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以閑人
嚴密的防線
奧克蘭機場,我拿著護照過海關,海關大叔鐵青著臉掃了幾次我的護照都無法通過,無奈之下叫來了他的上司。于是,我被一位新西蘭帥哥帶到了傳說中的“小黑屋”。
其實,“小黑屋”并非像傳說中那么恐怖,就是海關工作人員的辦公室,跟普通辦公室沒啥區別。新西蘭帥哥帶我進入后,遞給我一杯水,彬彬有禮地說:“你會講英語,對嗎?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請我的同事來,我們這兒有會說中文的人。”“謝謝,不用了,我會講英語。”我不卑不亢地答道。“看來你的英語還不錯,那我們就開始吧。”新西蘭帥哥突然變得一臉傲慢,他一邊看著電腦,一邊拿著紙筆開始盤問,那神情好像在說“中國人會流利地說英語是件很不正常的事”。
“來新西蘭干嗎?”“旅游。”“怎么沒有簽證呢?”“因為你們領事館官網上寫著‘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板球世界杯期間,持有澳大利亞或新西蘭簽證以及比賽國的球票就可以去這兩個國家’。我可以憑澳大利亞簽證和新西蘭球票在板球世界杯期間入境新西蘭,不用另外辦理新西蘭簽證。”我慢條斯理地回答,并從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球票,把護照翻到澳大利亞簽證頁遞給他看。
新西蘭帥哥接過球票和護照,似乎難以置信,他驚訝地瞪了我一眼,那神情好像在說“怎么會碰到對政策了解得這么清楚的中國人”,然后很不情愿地說:“是有這回事。”他把我的護照從頭翻到尾,一臉羨慕地說:“你去過很多國家?”“是的。”羨慕過后,新西蘭帥哥又立刻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官員形象,問道:“你剛才說新西蘭駐上海領事館給你回復過郵件,能否給我看—下?”
“好的,但我需要電腦登錄我的郵箱。”帥哥站起來跟我換了一下位子,讓我坐在他的電腦前登錄郵箱。我飛快地找出那封郵件給他看。他瞪大了眼睛,反反復復讀著郵件里的那行字,生怕遺漏了什么重要情報似的。過了一會兒,他說需要把這封電郵打印出來存檔,請我在這里繼續坐著。他的語氣比之前客氣了不少,但臉上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出門去打印郵件,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小黑屋”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拿著文件回來了。看樣子,應該是聯系過相關部門證明那封郵件是真的了,打消了不少疑慮,整個人看上去輕松了不少。不過,他并沒有立馬放我走,而是繼續盤問我,并在他的表格上寫著什么。“你在新西蘭準備待多久?盤纏有多少?”他問。我料到他會問這個,于是從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行程單,包括各種酒店訂單和機票訂單,又掏出一堆國際信用卡,一張張整整齊齊地擺在他面前。他又問了那堆卡的額度,并且很認真地全部拿去復印留底。再次回來后,終于看見他笑臉迎人,竟然還跟我賠不是,說剛才只是例行公事,他們要確保政策在執行中沒有被誤解和利用,海關是新西蘭的第一道防線,對所有旅客都一視同仁,希望我不要介意,不要把新西蘭寫得太差,然后就送我出門了。
超級“二”的擺渡船
從奧克蘭市區碼頭去往達文波特港可以乘坐擺渡船。
這條擺渡船除了運載從達文波特鎮到奧克蘭市區的上班族外,在旅游旺季也是各國游客前往達文波特鎮游覽的必用交通工具。不過一上船,我就發現這擺渡船跟我在其他地方坐的有一點不同——所有座椅竟然都是不固定的,可以被自由拖動。如此,我只能期望這片水域風平浪靜,船可以平穩地行駛。
十幾分鐘的船程很快就要結束了。眼看就要到達達文波特港了,船上的很多小孩和老人都興奮地站在船尾甲板處跟對面岸上的人揮著手。蔚藍的天上白云飄飄,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美好,直到轟然一聲巨響,我從座椅上被震翻到地上。我的周圍都是摔倒的驚慌失措的乘客,大家戰戰兢兢、互相扶著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擺渡船在靠岸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撞到了碼頭。船尾已經嚴重變形,那些不固定的座椅更是飛得到處都是。船上喇叭里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讓大家少安毋躁,沒有受傷的可以自行下船離開,受傷的人可以等救護車,去醫院救治。
在等待警察和醫護人員期間,船員拿出了急救包為重傷人員止血。大家在驚恐過后都已恢復了平靜,整艘船上幾乎沒什么情緒激動的人,大家按照船上廣播的要求各自在座位上靜靜坐著,沒有受傷的人還會照顧身邊受傷的人。漫長的等待后,警察終于來了。女性警員在醫護人員到達前扮演了醫護人員的角色,低聲輕語地安慰著傷員、了解他們的傷勢,把傷員按傷勢輕重分類。重傷者在救護車到達后第一時間被送到了醫院。其他像我這樣傷勢較輕的人,繼續留在船上等下一批救護車。
我跟同船的另外兩個老人一起坐著警車去了附近的診所。在警車上跟警察交流才知道,因為新西蘭人口稀少,所以即便像奧克蘭這樣的大都市,救護車也嚴重不足。一旦發生這種群死群傷事件,通常會調配警車來充當救援用車。至于賠償,通常都是由保險公司理賠。這也是去國外旅游很多國家辦簽證時強制要求購買保險的原因。遇到這種突發事故,當地政府都默認你有保險,所以沒有人會來跟你談賠償問題。警察或救護人員只是把傷員送到醫院或診所,交接—下就走了。
我們十幾個傷員排隊等著醫生看病,但診所里只有兩個醫生。診所沒有掛號系統,而是由護士安排,根據傷勢輕重先后就診。輪到我進去的時候,我發現這里的診所硬件條件可以說是簡陋,醫生看上去也不是很專業。簡單問診之后,拿聽診器在我胸口聽了聽就結束了。
這件事雖然當時有媒體采訪,但并沒有上當地各大媒體的頭條,也沒啥當地人關注。晚上回到房東家,跟房東老太太說了撞船的事,她說她沒看到電視新聞報道,于是上網搜,只看到了一條視頻報道。看完之后她的態度也是異常平靜,認為這種事故是不可避免的。
直到一年后,我接到了新西蘭警方的電話,說是他們正在調查當年的撞船事故,希望我配合調查。接著又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讓我填張表,好作為對擺渡船公司立案起訴的證據。不過幾年過去了,直到現在也沒下文。
新西蘭槍擊案發生后,我聯系了當年在槍擊案發生地克賴斯特徹奇的房東,問她還好嗎。她說她很好。在她看來,新西蘭需要反思。她以前是加拿大籍,移民新西蘭已經有幾十年了,兩個女兒都是在新西蘭長大的。雖然她常常稱贊新西蘭,說這個地方很小很方便,往東開一個小時車可以游泳,往西開一個小時車可以滑雪,不過她始終稱自己是加拿大人。她覺得這或許就是新西蘭需要反思的地方吧。在那看似完備的保護罩下,大概除了謹小慎微的海關邊檢官員有著強烈的新西蘭人的概念,普通移民尤其是第一代移民,他們或許并沒有太強的歸屬感,就像美國作家任璧蓮的書《誰是愛爾蘭人》中提出的問題一樣,移民社會里的文化沖突在當下越來越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