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會記仇

馬德

有一回朋友請客，吃的是火鍋。那是正宗的川味火鍋，正宗的麻，以及特別正宗的辣。那天的火鍋到底辣到什么程度呢？作為川妹子的邱老師都不住地打噴嚏，她一邊擦拭，一邊笑著說，不好意思哈。其實，當時我也辣得汗水嘩嘩的，只是咬緊牙關，不喊出來。

回賓館之后，沒躺一會兒，我就感覺胃里不舒服，于是跑到衛生間。回來剛剛躺下不多時間，又跑到了衛生間。那晚上，我跑了多少趟衛生間，自己也數不清了。立竿見影的是，第二天起來，我便有點形銷骨立。

此后，我的胃就記住辣椒這個敵人。而且，似乎獨記住一種叫“朝天椒”的小辣椒。我居住的小城有種名小吃叫驢肉火燒，店里的小咸菜中就有朝天椒，且腌制得色澤誘人。有時候去吃，耐不住誘惑，總要吃上一兩枚。然而，吃了就不白吃，胃總會與此君打個熱火朝天。最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結果是我為它們的戰爭買單，直接衛生間見。

我總想，人吃一輩子，山珍海味，五谷雜糧，七葷八素，總會為五臟六腑培養一些敵人的，在它們的打打斗斗中，我們也就老了。

還有一年，鬧了很長一陣子咳嗽。某晚臨睡前，我喝了一小杯止咳糖漿，也或許是在這之前還吃了一點其他甜食，結果悲劇了，睡夢中，突然吐了出來。喝進去的那點糖漿如數奉還不說，衛生間凡漱之者三，口中亦不是滋味。

而胃，又記了仇。此后，只要吃點甜品，它就跟你過意不去。有一回去開筆會，自助餐，女士們拿的甜點多了，我們幾位男士發揚節約精神，就幫忙吃了點。結果，很快就不行了。胃里開始“五十弦翻塞外聲”，又是一番刀光劍影。朋友們看我不舒服，都問怎么啦，我連說沒事沒事。

你說，這事怎么說出口呢？說一個男人被一塊甜點打敗了？這也太慘了點吧。有人建議說，以后吃甜食的時候，要吃點菜，菜是咸的，可以中和一下。我也不清楚是個什么道理，此后也便“謹遵醫囑”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有一回，母親去姐姐家，炕上坐了沒多久，就說姐姐家的窗戶有一扇沒關嚴。姐姐說，秋天之后，窗戶就沒再隨便打開過，一直嚴嚴實實關著呢。母親堅持說，月子里落下病根，有點賊風，就會感覺到，錯不了。

姐夫滿腹狐疑地出了院，回來時，他笑了，說：“嘿，真神，真有一扇窗沒關嚴，有條細縫呢。”

“身體不騙你，你讓它吃過的虧，它都記著呢。”母親說這話的時候，一點也沒笑，樣子很平淡。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