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的構建、傳遞與保障

顏卉 羅佳娜 敦帥

近年來我國分享經濟實現了快速發展。根據《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年度報告2019》的數據統計，2018年我國有超過7.6億人參與分享經濟活動中來，分享經濟市場的交易額比上年增長41.6%。截至2018年底，34家分享經濟屬性的企業占我國獨角獸企業總數的41%。報告預測，未來三年我國分享經濟預計會保持年均30%以上的增長。

但是分享經濟在迅速發展的同時，一系列問題也頻頻出現。例如，2018年5月，河南21歲的空姐在搭乘滴滴后被殺害，在其被害不足百日后，浙江20歲女孩在搭乘滴滴后再次遇害。不僅網約車因為負面事件損失慘重，共享單車企業兩巨頭摩拜和ofo也難逃厄運，前者被美團收購，后者資金鏈出現嚴重問題。

究其原因，是分享經濟整個行業缺少合適的機制措施來對用戶的權益進行保障。當前，建立與我國分享經濟發展相適應的監管機制固然重要，但是另一個急需解決的是分享經濟要構建一個信任機制來增加用戶對分享經濟的信任，這直接影響其未來的發展。

如何打破陌生人之間本來的不信任？分享經濟不同用戶間的信任如何傳遞？雙方用戶與平臺三者之間的信任如何保障？這些問題都有待研究和思考。

分享經濟視閾下信任的重要性及迫切性

信任在不同情境下有不同的定義，在分享經濟中指交易方在未知對方表現時決定是否繼續使用或提供分享服務的意愿。分享經濟是基于陌生人或企業之間的在線交易，由于其商業模式的特殊性，涉及的信任問題也比普通交易中買賣雙方的信任更為復雜。因為分享經濟一場交易中的供方同時也可能是另一場交易中的需方，此外平臺還在每場交易中扮演了重要的中間角色。分享經濟整個過程涉及了平臺對交易者的信任、交易者雙方之間的信任以及交易者對平臺的信任。用戶間的信任程度直接影響交易的成本、效率和成功與否，沒有信任，分享經濟這種商業模式就無法得以實現。

在交易過程中，用戶如果在某環節失去了對平臺或其他方的信任，大多數用戶不僅會直接終止交易，甚至還會把不信任轉移到對分享經濟整個行業上。反之用戶如果在使用共享資源或服務后感到滿意，不僅會有二次的交易還會把這份信任通過在線評價、口碑傳播等方式傳遞出去。這樣有利于分享經濟整個行業到平臺都形成良好的聲譽，從而對其他消費者選擇分享經濟具有積極影響。因此，分享經濟下信任是關鍵。

分享經濟信任機制構建的迫切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人身安全遭到威脅。近幾年頻頻爆出用戶由于搭乘一些網約車被騷擾甚至殺害的事件。這已經對消費者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脅，同時對網約車甚至對分享經濟整個行業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2.個人信息被泄露。分享經濟是由信息技術為支撐，由于針對分享經濟平臺及相關從業人員的監管不到位，所以存在信息不透明、信息安全漏洞和個人信息泄露等問題。在2017年有滴滴客服業務外包公司的員工聯合中國聯通天津分公司某些不法員工，對用戶的滴滴打車記錄、手機通話記錄、淘寶收貨地址等信息進行販賣。

3.分享標的物品被損壞。由于共享物品具有被多人使用的傳遞性，所以滋生出了一些分享標的物品被損壞的問題。例如，大量共享單車被故意破壞和拋棄，私自拆鎖不付錢使用、私自上鎖將共享物品私人化，甚至貼上誤導性的二維碼條以詐取錢財等。

以上只是到目前為止分享經濟中存在的部分典型問題，如果不盡快解決未來會發生更多難以預測的問題。在共享物品面臨被損壞、個人信息可能泄露甚至人身安全可能遭到威脅的情況下，可靠有保障的信任機制建立起來有助于用戶重拾對分享經濟的信任。

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的構建

根植于集體主義文化的中國，以血緣關系為出發點的宗族文化構成了幾千年來傳統社會人際交往倫理；同時，囿于歷史和文化等因素，中國人對“土地”有著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即地緣關系。有學者認為，中國傳統社會的信任是以血緣為核心、以地緣為參考逐漸向外擴散發展的。隨著時代的不斷發展，在現代經濟社會中契約關系已經成為了人與人之間主要的信任依據，但是對于血緣和地緣關系依然有較強的認同感。基于此，本文在現代經濟社會契約關系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傳統倫理文化中的地緣關系與血緣關系來構建分享經濟的信任機制。

1. 基于地緣關系構建信任機制

過往對于信任的研究，主要有兩種觀點，一是人們通過對比相互間自然特征和社會特征，相似的特征越多，信任度就越高；二是通過彼此長時間的交往，了解程度越深，越容易產生信任。由地緣關系產生的信任，亦是如此。在同一地理范圍內生活的人們，更有機會接觸相同的地理環境、風俗習慣、生活方式，相對于其他外部環境中的人們，會有更多的相似點，產生交往的同時彼此間更容易建立信任。

用戶在注冊賬號時可以選擇填寫其日常活動區域，平臺根據用戶提供的地理位置信息用網絡信息技術構建一個以該地理位置為核心的關系網絡。當用戶有需求時，分享經濟平臺可以根據供給雙方的信息建立地緣優先匹配機制。首先會優先匹配到相同地理區域的雙方，然后會推薦附近地理位置的用戶的大多數選擇以供其參考。這樣以地緣關系匹配成功的用戶雙方由于有一定的認同感，建立起的信任更加堅固，而且有利于事后進行反饋或追蹤。對于供方而言，地緣優先匹配機制還有助于在初期時得到用戶，隨著地緣關系的傳播，會逐漸建立起以地緣關系為核心的穩定客戶群。

在現代經濟社會中，契約關系已經成為了人與人之間主要的信任依據，但是對于血緣和地緣關系依然有較強的認同感。因此，結合地緣關系與血緣關系來構建分享經濟的信任機制十分必要。

2. 基于血緣關系構建信任機制

在中國傳統社會中血緣關系是建立信任的基礎，雖然時代不斷發展使人們的信任圈子不斷擴大，但是由婚姻或生育而產生的血緣關系所帶來的信任依然帶有超強的穩定性。

用戶在注冊賬號時可以決定是否添加親屬的賬號信息，如果用戶同意并且得到親屬賬號的同意反饋，該用戶在平臺就與自己的親屬建立了親屬關系。當用戶有需求時，分享經濟平臺可以根據供給雙方的信息建立親屬關系網絡距離最近優先匹配機制，建立起以血緣關系為核心的親屬關系網絡。基于這種血緣關系構建起來的信任機制不僅信任度高穩定性也強，而且有利于在事后進行反饋或追蹤。這個賬號之間的親屬關系只有平臺可以管理，其他用戶不可見。如果用戶不同意添加親屬賬號信息，不僅不能擁有血緣關系建立起來的優先匹配機制，在同等條件下與已添加親屬賬號信息的用戶相比不具有競爭力。

考慮到血緣關系的局限性，在與親屬賬號建立聯系后還可以添加朋友的賬號來建立關系。如果匹配和自己有直接或間接血緣關系的親屬不足以得到有用信息，那么可以匹配到親屬的朋友，親屬朋友的親屬等，逐漸形成一個更大的關系網絡。作為初進入平臺者，很難吸引眾多陌生人用戶，此時可以讓有血緣關系的親屬進行入駐或試用成為首批用戶。比如短租領域的供方在初期可以利用血緣關系讓親屬、親屬的親屬、親屬的朋友等形成首批用戶，逐步建立基于血緣的穩定用戶群。

3. 基于契約關系構建信任機制

雖然中國傳統信任機制是建立在血緣關系和地緣關系之上，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這兩種關系形成的信任逐漸被一些具有法律效力的規定、制度合同等形式的契約關系弱化，契約關系成為信任度最高的關系。

所以，分享經濟信任機制要在契約關系的基礎上進行構建。

供方在注冊平臺賬戶時要提供機關單位出具的合格證明或資格證書，這類證書就是供方和政府之間形成的契約。比如短租領域的供方要提供相關部門頒發的安全證明；私廚領域的供方要提供衛生部門的合格證明等。需方在選擇時，平臺會根據供方提供的資格證明優先匹配到擁有資格證明多的供方。此外，平臺要與政府以及相關法律機構聯合，對交易的供需雙方構建一個快速的合同關系，用戶一旦違約即面臨著處罰。

在這些契約關系的基礎上，血緣和地緣關系能更好的發揮其作用，構建的信任機制更加穩固。如圖1中下半部分表明的是目前供需雙方和平臺間彼此產生信任的因素，上半部分是在契約關系的基礎上結合地緣關系和血緣關系構建的信任機制。

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的傳遞

研究表明，人們在面對自己不了解的新事物時，一般會有兩種方法來建立信任。第一種是結合自身過去的知識經驗，通過對比新事物與自己了解事物之間的關系或相似特征來建立信任。第二種是通過參照自己所信任的人的做法或者意見來對新事物建立信任。因此，通過地緣和血緣關系建立起的信任具有強傳遞性。

1. 通過地緣傳遞信任

“地緣觀念”長期存在于我國傳統社會倫理關系中，雖然隨著市場經濟城市化等這種關系在逐漸弱化，但是卻一直存在于中國人的價值觀里，不可輕易改變。“遠親不如近鄰”反映的就是地緣建立的信任，具體通過下面兩個情景來表明在分享經濟中地緣傳遞信任。

情景一：假設存在甲乙丙丁四個用戶，甲與乙、乙與丙之間存在地緣關系的信任，丁與甲乙丙無任何關系。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丙和丁時，由于乙的關系會對丙的信任度更高一些。該情景表現在分享經濟現實中有兩種情形：情形一是需方選擇供方時會優先選擇與自己擁有地緣關系的供方。情形二是需方在選擇供方時可以參考與自己有地緣關系的人的選擇來進行最終決策。因為這些擁有地緣關系的用戶與自己有更多的相同特征，同理也會有相似的需求。如果只是查看所有用戶的大多數選擇，所匹配到的選擇與自己的需求相似性就比較低，見圖2。

情景二：假設存在甲乙兩個用戶，丙丁兩個平臺，甲乙之間存在地緣關系的信任，乙使用的是丙平臺。那么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丙丁兩個平臺時，會由于乙的關系而對丙平臺信任度更高一些。該情景表現在分享經濟現實中是需方在選擇平臺可以參考與自己有地緣關系的人的選擇來進行最終決策。與情景一同理，這些擁有地緣關系的用戶之間具有高的需求相似性，見圖3。

2. 通過血緣傳遞信任

在血緣關系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信任關系，是一種最原始的具有天然性和穩定性的社會關系。在血緣關系下建立起來的信任是最容易傳遞的。

情景一：假設存在甲乙丙丁四個用戶，甲與乙、乙與丙之間存在血緣關系的信任，丁與甲乙丙無任何關系。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丙和丁時，由于乙的關系，丙相當于與甲成為了親緣關系，大多數情況下相對于陌生人丁，甲對丙的信任度更高一些，見圖2。

情景二：假設存在甲乙兩個用戶，丙丁兩個平臺，甲乙之間存在血緣關系的信任，乙使用的是丙平臺。那么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丙丁兩個平臺時，會由于乙的關系而對丙平臺信任度更高一些，見圖3。

血緣關系傳遞信任表現在分享經濟現實中有兩種情形：情形一是需方選擇供方時會優先選擇與自己擁有血緣關系的供方；情形二是需方選擇供方時會參考與其有血緣關系的人的選擇和建議，他們的選擇和建議很大程度上會影響用戶的決策，即用戶把對血緣關系的人的信任轉移到了他們的選擇上。

3. 通過契約傳遞信任

以契約關系建立的信任是當代社會沒有血緣或地緣的陌生人之間最常用的信任機制，凡雙方或多方之間存在具有法律約束力協議的關系都可以稱為契約關系，下文以相關機構頒發的許可證為例。

情景一：假設存在甲用戶和乙丙兩個平臺，甲與這兩個平臺無任何關系而且完全陌生，乙平臺有相關機構頒發的許可證，丙沒有。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乙和丙平臺時，由于乙有相關機構頒發的許可證的關系，甲自然會對乙平臺的信任度更高一些，見圖4。

情景二：假設存在甲平臺和乙丙兩個用戶，甲與這兩個用戶無任何關系而且完全陌生，乙用戶標的物有相關機構頒發的許可證或者有良好的信用記錄證明，丙沒有。甲在面對同樣陌生的乙和丙兩個用戶時，由于乙有相關機構頒發的許可證的關系，甲自然會對乙用戶的信任度更高一些，見圖4。

此處越高層次的契約越容易傳遞信任，也就是說層次和信任度越高的機構達到信用背書效果的幾率越大。比如大多數人們對政府擁有高信任度，那么人們對政府頒布或出具的相關證明和許可證等就易擁有高信任度。

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的保障

1. 政府政策

在法律法規層面，國家機關應根據分享經濟行業發展的特點和現狀對已有的法律條例進行優化。地方政府也要結合當地經濟發展狀況和特殊性增添地方法律條例來完善分享經濟法律服務，從法律上對分享經濟信任機制形成保障。

監管審查層面，政府應設立分享經濟行業監管部門。一是對分享經濟整個行業涉及的具有法律效力的規定、制度合同等形式的契約進行監管審查；二是對用戶提供的血緣關系和地緣關系證明材料進行審查，其中針對血緣關系相關部門要在控制用戶添加親屬數量的同時進行審查，針對地緣關系相關部門要對其出具的房屋或工作單位地址進行審查，從血緣關系和地緣關系這兩個維度的信任機制進行保障。

在征信體系層面，政府相關部門應該把分享經濟平臺數據庫納入個人社會征信體系中。一方面便于政府相關部門將分享經濟平臺中涉及用戶提供的血緣關系、契約關系方面的信息和個人社會征信體系中的信息進行對比是否相符；另一方面如果分享經濟用戶出現失信行為則會被直接收入其個人信用記錄中，加大了其失信成本。

政府從法律法規、監管審查、征信體系三個層面入手形成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的保障，促進分享經濟更好更快發展。

平臺比用戶更易了解流程中存在的風險點，因此，平臺可以與保險行業進行聯合開發出適用分享經濟的多種保險產品，讓用戶自主選擇。

2. 平臺自我監管

平臺自我監管包括對用戶準入的監管、運營過程的監管以及運營結束后的監管。準入監管的主要內容是審核用戶、商家的資格，比如用戶提供的地緣和血緣信息是否屬實、針對共享標的和個人的法律資格證書是否合格等。同時對于用戶提供的地緣和血緣信息，平臺要采取嚴格的信息保密措施，確保用戶信息隱私安全。平臺在運營過程中要配合公安機關等進行實時監控，如運營過程中定時向用戶發送信息或撥打電話確保用戶安全。運營結束后要通過用戶交易后的評價反饋來進行監管并采取措施，如有必要可以通過地緣或血緣關系對不法失信方進行追蹤并索要賠償。

由于平臺比用戶更易了解流程中存在的風險點，平臺可以與保險行業進行聯合開發出適用分享經濟的多種保險產品，來讓用戶自主選擇。這樣用戶對平臺信任提高的同時忠誠度也會提高。如果在分享經濟平臺上供應商發生不法行為，平臺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同時平臺還要建立透明度高的懲罰制度，和政府相關部門聯合，把平臺的信息數據庫對接到政府的個人信用數據庫，將失信交易者的信息記錄到其個人信用數據庫中。通過開展大數據監管，使得失信交易者不僅在分享經濟交易受到影響，也會在其他方面受到影響，增加其失信成本。

3. 第三方認證與支持

關于用戶信用評級系統，分享經濟平臺要與專業的信用服務公司達成合作，讓其根據用戶交易后的評價反饋，為平臺上的用戶進行信用評級。該評級還要參考與用戶建立地緣關系與血緣關系用戶的信用評級，如果與其有血緣關系用戶的評級高，該用戶的評級也會提高。對于涉及欺詐及信用評級低的個人用戶或進行媒體披露并根據情況進行懲罰或拉黑處理。

產業聯盟、行業協會等社會組織要加強分享經濟產業間聯系，不僅對各類分享經濟企業進行培訓和監督，還要設立部門來幫助用戶投訴和維權。同時平臺要與支付寶、百度、騰訊等具有高信任度的第三方企業進行合作，通過數據共享聯網來支持使用同一個賬號，從第三方企業對信任機制形成保障。

結論

本研究將傳統倫理關系中“地緣關系”、“血緣關系”與現代“契約關系”相結合構建了分享經濟的信任機制。該機制在用戶提供的地緣、血緣、契約信息的基礎上憑借網絡信息技術形成一個關系網絡，該網絡幫助用戶進行篩選，主要有四種選擇：契約關系、契約關系+血緣關系、契約關系+地緣關系和契約關系+血緣關系+地緣關系。通過該關系網絡會有效提升用戶對分享經濟的信任，促進分享經濟更好發展。由于目前國內外分享經濟信任問題研究剛剛起步，一系列信任問題急需解決。本研究從全新的角度來構建信任機制不僅對未來分享經濟信任機制研究具有一定啟發，還對分享經濟背后信任倫理構建的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