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月亮許愿

海月

我走出樓梯時驚動了她，她像一只小兔子，慌忙逃離。我停下腳步，看著她噔噔噔跑上樓梯。這個小東西怎么總是這么早起床趴在樓道的窗邊？一連好幾個清晨都是我把她驚動了。她看上去也就四五歲吧，可正是早上貪睡的年紀呀！

我走到樓道的窗口邊，想知道她為什么總是趴在這里看。窗外只有天空，一彎殘月在晨曦里幾乎沒有光亮。

晨練半個小時回來時，又看到這個小東西趴在樓道的窗口踮著腳往外看。我輕輕走近她，只怕再次嚇跑了她。窗戶外，只有天空，那彎殘月還在。我不敢跟她說話，只學著她的樣子趴在窗臺上往外看，感覺她像一只偶然停在門口的鳥兒，一點兒驚動她就會飛了。她轉過頭，看著我，一臉的警覺。我默默給她一個友好的微笑。她又轉過頭看著外面的天空，我也默默地陪著她看。過了很久，當殘月將要隱去的時候，她雙手相握放在額頭，低頭閉眼，似是在許愿。我也學著她這樣做。當我再次轉過頭看她的時候，她立馬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悄聲說：“阿姨，許了愿不可以說出來，不然就不靈了。”我點頭表示贊同，并接著問她：“你每天一大早來這里就是為了許愿？”她點點頭。我說：“為什么是在這里許愿？”她說：“因為這里有月亮呀。奶奶說，只有月亮落下的時候，對著月亮許的愿才靈驗?！?/p>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心愿讓這么小的孩子早早起床在這里等待月亮落下的那一刻，可是話到嘴邊又立馬打住了，不可以問的，許過的愿是不可以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那天傍晚，我在小區樓下看到小東西獨自坐在紫藤架下，雙手托腮。這么小的孩子孤獨沉默的樣子，讓人不由心生憐憫。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她轉過頭對我說：“阿姨，我的心愿沒有實現。”話沒說完她便哭了。我說：“再等等吧，沒準兒很快你的心愿就會實現?！彼薜酶鼉戳耍骸安粫?！他們離婚了，把我丟給奶奶了?！蔽也恢廊绾伟参窟@個孩子，我想告訴她其實我許的愿就是讓她的愿望實現，但我不想說出來，我想只要我不說出自己的心愿，她就有希望實現她的愿望。

作為代理律師，我在一樁離婚案的法庭調解環節中，講了這個小東西對著月亮許愿的故事。沒想到，這對小夫妻終于卸下堅硬的外殼，露出了偽裝下的柔軟。一個瀕臨解體的婚姻保住了。

當時我就想，一定要去小東西家里，跟她的父母好好談談。我相信，她對著月亮許愿的事能打動我的當事人就能打動她的父母。我相信她的父母知道孩子天天對著月亮許愿，一定會為了孩子重新審視自己的婚姻。

敲開小東西家的門之后，才知道跟小東西一起住的只有奶奶一個人。我問起小東西的父母，奶奶看了一眼小東西，對我說：“在外地打工呢?！蔽艺f：“他們關系不好嗎？小東西天天對著月亮許愿，希望父母不要離婚呢?！蹦棠陶f：“也沒有呀，爸爸媽媽只是忙，沒有時間來看她，她就以為是爸爸媽媽離婚了。因為幼兒園一個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離婚后，就把他丟給奶奶帶，所以她以為她的爸爸媽媽也離婚了，才把她丟給我帶。”我長出了一口氣。我安慰奶奶，可能是爸爸媽媽長期不在身邊的原因才使得小東西這么敏感多慮，以后跟爸爸媽媽在一起了就會有所改變的。

我起身告辭，奶奶執意要送我。奶奶看了一眼正在屋里看動畫片的小東西，順手把門帶上。奶奶壓低聲音告訴我：“小東西的爸爸媽媽在小東西幾個月的時候就出車禍離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