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再大不過你我凝視的微笑

蓮影

我的閨蜜小古在周末常到我這里來蹭飯，順便帶來一堆“毒雞湯”，她說，女人啊！千萬不能嫁給自己最愛的那個人，因為他在你心里會一下子從天上跌落人間，最美的東西還是要放在內心的最深處用保鮮膜封起來，讓它永垂不朽，要嫁，就嫁愛自己的那個人。

每到這時我就會不懷好意地嘆口氣說，那個愛你的人得多倒霉啊！愿意和你同床異夢。可是小姐，不論是你愛的還是愛你的，你得先找著一個才有發言權吧！

接著她會狠狠喝掉碗里的最后一口湯，打著飽嗝說，佟馨！你們這些做會計的女人是不是都這么沒意思，我沒男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像你這樣每天下了班就待在家里讀書、聽音樂、煲湯，你以為男人會像兔子一樣撞死在你門前？做夢去吧！

我說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那些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她會干笑兩聲說，我這不是幫你忙嗎？你一個人又喝不完……然后她好像想起什么，話鋒一轉說，你樓上那個男的長得不錯，每次我來都會主動與我說話，還笑得那么曖昧。

我立刻毫不留情地說，打住！你吃我的喝我的，想在我地盤上搶人，門兒都沒有！

我知道她說的是住在我樓上的許晨風，我其實很想提醒她一句，你真的可能誤會了，許晨風之所以會對你那么熱情，可能完全是因為我，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而他，心里真正喜歡的人是我。

小古氣哼哼地說，你還有沒有點人性！自己不想吃，也不讓別人碰。

我拍拍她的肩說，親愛的別生氣，我只是不想你們在我眼前秀恩愛，等我自己名花有主了，自然給你們行方便。

小古走后，房間一下子變得很安靜，窗外已是黃昏，錦緞般絢麗的晚霞鋪陳在天際，微涼的風從開著的窗子細細吹進來，很是愜意。

我斜靠在陽臺上，聽一首很深情的歌，看落日一點點消失在天的盡頭，城市遠處的燈火相繼點亮。

我還看到不遠處馬路上的公交車站，和車站旁邊小小的書報亭，剛剛下班的許晨風正在翻看一本雜志，一絲不茍的白襯衫灰褲子，身影筆直得像根鉛筆。

也許是城市的黃昏太美了，或者歌聲太煽情，我那一刻竟然對他有一點點心動，那樣好看的身影，很像我們少女時懵懂的夢。

我還記得他剛搬來的第二周，有一天晚上突然來敲我的門，就那樣干凈清爽地站在門口，他說他家的水籠頭壞了，水溢出很多，不知住在樓下的我有沒有受連累？

我說沒有。

他自我介紹說，他叫許晨風，在一家品牌電腦的售后服務中心上班，如果我電腦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他。

臨走前，他加了我微信，然后淡淡一笑說，你煲的湯聞著很香。

他很快便發過一條信息：其實，我只是想找個機會認識你！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大約十秒鐘之后，那句“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被撤回了。

我不禁笑了，突然覺得這個男孩很可愛。

他經常會給我發一些美麗的、可愛的圖片，并配上煽情的文字，也會在我拎很重的東西上樓時，第一時間過來幫忙，他還會在周末邀請我一起逛街或者看電影，都被我婉言拒絕了。

被人愛的感覺有點復雜，有幾分得意，幾分溫暖，還有幾分不安，之所以不安，是因為我還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份愛。

我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他就住在離我兩條街遠的地方，從大學到畢業工作，快八年了，抗戰都結束了，我還沒有勇氣同他表白。

我寂寞的時候會去他家附近走一走，穿上我認為最漂亮的衣服，聞聞那里的花香，遠遠望著他窗口的燈光，心里的傷感就如那燈光一樣，凄冷而又遙遠。

他有女朋友，從我認識他那天起就有，八年里他又換了兩個，而且每次都是無縫拼接。小古常常說他花心、劈腿、喜新厭舊，可是這些道聽途說來的緋聞都不能真正說服我放下他。

在我心里，他永遠是那個陽光、熱情、幽默又帥氣的大男孩，在我剛入學時幫我拎沉重的行李找寢室，向我介紹學校生活的方方面面，他的聲音那么有磁性，他的目光那么專注而迷人，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含情脈脈的溫柔，讓你有一種被愛上的錯覺 。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總是先入為主占據了一個人心里最有利的地形，百毒不侵，油鹽不進。

我的二十五歲生日快到了，這意味著我生命中的青蔥歲月已接近尾聲。

小古說，二十五歲的女人面對愛情不必扭扭捏捏，看上了，直接撲上去，睡了再說。

我永遠也沒有那樣的勇氣，但我打算送自己一份禮物。

我置辦的許多行頭，漂亮的裙子，精致的施華洛世奇鎖骨鏈，優雅的高跟鞋。然后高價請化妝師化一個完美的妝。

我知道今天晚上只有他一個人在家，因為昨天在街上遇到他和他的女朋友，知道她今天出差，為期一周。

我對自己說，我并不想介入他們的感情，做讓人討厭的第三者，我只是想告訴他，我愛過他，愛了很久很久，愛得很深很深，我不想讓這份愛像個美麗而傷感的秘密一樣爛在歲月里，我想讓他知道。

然后，我轉身離開，徹底放下他。

這要是讓小古知道，一定又會把我臭罵一頓。

其實我的潛意識里，也有一個冰冷而微弱的聲音在質疑我，你真的是去告別嗎？告別需要這么隆重的儀式感？大晚上打扮成那個樣子？

可是這些都被我假裝忽略了。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更是徹底見證了我只是一個粉墨登場的小丑。

我穿著單薄的連衣裙，蹬著八公分高的鞋子在他家樓下站到半夜，連他的人影也沒見著。陪著我的，只有一個靜悄悄窗口，沒有一絲燈光，像個黑洞一樣一點點蠶食著我心里的希望和熱情。

秋天的夜冷得超出了我的想象，透骨的風變本加厲地吹著，把我的心都吹涼了。

我又冷又餓，渾身發抖。我不知道他大半夜跑哪里瀟灑去了，我只知道再這么等下去，不等我的愛情陣亡，我自己先要被凍死了。

于是我活動活動凍僵的雙腳，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我轉身的片刻，我的男神終于出場了。

要怎么形容我當時的感覺呢，我都不知道遇到這種情況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不是一個人，他懷里還摟著個女人，不過不是他的女朋友。

兩個走路都不太穩的人緊貼在一起有說有笑，聲音大得把小區里沉睡的狗都吵醒了。濃重的酒精、香水還有荷爾蒙的味道混和在一起有點類似于狐臭，把我灌了一晚上冷風的胃口攪得翻江倒海。

我扶著樹干嘔了半天，什么也沒吐出來。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覺，跑到這個地方挨凍受餓，就為了欣賞眼前這一對發情的狗男女丟人現眼么？太不值了！

我一瘸一拐從那個小區離開，再也沒回頭看一眼，我知道我以后也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那個灑滿陽光的操場，那些散發著花香的記憶，統統溶解在這個夜晚的寒冷和黑暗中。

我對他的愛情，在這個夜晚徹底死去了。

我到家時已接近零時。就在我的生日即將結束的那幾分鐘里，我看到我的門口安靜地放著一束紅玫瑰和一盒蛋糕，在昏黃的燈光下，美好的像一個童話。

然后我看到手機里的信息，生日快樂！愿你永遠開心幸福，像個公主！

信息是許晨風剛剛發的。我立刻回復他，如果沒睡，就下樓一起吃吧！

他看到我時眼睛一亮，他說，佟馨，你今天晚上好美，可是你臉色不太好。

我笑笑說，謝謝你的花和蛋糕，我很開心！

我們喝了些紅酒，我的酒量并不好，半杯下肚，話便開始多了起來，卻抓不住重點。

許晨風只是微笑聽著。

后來，我給他講了個笑話，我說一只白兔子嫁給了一只黑兔子，有一天黑兔子去森林里找吃的，好幾天都沒回來。白兔子很擔心，就去森林里尋丈夫。它先遇到了一只黃兔子，黃兔子說，你想知道你的丈夫在哪里嗎？，要付出代價哦！于是白兔子陪黃兔子睡了一覺，然后按照黃兔子的指示繼續尋找丈夫。可是她只找到一只灰兔子，灰兔子也說，我知道你丈夫在哪里，你若想知道，就要付出代價哦！可憐的白兔子又陪灰兔子睡了一覺。她終于按灰兔子的指示找到自己的丈夫，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回家了。不久，白兔子懷孕了，生下一個兔寶寶。

我停了下來看著他，你猜！這個兔寶寶是什么顏色的？

許晨風一頭霧水地望著我，什么顏色的？

我憋著一臉壞笑說，你想知道嗎？要付代價哦！

然后，我馬上感到我們之間的氣氛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他沒有說話，望著我的目光漸漸變得纏綿。

我終于意識到這是個危險的笑話，它讓我們的心有點失控。

許晨風微微笑了笑，然后坐到了我旁邊，緩緩地把我攬入懷中。

我慢慢閉上眼睛，就讓一切失控吧！我太累了，也太寂寞了，我像渴望空氣一樣渴望溫暖。

可是他只吻了吻我的額頭，輕輕地說，如果你心里難受，就痛快地哭出來，我會一直在這里……

他的聲音仿佛一只溫柔的手，把我的心輕輕撕開一個缺口，所有的委屈瞬間撲天蓋地襲來，眼淚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

最后，我哭累了，我們相擁著沉沉睡去。

經過了那個光怪陸離的夜晚之后，我毫不意外得了場重感冒，渾身無力，頭痛欲裂，一把鼻涕一把淚。吃了藥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疲憊感，半夢半醒中我知道許晨風一直在我身邊，每次渴了都會有水杯遞到嘴邊，冷了會有人輕輕蓋上被子，還時不時用他溫熱的手掌拭探我的額頭。

而我竟然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照顧，像一只飄泊了很久的小船找到了港灣。

我徹底恢復清醒是三天后的下午，從一場踏實的睡眠中醒來，睜開眼便看到窗外睛好的藍天，幾片白云慢悠悠地移動著。

許晨風正趴在我旁邊的書桌上沉睡著。

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潮濕，這么多年我一直渴望的愛情，不過就是眼前這份寧靜，而它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我卻像個任性的孩子，固執地追尋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

那感覺就像一個人蕩秋千，無論蕩得多高多遠，最后都會回到原地。而健康的愛情其實更像蹺蹺板，那個人就坐在你的對面，與你一起互動，一起分享心里的喜怒哀樂。

那個夜晚之后，我愛上了許晨風。

我知道，這世上的愛情有很多種，有的驚艷，有的憂傷，有的蕩氣回腸，經過了這一切，我只想要一種貼心的溫暖，像歌中唱的那樣：生命再長不過煙火落下了眼角，世界再大不過你我凝視的微笑，在所有流逝的風景與人群中，你對我最好……

我問小古，愛一個人需要多久？

她說，不需要很久，感覺對了，只需一眼，忘記一個人才需要很久呢。

我說對不起，我把樓上那位給睡了，用你給我講的那個關于兔子的笑話，你以后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竟然比我還興奮，她說天哪，我期盼許久的事情終于發生了，感謝上帝！讓你這棵萬年鐵樹開了花。

我說你不怪我嗎？

她笑笑說，怎么會？我希望你幸福。

我又流淚了，最近我總是很愛哭。

但是許晨風的一條信息立刻讓我破涕為笑。

他問，那個兔寶寶到底是什么顏色的？

不等我回答，他很快又發過來一條，我愿意付上很多很多的代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