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2日,我國著名婦產科專家、上海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教授張惜陰病逝,享年92歲。半個多世紀以來,張惜陰與丈夫朱無難這對醫學伉儷,攜手同行,為我國醫學事業做出巨大貢獻。
“因為我的名字叫惜陰,所以常以愛惜光陰來自勉。”剛讀小學時,扎著小辮、長相清秀的張惜陰,經常會這樣勉勵自己。1926年1月,張惜陰出生在江蘇無錫,父母都是有學識的人,給女兒取的名字,飽含希冀。
1938年2月,正是抗戰期間,12歲的張惜陰跟著父母逃難來到上海。動蕩的時局,并沒影響她的求知欲。1943年秋天,張惜陰考入上海醫學院。她對父母說:“學醫,就能掌握一門技藝,將來我可以不靠別人,獨立生活。”父母覺得有道理,之后的日子,無論條件多艱苦,都全力支持女兒完成學業。
1949年,張惜陰讀完醫學院本科,進入上海西門婦孺醫院(現為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上海人喜歡稱其為“紅房子醫院”)。婦科,是張惜陰主攻的醫學方向。勤奮好學的她,在工作上表現出色,進院幾年,她就在醫院組建了腫瘤病房,制定各種婦科手術及放療、化療規范。
1953年7月,張惜陰參加由哈爾濱醫科大學主辦的全國醫學院教師俄語進修班,其間,她認識了一個名叫朱無難的同學。
“我來自上海,你呢?”張惜陰問。“我從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來。”朱無難幽默地回答。當時,抗美援朝戰爭剛結束。張惜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一臉憨厚的小伙。
在進一步的交談中,張惜陰得知,朱無難的話并非玩笑。朱無難比她大6歲,來自湖南長沙,在長沙湘雅醫院(現為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工作。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后,一腔熱血的朱無難主動要求參加抗美援朝聯合醫療隊,上戰場救治中國人民志愿軍傷病員。
張惜陰對眼前這個正氣凜然的小伙欽佩不已,激動地說:“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我一定和你一起去戰場上救人。”朱無難沒想到,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竟如男兒般義薄云天。
在愉快而自然的交談中,朱無難和張惜陰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他們確定戀愛關系后,1954年,朱無難被調到上海第一醫學院內科醫院(現為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1955年,朱無難又被調到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任職,開始了長期的、卓有成效的肝病學及胃腸病的臨床、教學及科研工作。
婚后,他們先后有了女兒朱文合和兒子朱金洛。1960年秋天,張惜陰加入中國共產黨。1974年11月,張惜陰前往非洲多哥共和國,參加為期800多天的醫療援助工作。那些日子,張惜陰平均每天為20多位婦產科病人看病,先后迎接了1000多個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
在非洲的那些日子,她先后處理了大約130件新生兒窒息案例。張惜陰的醫術和品德,得到非洲當地人民的一致好評。
當張惜陰奮戰在醫學前線時,丈夫朱無難正在攻克一道道醫療上的難關。20世紀60年代初,不少人出現肝臟腫大、轉氨酶增高的癥狀。如要查出其中原因,必須提取一部分肝臟組織。在那個年代,醫生通常是使用一根帶有兩片刀葉的粗針,插入肝臟,提取組織,進行活檢。這種方式非常危險,容易導致病人肝臟出血不止。當時,朱無難得知國外有一種針,一秒鐘就能進行肝臟穿刺操作,提取肝臟組織,同時很少出血。他輾轉托朋友從國外帶來這種針,然后跑到上海一家制針的工廠,和工程師探討能否做出一模一樣的針。
一個多月里,朱無難幾乎每天一下班就往制針廠跑。功夫不負有心人,一根內徑1.8毫米的穿刺針終于制成。在之后的臨床應用中,這根針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極大降低了操作的風險,并減輕了病人的痛苦。
張惜陰常對年輕的后輩說:“醫生的本職是什么?我認為就一個字——愛。你要時刻提醒自己,對待病人要有愛心。”每天查房時,張惜陰臉上總掛著溫暖的微笑。
1986年9月,張惜陰成為復旦大學附屬婦產科醫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在指導博士生時,她從來不訓人,學生們很佩服她、尊敬她。大家都說,張惜陰教授“不怒而威”。
多年來,張惜陰培養出20多名博士生和碩士生。同為醫學教授、博士生導師的朱無難,也是桃李滿天下。到了晚年,夫妻倆對教書育人的職責,依舊沒懈怠。他們常受邀外出講學,無論誰接到任務,夫妻倆都會一起出門,然后一起回家。
天氣好的時候,張惜陰喜歡長跑,她沿著小區附近幽靜的道路幾圈跑下來,臉蛋紅撲撲的,長跑讓她充滿活力。每當這時,朱無難總會打趣說:“越跑越年輕,你可別再跑了,要是跑成20歲,我這糟老頭子怎么辦?”
2016年,朱無難因多種器官衰老、功能退化,只能臥床,盡管這樣,他的精神依然很好。有時,長沙老家的小輩親戚帶著當地特產來探望他,他特別開心。一個人時,他會發出“呼呼”的聲音,他說:“我躺在床上,也要做運動,這樣的‘呼呼’, 是我在做呼吸運動。”
讓朱無難無比悲痛的是,2018年11月22日早上7點09分,92歲的老伴張惜陰在上海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病逝。無論孩子們在一旁如何安慰,老人依然淚流滿面,捧著夫妻倆的照片,痛苦不已,喃喃自語道:“惜陰,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