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文化視角下《樂律全書》中“和”的舞學體現

張峻琿

摘要：儒家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影響著中國古代藝術發展兩千余年，作為儒家推崇備至的“雅樂”，儒家文化蘊涵甚深。所以本文以儒家文化為視角，將《樂律全書》中的舞學言論和舞譜圖像予以提煉，得出以“人”為出發點，以“和”為理念的舞學觀。筆者以此將朱載堉的舞學思想劃分為對“人”的身心之“和”、與社會之“和”，與自然之“和”的探討。朱氏舞學在儒家“和”理念的導引下，已超越大眾審美和娛樂功能的單純藝術，成為主觀理性的舞蹈審美體現。

關鍵詞：“和”? ?舞學? ?《樂律全書》? ?朱載堉

中圖分類號：J70?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15-0068-02

“和”觀念與中國古代樂舞的關系十分密切，在史書中多有記載：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

夫樂者，天地之體，萬物之性也。合其體，得其性則和;離其體，失其性則乖。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告化，序，故群物皆別。

凡樂，天地之和，陰陽之調也。

禮，理 也;樂，和也。陰陽理而后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萬物各得其理然后和，故禮先而樂后。

可見“和”觀念在中國古代樂舞的發展歷程中占據著重要地位，在宏觀的中國藝術學中彭吉象將“和”列為中國傳統藝術精神之一，并指出“和”是“中國傳統藝術審美直覺思維之后的辯證思維?！雹?/p>

在中國古代舞蹈美學中，袁禾將“和”觀念看作是一種精神追求，并總結為“人天以和，舞以象之”②，意指中國傳統舞蹈意象中“人”與“天”的和諧統一。并指出“和”是古代樂舞境界的最高追求，以“樂舞載‘道”，以“樂天地”③概括之。她也明言“樂天地”，即是“和天地”，與“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的美學觀點相同。

“和”作為中國古代樂舞，尤其是雅樂舞“一以貫之”的審美追求，其在中國古代樂舞中以獨特的狀態存在，也在《樂律全書》的舞學部分中予以體現。在朱載堉（后簡稱：朱氏）以人為主體的主觀意識中，筆者將朱載堉舞學中的“和”觀念劃分為：人之“身心”、社會之“人人”、自然之“天人”三個方面，且朱氏在《樂律全書》中便是以此三點架構出舞學部分理論體系。

一、“和”的身心

“身心”之“和”論，并非是以“陽明”學說提出的“知行合一”開始，而是從更早的孔孟之處傳來?？鬃拥娜蕫鬯枷胧恰叭收邜廴恕?，“樊遲問仁，子曰‘愛人?！焙我浴皭廴恕?？孟子對此做了進一步解釋：

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碎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

該句中孟子認為人的“仁德”之心可以實行于人的言行舉止，使人身心表里如一，身心協調。也就是達到人的身心之“和”，在身心和諧的狀態中，達成儒家以“心”控身的“養性情”與“浩然正氣”。

此后“身心”的發展歷程中，“以心控身論”延伸出兩種，一是程朱“理”學為代表的“道德天理論”，另一是陸王“心”學為代表的“道德本心論”④。朱氏思想繼承“程朱理學”，所處年代背景又是“陽明心學”興盛之時，所以《樂律全書》中朱氏以“四端”和“三綱五?！迸c舞學動作的“四綱八目”相對應，通過“以心控身”的方式將儒家倫理道德融于人體形態之中。

朱氏舞學不僅存有“以心控身論”還有“以身涵心”的傾向，在《樂律全書》中朱氏言“武舞則發揚蹈厲，所以示其勇也;文舞則謙恭揖讓，所以著其仁。”以舞容不同養君子“仁”與“勇”的品德與氣質，此為以身而發內向入心的教化過程。

以中國古代的自然科學而言，“身心”觀是中醫學理論重要的人體認知，即“形神具備，乃為全體”。“身心一元論”的中醫學觀點作為中國古人身體認知的核心，而該理論中的“心主神明”成為該論點的“一元”，“心神”是為人生命活動的最高主宰，所以人的心理與生理活動是以人心神為主導，此也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形神合一”的生命整體觀的體現。朱氏于《律學新說·卷三》引《黃帝內經》論人體審度尺寸，表明朱氏本身在中醫學上造詣頗高，其中所引《內經》的“精、津、氣、血、液”轉化，也為其在“學舞口訣”中的“和血脈，養性情”的理論來源做鋪墊。

二、“和”的社會

社會之“和”，是指“社會矛盾按照一定的原則得以控制而趨于一致的狀態。”如何使社會達到“和”的狀態，孔子在《論語·憲問》中給出了答案“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朱氏在舞學言論中提出“治己安人”的觀點，即以“和”的辯證角度將孔子所提出的三個層次分為兩個方面，一為對內的“修己”，二為對外的“安人”。

首先，在“修己”?？鬃訉τ凇靶藜骸钡挠^點，要求是內向的反思與約束自我，即“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在孔子看來“修己”最好的方式是以“禮”來約束人的言行，故曰“克己復禮”。且孔子又言“禮之用，和為貴?！薄靶藜骸毙枰浴岸Y”約束，以“和”為標尺。而對“禮”與“和”的轉化與實現，朱氏引《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作解釋，其原文為：

天命之謂化，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扣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在該句中，以“中和”二字定義“禮”的衡量標準，情感未發是為“中”;情感抒發而有節制是為“和”，以“中”實現“君子務本”而中庸，以“和”實現“君子之道”而修德。雅樂的表演形式亦受此影響，所以孔子在評價《詩經》時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p>

其次，在“安人”。是以“修己”為基礎而后“安人”，“安人”是以個人為主體對外與他人的和平共處，其目的也就是維護社會的“和諧”，即社會之“和”。而“和”在社會中的維持基礎被分為兩種，一是以“仁”為核心;一種是以“利”為核心。

以“仁”為核心，即指“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贝颂帯白鸨啊焙汀百F賤”并非貶義，而是指“在其位，謀其政”，人與人各司其職，不相爭奪以“仁”相待，形成“和”的社會。

以“利”為核心，乃出自朱熹，其言：

君得其所以為君，臣得其所以為臣，父得其所以為父，子得其所以為子，各得其利，便是和。

此時的社會之“和”是以“利”為平衡的砝碼來實現。但從其本質而言，與求“仁”相一致的是“各得其利”也就使人“各司其職”。因此在《樂律全書》中，朱氏所言的“四綱八目”便是“在其位”行其“禮”，從儒家倫理道德來看人人尊“禮”而“各得其利”，從而實現社會和諧。在舞譜圖像上，朱氏《人舞譜》中“文象”的每一定勢皆為“揖”禮，舞人形態變化之中以“禮”開始，以“禮”結束，以示人與人在合理的禮儀下，促進社會和諧。

三、結語

綜上所述，從中國“樂舞”的“和”觀念里，可以得到中國人對于“和”的觀念，是以辯證思維進行劃分。其主體為人，通過以人為本的直覺思維，形成“樂舞”中“和”的三個觀點，一為“身心”觀，如：《樂律全書》中朱氏所言“蓋欲人人自歌自舞，以養性情，以和血脈”;二為“人人”觀⑤，即社會觀，如：“禮之用，和為貴”的“樂舞”禮教思想，以及《樂律全書》中“治己”與“事人”的“舞學”二義;三為“天人”觀，即人與自然的相“和”，如：在《樂律全書》中朱氏言“學舞口訣”中說“地氣上躋，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由此可知“樂舞”是“人”與“天地”相“和”的一種重要手段。

筆者以儒家文化為視野，是將對古代舞蹈研究的出發點與方法回歸民族文化，在朱氏人為本的主導思想下，以儒家理念“和”觀念在《樂律全書》舞學部分中三個方面的體現為研究對象，論證出朱氏舞學已經超出藝術本身的審美與娛樂，而是以“道德”為標準，超越人性卻又服務于人的美學原則。

注釋：

①彭吉象：《中國藝術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599頁。

②袁禾：《中國舞蹈意象概論》，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年，第156頁。

③袁禾：《中國舞蹈美學》，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47-57頁。

④張艷婉：《儒家身心觀研究》，博士學位論文，湖南師范大學，2012年。

⑤修建軍：《儒家“和心”思想研究》，博士學位論文，曲阜師范大學，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