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黃子熠

2018年12月5日晴

爐子里的火苗上下躥動著，起伏的影子映在木屋的墻壁上，帶來些許生機。

“還有幾天啊？”床榻上的老夫人若有若無地張了張嘴，聲音飄渺得似乎可以一下子擊碎。“快了，不過一兩天的事了。”椅子上的老頭子握了握手，往爐子里添了幾根柴火。火苗躥得更高了，他的臉被暖氣烘得通紅，卻一直緊鎖著眉頭，仿佛有什么心事。

老婦人盼著她的兒子回來，希望可以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見上一面，或許是聽一聽他的聲音。丈夫告訴她兒子在幾天前就從部隊出發了。她望向窗外，看太陽一次又一次地升起落下，白天與黑夜交織著，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老頭子從鍋里刮下最后幾顆白米粥，撒了點紅糖，屋里只有這么點東西了。他靜靜地在床邊坐下，用勺子舀了點米湯從老婦人的嘴里灌人，又一點點從另一個嘴角流出。他放下碗，什么也不說，只是小心地擦拭著。

“快到了吧。”婦人發不出一點聲音，老頭子只能憑借著嘴型勉強辨認她的話語。

不同于往日，他沒有回答。他注視著前面的妻子，雙腳已經腫得開始發爛，手臂上一天天地長著青斑。她緊咬著牙，病痛讓她止不住小聲呻吟。

老頭知道她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兒子的訊息上，只要兒子回來了，她就可以安心地閉上眼睛，再也不用被折磨。可是她怎么也不會知道，兒子早就和部隊失去了聯系，一切都是老頭編制的一個謊言。

他無力地垂下了頭，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推向黑暗，陷入兩難。不愿意告訴老伴事實，又不愿意讓她繼續痛苦。老頭走向那面陳舊的梳妝鏡，鏡中的自己已經滿頭白發，甚至連胡子都是蒼白的，眼里溢出疲憊。他沉重地嘆了口氣，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

顫顫巍巍地，他走出了房間，輕輕地扣上了門，在他出去不久，房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媽——我回來了——”

老婦人迷糊地睜開眼睛，發白的嘴唇顫抖著。很快，她想要支撐起身子的手永遠垂下了，身子一點點冰冷，爐子里的火被窗縫襲來的寒風撲滅了，膏起幾縷自煙。

屋外的聲音停止了，打開房門的不是兒子，而是噙著淚水的老頭。

他關掉了錄音機。

——這是兒子上中學時被他錄下的一段語音。

他趔趄著拿起梳子，給老伴梳好頭發，蓋上被子。

這間木屋里只有他一人了。

老頭開了窗戶，外面雪下得真大，悠悠地飄落。淚水中，他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和老伴還有耘子，在雪地里玩耍。

他呲了呲嘴，關上窗戶。

浙江省樂清中學高一（6）班

指導老師：黃忠 潘淑娜

【點評】

構思非常巧妙的小說，細致入微的動作心理描寫，凄寒的雪夜烘托出的氛圍，都使文章更具感染力，增色不少，細膩而真摯的情感，使讀者有代入感。是一篇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