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前文我們說到,湯堯挨了批評,心里不服躲到廁所唱《四郎探母》,被抓了個正著。第二天上午,組里學習,組長宣布,今天要湯堯同學好好地檢查一下他昨天挨了批評后,唱《四郎探母》的思想根源。組長話音一落,湯就站了起來,說自己錯了,并一再保證說,自己不會再犯。
當然,他的這種檢討肯定是不能使大家滿意。于是,大家就一再地追問他是受了什么反動思想的支配,最后逼得他不得不說自己就想早日脫離戰犯管理所……
大家以為,這才是他的真實思想,組長更是覺得這是他們全組取得的一項學習成果,便鄭重其事地寫了一份報告,連同會議記錄,交了上去,滿以為所里會給湯一個重重的處分。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竟沒有一點消息。那位自認檢舉有功的學員和學習小組長都坐不住了,便一次又一次去問管理員,得到的答復讓他們既感到意外,又十分高興,管理員告訴他們,不久就會有上級領導來做結論。
據沈醉講,當時,不少學員都替湯堯捏了一把汗,他自己也有點慌了。
但大出學員們意料的是,首長來了以后,非但沒有對湯堯提出批評,更沒有要懲罰他的意思。相反,還對湯堯的檢討,大加稱贊,說他這種勇于大膽暴露思想的做法,是值得表揚的。首長說:“你們當中有這種思想的人,肯定不止湯堯一個,只是沒人敢像他這樣暴露出來。不暴露,不等于沒有。而且我想,在現階段,你們有這種思想,一點都不奇怪,沒有才是奇怪呢。可是我相信你們經過改造,這種思想會一天天地減少,直到徹底沒有……”一場風波,就此結束。
又,在功德林戰犯管里所,大部分戰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改造之后,思想都有所轉,但也有幾個比較頑固的,比如黃維。別人批評他時,就他閉目養神,面上毫無表情,他還有手令人哭笑不得的“絕活兒”,經常是批評者的話音一落,他馬上就能放個響屁出來。這往往會引起批評者更大的反感,“你這是什么態度!”而他就會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放屁是生理反應,控制不了,你硬要把我的放屁和你的發言聯系起來,那我也沒有辦法。”
但黃維在受了批評后,真的能“若無其事”嗎?當然不是!每次挨批后,他都會伏在桌上一通寫,寫完也不給人。因為所里有規定,對個人寫的東西,自己不愿公開時,別人不能強迫他公開。不過,有時他也會成心讓人看到他寫的東西,如有次他寫的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寫好后就放在桌上,和他同組的梁培璜(被俘時是太原綏靖公署第六集團軍中將副總司令,兼晉南地區武裝總指揮)看到后,馬上就大聲質問他:“你是龍虎,那誰又是蝦犬?”“誰愿意是誰就是!”黃維答道。于是,兩人就吵了起來。
正在午睡的梁、黃二人的組長,被他們吵醒了,起來一看到黃維寫的紙條,就也跟黃吵了起來,吵急了,竟抬手給了黃一個耳光。這下事兒大了,因為所里有規定,不管犯了什么錯,都只能批評,絕對禁止打人。
組長既先動了手,黃維也不管什么規定不規定了。只見他劍眉倒豎,怒眼圓睜,一拳就朝組長的頭上打去。如不是梁手疾眼快,把那位組長向旁邊一推,那一拳要是落在他的頭上,肯定沒好兒。這時,同組的其他人都趕忙過來勸解,值班干部也趕了過來,一問情況,又把所里的負責人也請了來。負責人在了解情況后,先是對打人的組長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并要求他做出深刻的檢查,同時也指出,黃維用這種方式對待別人對自己的批評,也是不對的。那位組長固如霜打的茄子一樣,黃維聽了,原本漲紅的臉,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龐鏡塘是被俘的國民黨黨官中,級別最高的。他不僅是國民黨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還是國民黨山東省黨部的主任委員。
龐鏡塘的父親曾是清朝的大官,家產不少,在北京、上海、南京、濟南都有公館。他作為龐家的大少爺,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并工于書法,尤擅行書。由于他以前是干黨務的,深知階級斗爭的厲害,被俘后,處處都很小心謹慎,顯得十分聽話,大家對他的評語是“循規蹈矩”。
據沈醉講,他每次給龐理發時,龐都會特別提醒他,留心不要碰掉了他腦門上那幾根稀稀疏疏的灰白的頭發。沈常跟他開玩笑說:“你要是沒有了這幾根頭發,看起來會更像是一位大學教授。”大家看他每天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梳他那幾根頭發,也都笑他是“惜發如金”,這時,他就會笑著回答說:“我看它們可比金子寶貴多了!”
(未完待續)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
是日,暨南大學文學院教授鄭振鐸在開完校務會后,就急匆匆地走進了教室。當時,教室里坐得滿滿的,學生們都坐得挺直,一個個臉上露出剛毅的神情。鄭振鐸開始給學生們上課,他的聲音沉著而堅定。課未上完,幾輛載著日本兵的軍車就開進了校園。鄭振鐸從容地合上書本,挺直身子,宣布:“現在下課!”

后來,因為種種緣故,鄭振鐸沒有再返教壇,這也就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課”。
1812年,德國文藝界的兩個巨人貝多芬和歌德在風景如畫的波希米浴場帕烈茲相遇了。貝多芬本是歌德的崇拜者,因此,當他見到歌德時,心情是很激動的。但是,兩人的這次見面卻讓貝多芬大失所望。

原來,就在貝多芬與歌德聊得正歡時,皇后和太子帶著一大幫侍臣來到了他們身邊。貝多芬對這些皇室貴人歷來非常厭惡,因此當皇太子裝出很熱情的樣子,向他們脫帽致敬,皇后也走過來,和他們點頭打招呼時,貝多芬卻把頭一昂,似乎什么也沒看到一樣。但是歌德就不同了,他不僅趕忙站起身來,手忙腳亂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又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中,然后快步迎上前去,向皇太子、皇后彎腰致敬。
看到歌德這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貝多芬只覺得他先前在自己心中偉大的形象頓時土崩瓦解了。當那群皇室貴族浩浩蕩蕩地走過去后,貝多芬大聲地對歌德說道:“你不是我想象中的《葛茲》《浮士德》的作者,你只是一個可笑的庸人。”歌德聽了,頓時羞紅了臉。
從此,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