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歲女總理,來自“彩虹家庭”

陳霖

桑娜·馬林 1985年出生于芬蘭赫爾辛基，坦佩雷大學行政學碩士，2012年成為坦佩雷市議員，2015年成為芬蘭議會議員。2019年6月出任芬蘭交通和通信部長，12月成為芬蘭總理。

才剛過完34歲生日，桑娜·馬林就收到了一份來自芬蘭議會的“大禮”：成為芬蘭女總理。

芬蘭實行多黨議會民主制。議會是最高立法機關，由選民直接選舉的200名議員組成，任期4年。芬蘭實行多黨聯合執政，即由在議會中得票數最高的黨聯合組閣。2019年4月，芬蘭舉行議會大選，社會民主黨（以下稱社民黨）取得最大黨地位，攜手中間黨、綠黨、左翼聯盟、芬蘭瑞典人黨組成執政聯盟，社民黨的安蒂·林內任總理。

今年9月，國有企業芬蘭郵政公司的工人因勞資糾紛，爆發抗議，隨后演變為上萬人參加的大游行，最終因公司妥協而告終，林內被指責處理不當。壓力之下，林內于12月3日引咎辭職。5天后，社民黨推選交通和通信部長桑娜·馬林接任總理。

12月10日，馬林與4位聯合執政的黨領導人在芬蘭議會大廈宣誓就職。馬林成為芬蘭歷史上第三位女總理，也是全球最年輕的現任總理，引發全球熱議。

2019年9月，學生們聚集在坦佩雷市中心，要求政府做出行動，應對全球氣候變暖，其中大多數是女學生。

2019年12月10日，馬林（中）與教育部長、內政部長、財政部長在政府新聞發布會亮相。

上周，馬林被社民黨推選為總理候選人，她面對全體黨員發表致辭時說道：“我一生受益于福利國家，特別是在‘艱難時期’。我能贏得選民、黨員的信任，感到非常榮幸。” 她口中的“艱難時期”指的是自己在“彩虹家庭”（此處指女同性戀家庭）的成長經歷。

1985年，馬林生于赫爾辛基一個沒有父親的工薪家庭，與母親及其女性伴侶一起生活。即便在較為開放的北歐，同性戀家庭仍然遭受歧視，周圍的人不認可她們是一家人，馬林上學時甚至無法和同學們談論自己的家庭。“那段日子，我覺得自己是個隱形人。”好在兩位母親給了馬林充分的愛和關注。她們鼓勵馬林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小到吃穿用度，大到選專業、找工作，都讓她自己做決定。馬林也認識到，應該從政策層面減少人們對弱勢群體的歧視，那時，她萌生了從政的念頭。

15歲時，馬林決定去面包店打工，貼補家用，隨后還做過商店收銀員。這些工作讓她很早就接觸到芬蘭其他普通人的生活。她高中畢業后就考入坦佩雷大學，修讀行政學，“想學習如何改善公眾生活水平”。她也是家中第一個上大學的人。

2006年的一天，本科剛畢業的馬林在網上搜尋芬蘭各大黨派的信息，了解到了社民黨。芬蘭社民黨于1899年成立，對內主張發展社會民主主義，實現充分就業和公平分配，保障社會福利;對外主張國際和平。截止到2017年，社民黨黨員數已超過5.4萬。

那時的馬林深受政綱吸引，來到社民黨青年團的工人之家。屋子里正聚集著談天說地的工人們，馬林說：“我對政治很感興趣，我可以加入你們嗎？”人們見到這個高個子、纖瘦的年輕姑娘，面面相覷，半信半疑地給她拿了申請表。就這樣，馬林加入社民黨，并于2010年—2012年擔任青年團副主席。自那之后，她經常參加社民黨為工人階層舉辦的活動，在2012年成為坦佩雷的市議員，之后成為議長，2015年被選為芬蘭議會議員。即便成為政治家，馬林依舊很親民，和普通人一樣常在社交網絡上曬自拍，曬娃曬伴侶，還常回復留言的網友。

馬林上任總理后，還有一個細節受到全球關注：她所聯合的其他四大黨派的黨領導人皆為女性，且均在政府部門中擔任要職。中間黨黨首卡特麗·庫姆尼是經濟部長，綠黨黨首瑪麗亞·歐希薩洛是內務部長，左翼聯盟黨首李·安德森是教育部長，瑞典人民黨黨首安娜—瑪佳·亨利克森則是司法部長。她們之中有3位還不到34歲。一時間，芬蘭女性的高從政率再次引起熱議。

在1983年的芬蘭選舉中，女性就占了議會30%的席位;2007年大選時，超過了40%;在今年開始的議會任期內，則高達47%。女性政府高級官員也在不斷增加，2007年，芬蘭內閣中的女性人數首次超過男性;前總理林內任內，芬蘭政府中有一半以上的部長是女性。芬蘭于2000年選出了第一位女總統，并分別于2003年和2010年選出第一位和第二位女總理。

其實，女性從政率如此之高，與芬蘭歷史息息相關。1906年，《議會法》規定男女均有選舉權和參選權，芬蘭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婦女擁有不受限制的選舉權和議會代表權的國家。1915年，芬蘭學校教育允許男女接受相同教育，還大幅增加芬蘭女校的教育資源。

此后數十年，女性不斷爭取權益，比如帶薪產假。芬蘭政府規定，準媽媽在預產期前7周就能正式休假，一旦生了孩子，母親能享受8周的帶薪產假，政府會連續16周發放產婦補助金。孩子滿3歲后，父母雙方還能休200多天的育兒假，輪流帶孩子直到上小學二年級。

2018年1月，馬林與伴侶生了女兒艾瑪，兩人輪流照顧孩子。因黨內事務繁忙，馬林甚至沒怎么休產假就上班了，但她回憶，自己在數次求職過程中，從未被問到“是否準備生孩子”等問題。她那些生孩子的同事也不用擔心工作不保，“休完產假回來，工作崗位還在那里等著你，其間你還有薪水”。

這些年，芬蘭政府出臺了《平等法》，討論了增加女性從商從政的人數、預防男性家暴等上百個議題。同工同酬讓馬林印象深刻。法案施行后，就算員工的工作被人頂替，公司也必須為她準備相應待遇的職位，員工數一旦超過30人，公司必須擬一份《性別平等計劃》，踐行男女同工同酬，并將計劃書上交給政府部門，受其監督、指導。如今，芬蘭在世界范圍內仍是男女平等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 近10年在全球性別差異指數排名中從未出過前五。

不過，僅僅因為是女性，還不足以讓馬林成為領導人。芬蘭最大的報紙《赫爾辛基日報》指出，馬林不只是芬蘭史上最年輕的總理，更是當前全球最年輕的現任總理，頗受年輕人歡迎。當今政壇，有幾位年輕的國家領導人引人關注，比如即將36歲的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39歲的新西蘭總理辛達·阿德恩、35歲的烏克蘭總理阿列克謝·貢恰魯克。而馬林深得年輕人青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一直致力于環保事業。

近幾年，歐洲的環保運動風起云涌。比如，今年以瑞典為首，一場反對政府在環保議題上不作為的抗議席卷歐洲;早前，英國前首相特蕾莎·梅辭職后，多名政黨候選人紛紛以環保作為首要政見，以拉攏年輕人，獲得更多選票。有專家表示，如今在歐洲，氣候問題正在超過移民話題，成為“歐洲新的沖突線”。

赫爾辛基大學政治學講師圖馬斯·伊拉—安蒂拉認為，芬蘭一直出口鋼鐵，依靠能源密集型產業，長久以來并非保護環境的先鋒。但馬林在環保領域的表現十分搶眼，讓她在年輕群體中有很高威望。她所在的社民黨聯合其他主要政黨，提出了將全球變暖幅度控制在 1.5 攝氏度以內的計劃，比如對肉類食品和飛機票征收生態稅，還主張限制森林采伐。今年，馬林任交通和通信部長時，就公開宣布，要在2035年實現碳的零排放。她還走上赫爾辛基街頭，隨機詢問民眾對減排、氣候變暖的看法，然后錄了一個小視頻，表達自己對芬蘭未來的設想，以及如何實現碳的零排放的計劃，放到YouTube上，獲得很高的點擊量。

馬林重視環保，還得從她成長的城市坦佩雷說起。坦佩雷市位于芬蘭西南部，是芬蘭第三大城市，也是最重要的工業城市。1820年，蘇格蘭工程師詹姆斯·芬蕾紳移居芬蘭，在坦佩雷的坦默科斯基河畔建了一家棉紡工廠“芬蕾紳”。在愛迪生發明電燈之后，1882年，北歐第一盞電燈正是在“芬蕾紳”的紡織車間內點亮的。因此，坦佩雷被譽為“芬蘭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而該棉紡織廠也在日后成為北歐最具影響力的工業企業之一，擁有超過10萬件設計。另外，坦佩雷的西側緊鄰諾基亞市，這里也是世界著名移動電話生產商諾基亞公司的誕生地。

工業的發達帶來了大規模的環境污染。馬林記得，母親常回憶小時候空氣很糟糕，很長一段時間出門都得戴口罩，天也是陰的。這在當時引起了許多民眾的不滿。馬林出生前后，坦佩雷市政府開始進行大規模的產業結構調整，禁止所有工廠使用重油，要求它們采用天然氣。有一天，馬林家里來了市政府工作人員，安裝居民樓集中供暖系統，此后，她家和鄰居們都不再分散燒柴了。這個供暖系統使得二氧化硫、有毒氣體和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減少了50%。“天一天天變藍，大家上街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馬林對這些細節記憶猶新。2016年11月，她在博客上發文，認為如今全球氣候變暖，生物多樣性被嚴重破壞，“歐洲正在進入黑暗時代”。今年4月，在芬蘭的議會大選期間，馬林的大部分政見是在闡述芬蘭如何實現可持續發展。那時，她是交通和通信部長，建議逐步淘汰傳統燃料汽車，“我們應該意識到，氣候變化是當今世界的主要問題”。芬蘭于2019年7月1日至12月31日擔任歐盟理事會主席國，專家分析稱，馬林重視環保議題，擔任芬蘭總理后，有助于提高歐盟在氣候領域的作為。

在馬林看來，她所注重的平等是讓每個人獲得應有的權利，而讓下一代與自然和平相處，將是未來50年內最重要的一種權利。因此，12月10日宣誓就職時，馬林動情地說：“我希望我們的孩子都能被平等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