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者的回聲

李澤軍

紅腫的雙眼和一包紙巾

范靜姝認識趙銘辰還是在大一迎新晚會那天，那時候的范靜姝剛剛十八歲，活脫脫一副富家女的做派。

范靜姝和男朋友陳曉陽吵架的時候，趙銘辰正在露天的舞臺上彈吉他，薄薄的一層劉海乖巧地蓋在星辰一般的眼睛上。

陳曉陽當著范靜姝的面直接拉著林瑤的手，“拜托你成熟一點好嗎？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你的大小姐脾氣。對，我現在移情別戀了，你滿意了吧？”

范靜姝直接拿起一杯香檳倒在了陳曉陽頭上，一臉高傲，“我們完了，你記著是我先和你分的手。”臨走的時候還不忘上下打量林瑤一番，“你就找這個平胸妹來襯托你的王子形象吧。”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場風波就發生在觀眾席的第一排，大家都將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趙銘辰冷淡地抬頭望了一眼，低下頭來繼續給室友配樂。

“謝謝你啊，兄弟。今天迎新晚會好多漂亮小姐姐，如果不是你給我配樂，也不會有這么多人捧場。”許煜攬著趙銘辰說道。趙銘辰心不在焉地應和著。

“對了，你今天看到沒？咱倆演出的時候，站在第一排旁若無人吵架的范靜姝。她長得可真是漂亮，真不愧是校花。只是那個性子……嘖嘖，果然漂亮的妹子脾氣就是火爆。”許煜看到趙銘辰走神，便咳了兩聲“喂喂，算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你肯定不知道這些八卦。聽說她的男朋友都是受不了她的大小姐脾氣和她分手的。”

冷不丁地趙銘辰冒出一句話，“眼見不一定為實。”許煜大吃一驚，在他講八卦的時候，趙銘辰從來都不搭腔。今天怎么……

回寢室的路上，為了避開擁擠的人流，許煜和趙銘辰選擇了學校里的一條小路，他途經一個破舊亭子時，亭子里有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許煜問趙銘辰，“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該不會是大家說的鬧鬼吧。”趙銘辰沒有理會許煜。他湊近了一看，原來是今天話題的女主角——范靜姝。剛才霸氣冷艷的范靜姝像一棵被霜打的小白楊，低聲啜泣著。

許煜推了推趙銘辰：“我們繞開吧。”趙銘辰卻走到范靜姝面前，默默給了她一包紙巾。范靜姝抬起頭，這是范靜姝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趙銘辰，她接過紙巾，低聲地說了一句“謝謝”。接著趙銘辰做了一件非常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走吧，送你回寢室。范靜姝。”范靜姝眼里含淚地抬頭，表情呆滯。她不記得自己和趙銘辰有什么交集啊。

趙銘辰和范靜姝都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前者是因為大一時開發了一款電子手游，并且在創新競賽中成功獲得一等獎，在那場比賽過后，趙銘辰的手游便被高價收購，再加上趙銘辰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和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他自然成為女生茶余飯后的談資。后者則是外表溫柔、性格潑辣的高顏值校花。他們兩個那天晚上的相遇不僅驚到了趙銘辰的一眾室友，更是驚到了范靜姝。

可樂雞翅味的童話

第二天，范靜姝拉著宋喬一在一食堂打飯，宋喬一八卦地拉著范靜姝問：“聽說昨天計算機學院的男神趙銘辰送你回宿舍了，這是真的嗎？那可是趙銘辰啊。”

忙著八卦的宋喬一只顧著等待范靜姝的回答，卻不小心碰著一個男生的飯盒，一份剛打好的可樂雞翅就這么灑了。更巧的是，這個男生就是她口中的八卦中心——趙銘辰。真是應了一句老話——說曹操，曹操到。“對不起，對不起。”宋喬一驚慌地道歉。眼神卻溜溜地從趙銘辰身上轉到自己的好閨蜜身上。

“沒事。”趙銘辰淡淡地說道。

“我再打一份，給，你先吃我的。”范靜姝不由分說地把自己的飯盒遞過去。

趙銘辰望了望范靜姝的眼睛，說了一句“好”，便從她手中接過了那份盛著可樂雞翅的米飯套餐。宋喬一看趙銘辰居然這么好說話，八卦的心像搖晃過的汽水瓶，拉著范靜姝擠眉弄眼。

回寢室的路上，宋喬一發揮著自己的作家天分，嘰嘰喳喳地調侃著自己的好姐妹：“在童話里，你就是一個被巫婆施了魔法的公主，在旁觀者的眼里，你是嬌縱跋扈、狠心絕情的白雪公主的后媽，現在出現了拯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王子。王子帶著一雙慧眼，親吻你，你就從謠言中浴火重生，變成了美麗的公主了。最后，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范靜姝一巴掌推過去，翻了個白眼。

靜姝

夜晚的時候，范靜姝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起了陳曉陽。陳曉陽是她這些年來交往時間最久的男朋友，最后卻也拉著別人的手離開了她。她還想起了新生典禮那天，她分手離開的時候，旁邊的女生冷嘲熱諷，“今天這個吵架的女生就是那個脾氣不好的校花，要說陳曉陽也是可憐，對她那么好，最后她卻不顧及一點情面，也活該陳曉陽最后劈腿。”

范靜姝眼神暗了下來，想起她初中時候發生的一件事。那時，同班有一個男生因為付不起學費要退學的時候，她向班主任說要資助那個男生。后來她幫助自己班同學付學費的消息在班里傳開，本以為自己會得到大家的贊美，可是沒想到，那個被她資助的男孩子紅著眼睛沖她吼：“你什么都不懂，你少來可憐我。”不懂生活疾苦的范靜姝第一次見識到童話之外的世界。十三歲的范靜姝不知道自己的善意為什么會變成吞噬人的漩渦。她覺得自己也是受害者，她提出要轉學去外婆居住的小城鎮體驗生活。從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爸爸自然滿足了她的全部要求。

她喜歡那個有著藍藍的天空、咸咸的海風的小鎮，但是她到那里的第二天，媽媽突發心臟病去世了，她便回去了。她還記得小時候躺在媽媽懷里，媽媽給她讀《詩經》。“靜姝，靜女其姝，你要對生活充滿希望，對生命充滿善意，一生溫暖純良。”但是媽媽去世后，再也沒有人給自己讀《詩經》了。從那時候起，范靜姝開始變得兇巴巴的。

突然腦海里出現了給她遞紙巾的趙銘辰，那個有著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和沉靜的氣質的男生。如果媽媽還在的話，肯定也會喜歡這個男生吧。靜姝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到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的事

范靜姝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看到了一只受傷的小貓咪。那是一只流浪貓，每次都在食堂附近徘徊。范靜姝每次看到它總會買點吃的喂給它。不知道這次發生了什么，小貓咪的腿崴著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樣可憐。范靜姝把書包放在地上，抱起小貓咪。

“你不要那樣抱，它疼的話會抓傷你的。”

范靜姝扭頭望向來者的臉，趙銘辰一雙眼眸正望進她的眼睛里，他走向前來，自然地抱過小貓。

“學校門口有家獸醫店，是我小學同學開的。他的醫術挺好的，我們可以把它抱到那里。”一向不喜歡聽人意見的范靜姝點點頭，安安靜靜地跟著趙銘辰去了獸醫店。

掀開簾子，便聽到了話音。“什么風把趙大少爺吹過來了。喲，還有只貓，你什么時候這么悠閑了。”看到趙銘辰身后的范靜姝，田甄的眼睛簡直亮了。“可以啊，銘辰，什么時候談了這么漂亮的女朋友。”范靜姝剛想解釋。

“先看貓吧。”趙銘辰突然說道。

回去的路上，范靜姝躊躇了幾許。“在你朋友店里，你為什么不解釋。”

“解釋什么？”

“解釋我不是你女朋友啊。”

“嗯，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范靜姝吃驚地望著趙銘辰，“為……為什么？你都不了解我啊。”

趙銘辰停下了腳步，回望范靜姝，“我知道你大一的時候，在圖書館做管理員喜歡把所有燈光都打開。我一整年都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我記得有一次你對我說‘亮一些對眼睛好’。你喜歡沒課的時候在學校旁邊的咖啡店點一杯‘芳華’坐一下午。你每次看到流浪的小動物都會停下來，你的靜姝取自《詩經》。我知道你不是別人眼中的范靜姝。”

范靜姝眼眶濕潤了，眼睛里冒著水汽。卻撲哧一聲笑了。“你干嗎這么關注我，老實交代，暗戀了我多久？”

太陽就剩了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害羞地躲在教學樓后面。樹蔭下的兩個身影越來越近。

一條白色百褶裙的相遇

趙銘辰還記得在那個海邊的小城鎮，二〇一二年的夏天，那天陽光很明媚。他們班級來了一個穿著白色百褶裙的女孩，她站在講臺上，笑容很甜：“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我是范靜姝，請大家多多關照。”那個女孩就像一個天使，像一束光照亮了趙銘辰十四歲的心。

（責任編輯 蔡慧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