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鋮強
自21世紀初美國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發展格局發生著深刻變化,在國際市場需求萎縮以及國內市場要素價格持續上升的雙重夾擊下,我國推進經濟轉型發展的需求日益突顯,迫切需求探索新的經濟發展道路。當前,我國經濟發展進入了新的市場均衡重構階段,打造粵港澳大灣區是我國推進經濟轉型發展的重要舉措。粵港澳地區從20世紀50年代香港工業化起步開始,到80年代珠三角地區改革開放,再到21世紀初整個粵港澳地區協調發展,正經歷著從簡單的產業承接到全面的要素整合跨越。粵港澳地區是我國經濟和產業發展的重要核心,始終走在我國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引領著我國經濟發展的方向。粵港澳大灣區的提出與建設對于我國探索新的經濟發展道路,形成新的市場均衡有著重要推進作用,特別是在我國“一帶一路”框架下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珠三角地區加快培育產業發展新動力的背景下,粵港澳地區在如何突圍,深入貫徹落實國家戰略意圖,并且為我國其他地區經濟轉型發展提供經驗借鑒方面有著重要的時代意義和現實意義。
粵港澳大灣區是我國經濟轉型發展階段重構市場均衡的重要舉措和重要實踐。
經過多年發展,我國宏觀經濟發展趨勢出現了重要變化,集中表現為以投資為主導的傳統經濟增長模式難以為繼,中低端工業出現產能過剩、基礎設施建設趨于飽和,未來的傳統投資空間狹小,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核心的調控政策明確提出了“去產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補短板”五大任務。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我國未來經濟發展的方向是要貫徹新發展理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在當前的經濟增長模式轉變中,我國迫切需要實現從單一“引進來”到“引進來、走出去”并重的重大轉變,特別是隨著我國逐步崛起為世界制造業大國,資源保障和市場開拓已經成為當前對外開放的重要任務,只有堅持對發達國家開放合作、周邊國家開放合作、金磚國家開放合作,深度融入世界經濟調整轉型過程中,才能實現未來長期可持續發展。粵港澳地區是我國在全球化浪潮中參與全球分工合作的前沿地區,也是傳統經濟增長模式轉型發展的典型地區。粵港澳大灣區是推進我國經濟發展戰略轉型的重要探索,可以借鑒世界一流灣區經驗,更好地融入、參與和服務國家開放戰略,真正發展成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橋頭堡和樞紐城市,同時,可以抓住世界經濟重心東移的良好契機,發展面向亞太經濟圈和歐洲經濟圈的灣區經濟,在國際發展坐標上配置資源、集聚輻射、強化功能,打造世界經濟新高地,在支持我國經濟在更大空間和更高質量上持續健康發展。
改革開放以來,香港和澳門是輻射帶動珠三角地區乃至內地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有著突出的發展優勢:一是國家戰略優勢,港澳地區在城市區位、港口交通、金融服務、資本市場、人才教育、貿易往來等方面有著較強的優勢,發揮著我國與西方發達國家經濟往來的前沿和樞紐功能,特別是作為全球最大的人民幣離岸市場,在人民幣國際化中充當著重要的“蓄水池”和“試驗場”角色;二是資本通道優勢,一直以來,港澳地區都是我國資本“引進來”和“走出去”的重要通道,既是跨國公司投資國內市場的橋頭堡,也是國內企業進入國際市場的重要跳板。目前,隨著粵港澳地區的不斷發展,以及國內經濟的發展,香港和澳門的區域經濟功能發生了重要轉變,資源要素、專業服務和制度功能優勢更加突出,但相比之下,內地有著更為廣闊的市場空間優勢和產業配套優勢,香港和澳門迫切需要突破早期粗放式融合的依賴,探索與內地經濟整合發展的新路徑。粵港澳大灣區是推進香港、澳門積極融入內地經濟發展的重要推手,《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從人、資、物、信等多個層面出發,探索未來粵港澳地區資源要素往來流通的總體框架,突破交通、人才、教育、專業服務等領域的制度障礙,實現三地融合發展的轉型與提升。
進入經濟新常態發展階段,我國區域協調發展新格局初步顯現,為廣東經濟發展的空間結構調整提供了新視角和新眼光。廣東作為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區,在經濟轉型發展的新時期,應主動審視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發展不平衡的突出問題,進一步深化與港澳、環珠江口城市圈以及泛珠三角區域的合作,尤其是要充分審視泛珠區域內的綜合優勢,統籌好泛珠三角地區之間關系,立足于泛珠三角區域合作的廣闊空間來統籌未來發展。經過30多年的持續快速發展,資源有限、空間不足等已經成為珠三角地區,特別是香港、深圳、廣州等核心城市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打造粵港澳大灣區是推進廣東經濟發展空間結構調整的重要動力,通過深化與粵東、西、北乃至泛珠三角區域合作,形成分工合理、角色明確的發展結構,創新區域合作目標、理念、機制和方法,在為廣闊內陸腹地走向世界提供窗口和通道的同時,獲得更大區域范圍內的分工協作空間,從而彌補發展瓶頸和資源短板,保持持續健康發展趨勢。
當前,區域協調發展的國家戰略成為我國提升區域整體競爭力的核心思路,京津冀一體化和長江經濟帶已經分別以北京和上海為龍頭輻射帶動周邊地區走向了國際舞臺。粵港澳地區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地理條件優越,成本優勢突出,并且擁有香港和澳門兩大國際窗口。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就以港澳地區為龍頭,帶動珠三角地區積極承接國際產業轉移,形成金融服務、電子信息、紡織服裝、家具燈飾等多個重要的產業集群,實現了快速發展,形成了經濟實力突出的大珠三角經濟圈,具備了打造國家級區域發展戰略的良好條件。但是,從資源配置角度看,粵港澳地區發展存在著明顯的“碎片化”現象,主要表現為發展核心集中在珠江口東岸的穗莞深港發展軸上,珠三角其他地區發展相對不足,粵東西北地區發展比較落后,香港、深圳和廣州等中心城市和周邊地區的內在聯系不強,難以形成有競爭力的產業集群,粵港澳地區迫切需要探索一條適合自身發展,增強區域整體競爭力的發展道路。打造粵港澳大灣區是充分考慮粵港澳地區發展需要,以及充分發揮粵港澳地區發展優勢的重要戰略選擇。相比內陸地區,灣區有著獨特的空間組織結構,以海灣或河口的港口城市為中心,以貿易為媒介,沿河道、公路、鐵路和航空等交通線路,向灣區腹地城市延伸,在經濟中心、經濟腹地和經濟網絡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一個有機的經濟社會系統。在這種空間組織結構下,灣區在交通運輸、信息交流、市場開放、生產制造和發展空間等方面有著突出的成本優勢,從而吸引了大量國內外企業到灣區港口城市落戶發展,同時也吸引了一批為大企業配套服務的中小企業到港口周邊的城市落戶發展;而隨著產業集聚程度提高,相對成本優勢遞減,港口城市在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中,推動了部分產業向周邊的城市轉移,帶動了周邊城市發展的同時也促進了區域產業分工格局形成。
從“十二五”開始,珠三角地區企業向外轉移的趨勢日益明顯,為中心城市輻射帶動周邊地區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其中,深圳的企業向外轉移已經進入到了新的發展階段,拓展市場的戰略布局成為外遷企業發展的第一需求,眾多企業紛紛通過將總部扎根深圳,把生產、倉儲物流等環節向外布局,來開拓新市場、獲得新資源和提升總體效益。根據2016年深圳市經信委進行的企業外遷情況調研結果,深圳周邊城市是企業向外轉移的主要目的地。深圳與東莞、惠州以及汕尾、河源等城市已經形成了穩定的產業鏈上下游分工合作關系,如東莞松山湖承接了華為、大疆等企業的生產線轉移;深圳——惠州——汕尾形成了電子信息產品產業鏈合作關系等(見表1)。粵港澳大灣區就是要在灣區結構下對粵港澳地區的產業資源進行一次整合,利用香港、澳門、深圳、廣州等中心城市產業結構調整,通過“港—灣”聯動,推動產業向珠三角地區和粵東西北地區轉移,拓展灣區中心城市發展空間,帶動灣區腹地城市發展,深化中心城市和腹地城市的產業聯系。

表1 :2018年深惠汕電子信息產業區位熵
美國金融危機后,我國在國內成本壓力和國外市場萎縮的共同夾擊下,迫切需要推進產業轉型升級,由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形成產業發展新動力。粵港澳地區是我國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發展加工貿易的主要地區,也是我國最早推進產業轉型升級的地區,先是香港自制造業向珠三角地區轉移后,努力尋求向知識技術產業轉型,然后是珠三角地區經過30多年發展,在成本和空間壓力驅動下走上產業轉型升級道路,接著是粵東西北地區在招商引資中積極做好產業指引,向產業高端化發展轉型。目前,促進自主創新和實現創新驅動已經成為粵港澳地區產業發展的大趨勢,但也存在著一系列的問題,各個城市創新發展的“孤島化”現象尤為突出。其中,香港雖然憑借高等教育、國際合作等優勢取得了一系列創新成果,但由于受勞動力技術水平不足、制造業空心化等因素影響,產業轉型沒有成功;深圳和廣州的產業創新能力日益提高,特別是在生物醫藥、新能源汽車、信息技術、智能科技和機器人等多個領域形成了較強的創新能力,但由于受地域分割制約,產業創新對周邊地區的輻射帶動力不夠;粵東西北地區雖然日益成為很多珠三角企業的戰略投資地,但由于創新要素向深圳和廣州集聚,而且缺乏生產性服務支持,產業創新活力不足。打造粵港澳大灣區是對轉變粵港澳地區創新發展路徑的重要舉措。創新發展是灣區的內在屬性,因為隨著企業和產業資本要素集聚,中心城市的工資、租金、交通等一系列成本上漲必然對成本彈性較大的企業或產業環節產生擠出效應,推動生產制造等企業向周邊城市轉移,只留下研發設計等高附加值環節,并吸引大量生產性服務企業集聚,為產業轉型升級提供支持。
香港、澳門、深圳、廣州等粵港澳地區核心城市已經通過產業轉型升級形成了較強的科技創新能力。其中,2018年,深圳新興產業增加值合計9155.18億元,占GDP比重達37.8% (如表2),R&D研發投入約1000億元,占GDP比重為4.12%。從廣東全省的發展情況看,科技研發投入不斷增加,科技成果不斷涌現,2018年,全省R&D研發投入約2577.86億元,專利授權量達47.81萬件。粵港澳大灣區就是要探索粵港澳地區創新驅動發展的新路徑,既要加快提升中心城市的自主創新水平,也要加快創新資源要素向周邊城市落戶,并且利用中心城市的生產性服務優勢為周邊城市創新發展提供支持,從而提升粵港澳地區的整體創新發展能力。

表2 : 2018年深圳新興產業增加值

表3 :2013-2018年廣東省R&D研發支出及專利授權量
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發展戰略發生了重要轉變,以更為積極的姿態參與全球治理,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由過去國際戰略的被動接受者變成主動塑造者,努力在世界經濟利益格局調整中搶占制高點。產業競爭是國家競爭的核心,邁克爾·波特的國家競爭優勢理論認為,一個國家的競爭優勢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產業創新和升級的能力,由于當代國際競爭更多地依賴于知識的創造和吸收,競爭優勢的形成是一個國家各種創新要素綜合作用的結果,當前,我國參與國際競爭迫切需要打造一個能引領全球產業發展的競爭核心。粵港澳地區在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過程中,建成了較為完整的現代產業體系,特別是在電子信息產業領域形成了強大的產業配套能力,專業化水平不斷提高,在國際上具有較強的產業競爭力,擁有打造國家競爭核心的必要條件。但是,粵港澳地區產業發展仍然以加工貿易為主,資源要素的粗放式投入仍然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在國際產業分工體系中仍然處于低附加值環節,產業發展的替代性強,缺乏競爭優勢。從當前發展來看,粵港澳地區的產業競爭力主要集中在加工制造層面,而不是研發設計層面,競爭“錯位化”現象非常明顯。產業發展高端化和國際化是世界一流灣區的重要特點,因為灣區有著內陸地區難以比擬的資源要素中心集聚效應和輻射帶動效應,并且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推進和產業資源要素的跨國流動,在世界上形成了如倫敦、蘭斯塔德、紐約、舊金山、東京、香港、悉尼等一系列知名灣區,各國的優質產業資源要素不斷地向這些灣區集聚,既促進了產業發展高端化,也因為對全球產業資源控制能力的提升,促進了產業發展國際化。
隨著珠三角地區產業轉型升級不斷推進和深化,產業結構有了明顯改變,加工貿易占進出口總額的比重持續下降,2018年廣東全省加工貿易進出口額為3972.41億美元,占進出口總額比重為36.70%,較2010年減少了20.15個百分點(如表4),其中,高科技產品出口15452.27億元,較2017年增長5.8%。粵港澳大灣區就是要深入把握世界一流灣區發展的特點,以產業高端化和國際化為抓手,發揮產業政策指引作用,加快產業轉型升級、形成創新發展驅動力,以及在“一帶一路”形成產業發展引領作用的基礎上,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優勢的產業核心。

表4 :2010-2018年廣東加工貿易進出口額及占進出口總額比重
在新的經濟轉型發展階段,促進粵港澳大灣區市場均衡重構需要做好幾方面工作:
一是從國家戰略層面建立跨區域組織協調機構。針對當前發展存在的“碎片化”問題,粵港澳地區迫切需要從國家戰略層面出發,以國務院為主導,各城市政府參與建立如大灣區政府協調機構等跨區域組織,從而實現區域資源要素的順利流通。
二是以市場為基礎和政府為引導的思路推動企業從中心城市向周邊地區轉移。珠三角地區大量企業集聚的重要基礎是完善的產業鏈配套能力,這也正是許多外遷企業出現“水土不服”的根本原因,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可以通過城市間政府合作為引導,推動同類型的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向某一地區轉移,既保證了企業轉移的效率,也保證了企業配套服務的供給。
三是建立科學的跨區域產業布局規劃。產業轉移過程中出現的產業空心化是各中心城市重點關注的問題,粵港澳大灣區需要形成分工明確、合理布局的發展規劃,避免產業轉移過程中的發展混亂。
四是創新經濟發展核算機制。創新經濟核算機制,要以充分調動城市合作發展積極性為原則,既要建立反映區間發展成果的核算機制,也是建立反映合作發展成果的核算機制,不能只著眼于當前利益和局部利益,需要向著眼長遠利益和整體利益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