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脾氣

亦舒

脾氣好壞，各人有別，大概都是生成的，與后天無關，當然磨煉磨煉，可使涵養好一點，但是總不及調皮的人占便宜。

脾氣好，不一定是良心好。悶聲不響，萬事笑嘻嘻，不動聲色的人，可能滿肚皮密圈，使人難以應付；反之嘩嘩聲，暴跳如雷的人，也許頂爽直。

這有幫自己說話之嫌，但是為具脾氣累苦了這么多年，也該申辯申辯。說到脾氣之壞，很少人壞過我，一言不合，面色鐵青，火馬上辣辣的大起來，繼而破口大罵，不理人死活，過后呢？常為三分鐘的痛快后悔好幾天。

發脾氣這樣東西，其實一點好處也沒有，值得與他吵的人，應該給他一個面子，息事寧人算數，這包括好朋友、父母兄弟，丈夫等等。

不值得與之吵的。根本不用動嘴，免得降低了身份，可是不爭氣的時候多，心里雖然告訴自己說不要吵不要吵，一張嘴總無法閉起來，甚至有為了買東西與小販斗嘴的。

那日還跟西西在一起，她瞧得目瞪口呆，事后我懊悔萬分，郁郁不樂了幾個鐘頭，幸虧柴娃娃打電話來，一談之下，原來她脾氣更差，至此才大笑起來，原來無獨有偶，但在此揭露柴大小姐的隱私，還請原諒。

脾氣壞的人都瘦，柴娃娃便瘦得像一條藤，西西也不見得胖，她脾氣不來還可以，來起來更為驚人，像睡火山，一醒弟妹都縮到一旁，大氣都不敢透，權威也。

算來算去，脾氣發得最多，最無耐心的還是在下，這種脾氣，發得多了只有惹人討厭，一點作用也沒有，然則本性難移，說改實在太難。

只好替自己找個理由，說躁脾氣的人不會生肺病，憂憂郁郁之輩，方有這種毛病，夠好了吧？

閑時對鏡子勤練微笑，可惜笑容并不和藹可親，反有陰惻惻的恐怖，忽然憶起數年前，周刊編者曾贈言幾句，曰既然生我此等脾氣，忌收，寧可放盡痛快。以后為芝麻綠豆大發雷霆，又有一理由了。

選自《深圳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