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艷
[摘? ?要]文章重點論述了《項脊軒志》中的空間情景,指出《項脊軒志》不是單純地展示建筑空間,而是在空間敘事里滲透了強烈的個體主觀意識,使空間成為心志情思的承載物。
[關鍵詞]空間情境;心志情思;生命空間;《項脊軒志》
[中圖分類號]? ? G633.3? ? ? ? [文獻標識碼]? ? A? ? ? ? [文章編號]? ? 1674-6058(2019)19-0026-02
“建筑作為造型藝術的一個領域,對于居者、觀者具有影響其思想情緒的作用。”在我國傳統觀念中,建筑不僅是思想觀念的延伸,還是承載意義和情感的空間。人們在建筑里構建家園,尋找美好與安逸,而從建筑中我們可以洞見深藏于其中的主體心理表現。項脊軒是歸有光家中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而借著小屋空間的變化、分隔,歸有光將記憶中所有與項脊軒有關的人、事、物,在以項脊軒為背景的空間情境中再現,以此體現他對屋舍破敗的失落,家族由盛到衰的憂傷,讓自己過去的生命軌跡借由與項脊軒有關的記憶還原,使得建筑空間與自己的生命光影、心志情思互為表里,進而構筑屬于自己的生命空間。
一、空間形態中的心靈投射
“百年老屋,塵泥滲漉,雨澤下注,每移案顧視,無可置者。北向不得日,日過午已昏。”
項脊軒這個空間不僅承載著歷史,也記錄著歲月的侵蝕。而之后在空間上所做的改造,“余稍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墻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于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不僅使屋舍從荒蕪中復活,也讓身處其中的歸有光能夠于“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中自得其樂,享受到 “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的物外之趣。重修后,項脊軒體現出幽雅欣愉的生活意趣,能使人獲得平和泰然的心境。在很多情況下,環境是自我的延伸,煥然一新的項脊軒雖小,卻延伸構建起歸有光的生命象征領域。此時的項脊軒成為自足自得的個體空間,軒內的景觀——蘭、桂、竹也因其獨特的文化象征意義而成為居住者歸有光品格的標注和價值觀的投射。項脊軒的舊敗與新成,形成了昔時昏暗與今朝洞然的對比,基于此我們可以思考以下幾個問題:空間的修葺與重造是否暗示了居住者對過去的整理?是否表示居住者在除舊布新的同時也在省思自己的人生軌跡,期盼出現新的轉機?是否象征著居住者內心對自我實現的期待?
二、差序格局的空間分化
社會學家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提出了“差序格局”的概念,旨在描述親疏遠近的人際格局。在差序格局里,每個個體都以自己為中心,結成親屬關系與地緣關系的社會網絡,封建社會盛行的“聚族而居”就是差序格局在傳統社會的具體體現。這種格局下的人際網絡體系對其中的個體具有一定的幫助作用,也具有不可抗拒的制約作用。因而,生于差序格局中的個體成員不由自主地受家庭和家族發展趨勢的影響,個人與家庭、家族幾乎是同呼吸、共命運,正如《紅樓夢》所言:“……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假如家族成員考取功名踏入仕途,那么整個家族就是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家族向心力與凝聚力隨之增強;假如家族中長久無人考中功名,向心力與凝聚力則隨之減弱。歸有光本出身于鐘鳴鼎食的大家族,但族脈延續至歸有光時,已是“讀書久不效”。歸家無人考取功名,整個家族社會地位下降,家業凋零,家族人心疏離在所難免。因此,歸有光目睹了“先是庭中通南北為一。迨諸父異爨,內外多置小門,墻往往而是。東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雞棲于廳。庭中始為籬,已為墻,凡再變矣”的家族亂象,這里的“異爨”,即分家,是家族衰敗的標志。由此可見,建筑空間的布局或多或少記錄和反映了一個聚群而居的家族的凝聚力以及其家業的繁盛與否。項脊軒的分隔,不僅意味著空間的阻隔,更象征著歸氏子孫間的疏離,歸氏家族的分裂敗落。家宅作為居住的空間,原本只是劃分自家人與外人的私人屏障,如今卻演變為分家后隔斷自家人的界域。正是由于家庭分家,人心的寥落疏離和家族由興到衰的敗落,才使歸有光對人生、社會的感悟和認識如此之深,對家業凋零的悲憫和對家族成員的情感如此至切至真。分家、家族敗落等是歸有光所不愿見,但卻無法改變的,唯有把自己關進書房,以小小的空間抵抗外界的雜亂喧囂,以閉門苦讀慰藉自己備受摧殘的心靈。
三、空間情境里的生命光影
家族生機的衰敗,可以通過閉門苦讀加以重振;項脊軒老舊的建筑結構,可以通過修葺而復新。但項脊軒所蘊藏的情感記憶,卻不會隨著修葺復新而湮滅,這些記憶不時出現在軒中,疊架出往昔的空間情境。這種情感重溫是歸有關生命的養護,也將是歸有關對抗家族寥落疏離的力量。“某所,母立于茲”借著老嫗對已經去世的母親的回憶,讓昔日叩門詢問的慈母形象躍然紙上。“余自束發,讀書軒中,一日,大母過余曰:‘吾兒,久不見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類女郎也?比去,以手闔門,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這里寫了舊時祖母在空間內外的往來躊躇, “頃之,持一象笏至”曲折表達了其家族地位曾經十分的高。該部分可分為入軒中問、闔門出軒外、持笏入軒等空間狀態,其用意更是不言自明,歸氏一族如今門無才俊,家業日衰,所以祖母的希望全寄托在孫兒一輩。母親和祖母生前的一言一行,哪怕在去世以后,依然在當下的空間中散發溫情,讓人感覺她們就在眼前。這種記憶重溫是對生命的感召,是向上的,是奮發的。而文末的補記部分則將空間中的情感重溫由與家族紛爭的對抗、重振家族的“志”的維度,撥到了“情”的維度。文末補寫對亡妻的回憶,讓綿遠悱惻的情感充溢于項脊軒的空間中。插入的“小妹語”,不僅點出南閣子是貫穿全文的線索,還可以想見妻子常在諸小妹面前提起的,不光是閣子,還有閣中人以及他們在閣子中親密無間的生活。直到妻子去世,“室壞不修”,“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此前在閣中種種相知相愛的情景此時都讓歸有光不堪回首,更不忍故地重踏,故“室壞不修”;加上歸有光一方面無法決絕地與過去告別,一方面又無法一直待在曾經和妻子相敬如賓的空間里,所以“不常居”。此處歸有光的情感表達較前文婉曲許多,他沒有直接寫悲慟,而是借“室壞不修”“不常居”將排山倒海的情感表達得異常隱忍。當附著于空間情境里的不同生命階段的往事與現實交會時,我們不僅可以借此重溫項脊軒的往歲流光,還能體悟歸有光從振奮風發到隱忍平淡的痛苦蛻變,感受他對人生無常、歲月流轉無可抗衡的嗟嘆。
百年老屋承系的興衰成敗,鐫刻的傳統使命,牽涉的情感命運等與建筑空間交疊附著,讓每一寸空間都具有豐富的表情。當與作者生命軌跡相聯系的情感記憶借助建筑空間被一一喚醒時,空間情境所記錄的將不再是時空中單純的人物影像,因為回想的人在試圖召喚這些潛意識中最具紀念性的影像時,會重返過去的生活軌跡,重溫過去的生命光影,并將這份心志情思拓展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構筑起豐盈的生命空間。
[?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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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農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