的鄉親見兩人滿臉焦慮，關切地問：“這是咋啦？”“你們捐的那筆錢不見了！”事到如今，姐姐覺得此事應挑明了說，才能盡快找回那筆錢。“怎么可能會不見？好好找找，是不是忘記放哪了？”鄉親們不以為然，一致認為錢是被爸爸放好后，暫時找不到而已，甚至還有人嬉皮笑臉。

姐姐見他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由得急了：“我和爸爸反復找了很多次，都沒有呀。是不是誰偷啦？那個誰，若偷了，就拿出來哈，我們不計較，艾妹等著錢救命呢！”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用偷這詞多難聽呀，鄉里鄉親的。再說，這錢大家都有目共睹，是親手交到你爸爸這里的，怎么？想訛錢？”鄉親們聽到“偷”這個字后不悅，都想甩手走人。

瞅見他們要一個個踏出家門，情急之下，姐姐聲色俱厲地要求所有人，一律不準走開，并拿起電話，果斷地報了警，勢必要把救命錢找出來。

這一舉動，讓現場霎時就炸開了鍋。“怎么就報警了呢？一片好心被你當成了驢肝肺。”“本是來送錢的，卻被你當成了小偷！”“你隨便就冤枉人，以后誰還敢幫你們呀……”

一心想把陳艾妹的救命錢找回來的姐姐，此時已顧不得那么多了。約莫過了十分鐘，警察來了。可是，警察排查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也在屋子里翻找了個遍，仍一無所獲。

“走！算我們走了霉運，幫錯人了。”事后，鄉親們紛紛給爸爸和姐姐扔下類似這樣的話，帶著哀怨的神情，離開了陳家。警察來了又走了，此事并無結果，可陳家人跟鄉親們卻鬧得非常不愉快。

因這筆錢引起的事端，也讓艾妹的爸爸既羞愧又悔恨。次日，一夜無眠的他跟姐姐說，不管錢去哪了，昨天報警的事，都要跟鄉親們道歉。現在迫切的任務是為艾妹籌錢救命。可姐姐卻覺得自己沒錯，一定是有人把錢偷了，只是沒被發現而已。

爸爸望著倔強的姐姐，沒再說什么，決定豁出自己的老臉，第二次為陳艾妹籌錢。想到村里的劉主任在村里有話語權和權威性，一大早，爸爸揣著筆與本子，好說歹說地拉上村主任，一同上門去挨家挨戶地借錢。爸爸已想好，此次討來的錢，會清清楚楚地登記，算是跟鄉親們借來的，等日后再還。

見爸爸站在自家門口，此前去過艾妹家的鄉親，不是起了戒心，就是冷眼相看。他們對姐姐不分青紅皂白就報警的事，依舊耿耿于懷。

有幾個鄉親得知后聚到一起，譏諷道：“你還好意思親自上門，還想我們借錢給你？怎么？嫌丟臉丟得不夠呀？”要是平常，爸爸早就打了退堂鼓，但這次事關艾妹的性命，他唯有硬著頭皮給鄉親們道歉，不求他們原諒，但求他們愿意借錢。

鄉親們面面相覷，但誰也不愿意第一個站出來。

眼看過了半小時，爸爸還未籌到一分錢。情急之下，他情緒崩潰，老淚縱橫，嘶啞著嗓音呼吁：“鄉親們，求求你們，大人有大量，再次施援手，救救我家艾妹吧。”一旁的劉主任實在不忍心見到這樣的情景，就從口袋里掏出五百元，硬塞給爸爸，叫他不用還了。爸爸雙腿一軟，差點就給劉主任跪了下來。隨后，他認真地把這筆錢登記在本子上。

這一幕，終于攻破了鄉親們的心理防線。他們表示愿意再次捐款，并囑咐爸爸不用還，可爸爸依舊一筆一筆地登記下來，還一個勁地向大家道謝。

籌錢回到家的爸爸，小心翼翼地數了下錢的總額，足足有六千多元，比第一次的捐款還多！他有些欣喜和激動。姐姐看到鄉親們愿意再次捐款，也被震撼到了，開始反思昨天報警的事是否過于沖動了。

爸爸給哥哥打了電話，要把錢給他轉過去。孰料，哥哥說：“爸爸，我跟你說，眼前給艾妹治病的錢已籌夠。我們不能再欠鄉親們的情了，你把那筆錢如數地退回去吧，并好好感謝他們。”原來，哥哥和子陽在網絡上發布了消息后，昔日的同學與老師們紛紛慷慨解囊，通過班委把這筆錢打到了艾妹的卡上，加上親朋好友送來的錢，整整有10多萬元。

“我這就把錢退回去。”爸爸喜極而泣。

烏龍事件過后，內疚姐姐勇敢致歉

2月9日，昏迷了一個星期的陳艾妹，醒過來了。可是，她只有一丁點意識。為了讓陳艾妹得到更好的治療，不久，家人將她轉入廣州一家專業的腦科醫院。半個月后，艾妹的病情得到控制，身體開始有了知覺，意識也恢復了一些，可她整個人的狀態卻仍像一個三歲小孩，生活不能自理，行為舉止也很遲鈍，連筆都握不住，更別說寫字、吃飯了。

醫院每天的費用很高，陳家的經濟條件又不好，醫生建議她回家做康復治療，只要定期復查就行。

艾妹出院后，爸媽每天不厭其煩地教她，慢慢地，她重新掌握了生活的各種能力。

這樣的日子，熬了一年多，艾妹終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艾妹重新回到原單位上班，子陽比她還高興，重新籌劃被推后的婚禮。他告訴艾妹，為了慶祝她的重生，他要在市里最好的酒店跟她舉辦婚禮，邀請兩家全部親朋好友！

2018年4月的一天，艾妹媽媽在房間里打掃時，挪了家里破舊的老柜子，愕然發現：柜子靠墻的縫隙里竟然散落著一沓錢，應該是從縫里漏下去。“咦？這錢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媽媽很困惑，拿出來細數了下，足足有四千多元。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時，艾妹爸爸進了房間。看見這沓錢，他突然感覺全身上下被雷劈了一般。“這不是去年鄉親們捐的錢嗎？哎！作孽呀！”爸爸捶胸頓足，他當時一定是把錢放好后忘記了，后來又在翻找的過程中，無意間把錢推到了縫里而沒有察覺。為此，艾妹姐姐還報了警，冤枉了好人！

爸媽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必須告訴兒女們，好好商量該怎么辦，特別是當初闖禍的姐姐。

哥哥在電話里囑咐爸媽：“時隔已久，不如隱瞞下來。否則，不僅對咱家的聲譽不好，而且還會掀起另一場風波。今后，我們對鄉親們好點就是了！”

姐姐更是震驚不已。她也很糾結：若把真相告訴鄉親們，她今后又有何顏面回去啊！

對于這事，艾妹內心是矛盾與痛苦的：一方面是姐姐的顏面，另一方面是鄉親們不應被辜負的善心。“要不這樣吧，你們不用特意去跟鄉親們提起，錢已經被找回，更不用把錢還回去。鄉親們對我的恩情，我也會去償還。以后，村里誰家需要幫忙之類的，我們家就多出一份力，多還一份情。”爸媽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唯有默認艾妹這個方法。

艾妹和子陽本將婚禮定在五一。可每每想起鄉親們對她傾囊相助、不計前嫌的那份深明大義時，艾妹就覺得欠他們一份感謝——她特別想邀請他們也來參加自己的婚禮，鄭重地向他們說聲“謝謝”。最終，她決定在老家舉行婚禮，免費請全村的鄉親們吃流水席！艾妹的這一想法，得到了子陽和全家人的一致贊同。艾妹和子陽將婚期再次推遲到10月1日，并給曾經幫助過她的鄉親、同學以及老師們，都發去了請帖，并鄭重申明：到場嘉賓除了一籮筐祝福的話，務必不要帶禮金及任何禮物！因為，這是劫后余生的新娘最大的心愿！

2018年十一這天，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徹云霄，村里在家的鄉親們都來觀禮。艾妹給每一位來參加婚禮的人準備了一份禮物。她手捧鮮花、身穿白紗，挽著西裝革履、高大帥氣的子陽，出現在眾人面前。在婚禮的講話環節，陳艾妹拿著話筒，向在座的大家深深地鞠了個躬，感謝他們去年的救助之恩，這份恩情，她會一輩子謹記在心！

讓艾妹意外的是，她話音剛落，姐姐就低著頭來到了臺上，從她手上接過了話筒，漲紅著臉，慚愧地說：“各位鄉親們，各位在座的叔伯、大娘大嬸們，借助艾妹感謝的話頭，我要向大家鄭重道歉——我要為去年報警的事，向你們說聲對不起！因為，我們把錢又找到了。我當時不懂事，還污蔑了你們，而你們后來卻依舊不計前嫌，再次為艾妹捐助。對不起！”說到這里，姐姐有些哽咽，艾妹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兩姐妹眼含熱淚，再次向鄉親們深深鞠躬。現場一片嘩然，隨即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因為理解與博愛。讓艾妹更為感動的是，雖然他們后來有提到請捐助過的人前來認領，但幾乎沒人來。

如今，艾妹和子陽有了兒子丁丁。每逢節假日，他們最開心的事，就是帶著兒子回老家——那里有最愛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敦厚善良的父老鄉親。不管誰家有事，他們也都會熱心地回去幫忙。他們要將這份善念，一直傳遞下去！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