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霞



兔文化一直是中華文化中的一支,無論在文字、語言、文學、民俗、繪畫中,或是更為廣泛的民間故事、神話傳說等領域,兔的形象無所不在。
敦煌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有魏晉時期的兔圖像畫像磚數塊,它們或蹲臥警視,或回首張望,或曲體弓背,或昂首翹尾,或縱身飛奔,形象生動,妙趣橫生,從不同角度表現了兔子敏捷、機靈、溫和、仁善和勇敢的優秀品性,其紋飾背后蘊含著社會風俗、天文歷法、民間傳說、宗教信仰及政治制度等文化底蘊。
敦煌市博物館館藏兔圖像畫像磚有以下幾種:
①魏晉兔畫像磚(圖一),1991年12月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厘米,寬15.5厘米,厚5厘米。
②魏晉白兔畫像磚(圖二),1991年12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厘米,寬15.5厘米,厚5厘米。
③魏晉白兔畫像磚(圖三),1995年8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33厘米,寬16厘米,厚6厘米。
④魏晉兔畫像磚(圖四),1995年8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33厘米,寬17厘米,厚5厘米。
⑤魏晉帶翼神兔墨繪磚(圖五),2件,1999年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32厘米,寬16.5厘米,厚6.6厘米。
⑥魏晉四耳兔畫像磚(圖六),2015年5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厘米,寬14厘米,厚4.2厘米。
⑦魏晉四耳兔畫像磚(圖七),2015年5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2厘米,寬14.2厘米,厚4.7厘米。
⑧魏晉奔兔畫像磚(圖八),2015年5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2厘米,寬14.4厘米,厚3.9厘米。
⑨魏晉奔兔畫像磚(圖九),2015年5月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長29.1厘米,寬13.9厘米,厚4.5厘米。
我國很久之前就有了兔崇拜,人們把兔歸納為有六德。一曰“敏”,《論語》云:“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兔子當為典范。兔反應靈敏,行動敏捷,能夠聆聽到細微聲響,迅速反應;二曰“勤”,樂府《古艷歌》“煢煢白兔,東走西顧”,一天到晚兔子總是不停地奔跑,勤奮覓食;三曰“智”,兔子為了保護自己“狡兔三窟,得免其死”,是喻其機敏,有強烈的風險意識與周密的防范能力;四曰“和”,兔子之間講和諧,顧及生態環境,隱形潛跡;五曰“仁”,兔子生性溫和,處事溫順,心地善良,喜歡干凈;六曰“勇”,當其切身利益受傷害時,“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兔”與十二地支中的“卯”對應,是卯時之神,所以說“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屬”。漢代王充《論衡》曰:“卯,兔也。”二者組成生肖的“卯兔”。一日十二時辰,卯時為清晨五時至七時,又稱“兔時”,此時為凌晨破曉之時,月之余暉尚未隱退,旭日東升,萬物蘇醒,充滿著無限生機。《說文·卯部》云:“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故二月為天門。”“卯”的本字描繪的是草木萌芽的形象,因此卯兔代表著春意,代表黎明,有生命開啟之象征意義。
兔代表著二十八星宿中的“畢宿”,作為“畢宿”的兔紋常常刻于月輪之中,周圍群星環繞。兔子還是星宿——水星(辰星)的代稱,據吳裕成先生《生肖與中國文化》一書的研究,五大行星之一的水星有多個異名,其中一是小正,二是辰星,辰星又稱兔星。兔星的出現,不僅說明兔子在傳統文化中的深厚內涵,還是月兔產生的源頭之一。十二生肖是十二地支的形象化代表,其中兔位居第四,與月的關系最為密切。古人認為“月為陰水,白兔之形”,月亮屬陰,是白兔的化身。而月中兔則是月神的化身,也是女性的象征,《隋書·天文志》說:“月為太陰之精,以之配日,女主之象也。”兔的個體生存能力差,但種群恢復與生存能力強,所以民俗文化中兔子也有生命繁衍與多子多孫的象征。月亮崇拜與古代女性生殖崇拜密切相關,月亮的圓缺盈虧周期是一個月,周而復始,兔子的懷孕時間和女人月經周期也是一個月,兔子“陰缺”,居住在地穴中,屬陰,其豁唇又算一種“缺陷”,月亮為“太陰”,圓時少而缺時多,除望日外也有缺虧,兩者均屬陰性,缺唇與月的圓缺相合,也是“陰缺”。兔與月的聯系正是因為兔的生理、生育特點與月的盈晦周期相應,兔逐漸成為月亮的象征。
古人喜愛兔的另一個原因是兔的奔跑速度快,象征著快速、敏捷,人們對兔寄托了迅捷到達目的地的希望。兔前肢短,后肢長而有力,它的前后肢比例為5:9,善于跳躍和奔跑。“兔”是動物兔的象形字,漢代許慎《說文解字》解釋說:“兔,獸名,像距后其尾形”,其甲骨文、篆文描畫的是兔子長耳短尾的形象。由“兔”字派生出的漢字并不多,但都很有特點,例如:“逸”,是一個會意字,兔子跑得快稱為“逸”,《說文解字》認為“逸”字表示兔子“善逃”。《說文》載“兔謾善逃也”,所以“從、兔”的“逸”字又表示消失。“免”字的原意是“兔逃逸”,《說文解字·兔部》注:“兔不獲于人,則謂之免。”后來經過引申,凡躲過、避開了災難等不利的事都可以稱為“免”。
民間歷有“飛禽莫如鴣,走獸莫如兔”“一兔頂三雞”之說。從周代起,最高統治者舉行的祭祀活動中就用到兔,兔成為朝廷宗廟祭祀的祭品之一,稱“明視”。《禮記·曲禮下》載祭品動物八個,“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鬣,豚曰‘儷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雉曰‘疏趾,兔曰‘明視。孔穎達解釋說:“兔肥則目開而視明。”兔子能成為祭品,說明兔子對人類有足夠的重要性,被賦予了很高的文化含量。
兔子很早就出現在中國古代神話故事之中,傳說它來自“西王母”的身邊,它的工作是為西王母搗制長生不死之藥。兔子入藥最早見于南朝梁人陶弘景的《本草經集注》,后代本草多載此藥。兔子一身都是醫書有載的藥物。屈原的《楚辭·天問》:“夜光何德,死則有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有學者認為夜光其實就是月亮,而菟就是兔子。晉代傅玄的《擬天問》載“月中何有,玉兔搗藥”,則說明玉兔其實就是嫦娥。《續漢書·天文志》劉昭注引張衡《靈憲》:“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在神話傳說《嫦娥奔月》里,“吸殘清霞瑤天曉,搗藥長生玉杵奇”的描繪給玉兔披上了神奇的色彩,其伴隨嫦娥在冰冷的月宮里遙望人世,在桂樹之下日夜抱杵搗藥,降福人間,成了健康長壽的化身。
隨著社會經濟的繁榮、政治的安定,人們對長壽和多子多福的意愿變得更為強烈,此時人們需要一種理想化的圖式寄托,寓意長壽、多子和輪回的兔圖案便成為不二選擇。東晉道學經典《抱樸子·內篇》:“虎及鹿、兔皆壽千歲。滿五百歲者,其毛色白。能壽五百歲者,則能變化。”《隋書·經籍志》中的《瑞應圖》說兔是瑞獸,“王者恩加首老,則白兔見”,白兔的出現往往被視為祥瑞之兆。
兔,寄托著人類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是中國悠久歷史和燦爛文明的象征。墓葬里出現“兔”圖像,實際上是繼承了上古時期先民們崇拜吉祥動物、祈求興旺發達的遺風,是一種精神寄托和美好向往,人們可以從中得到慰藉、希望和力量。
作者單位:敦煌市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