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引馳
我大概只能講幾點。第一點,對莫老師文集的出版表示熱烈的祝賀,對莫老師七十大壽表示深深的祝福。莫老師在為人、為學上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說到莫老師為人、為學的兩方面,各位可能接觸得更多,會有更深入的體會。我在“為人”這方面其實與莫老師接觸不是非常多,但是我印象非常深刻。我記得與莫老師的最早接觸應該是在2000年的蘇州。當時哈佛燕京學社的一個會議上,第一次碰到莫老師,而且是住在一個房間。當時莫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挺嚴肅的,話不多。當時我頭腦中馬上想到《周易》里那句“吉人之辭寡”,其實挺緊張,后來第二天開始有一些話。我記得當時談到了北美的一些研究,因為我當時剛從哈佛燕京回來,包括提到了莫老師早年所寫一篇評斯蒂芬·歐文教授唐詩研究的文章。文章里指出了若干錯誤,當然莫老師講了:“我覺得還是有價值的,如果沒有價值我就不評了。”這應該是第一次。從那以后,從我個人來講,一直非常感念,莫老師出版的個人著作(除一兩種通俗類的)都會賜我,然后學習。從《朱熹文學研究》以下,我基本上都有。之前的著作我也都拜讀過,像《江西詩派研究》,那時齊魯書社一出版,一看到我就買了。又如葛曉音老師提到的《杜甫評傳》,我是在燕京讀到的。實際上從那時到現在,我都是學界一個微不足道的從業者,莫老師把那么多的著作賜予我,讓我好好學習,這實際上也是他傳揚學術的一個表現。還有一個事情我印象非常之深,也非常感念,準確的年份我有點模糊了,大概是2008年。我們復旦中文系從2002年起就建設了文學原典精讀的系列課程,因為做了好多年,要去報獎,后來榮幸獲得了國家級教學成果的一等獎,但當初需要有專家來評議、論證。那時我在系里擔任主管教學的副系主任,負責許多具體的工作,需要請專家。我當時就冒昧地請了莫老師。一方面莫老師是權威,另一方面我想他很寬厚,可能會答應。結果莫老師馬上就應承并過來了,給我們加持,后來我們獲得了一等獎,這里面有莫老師的支持。從這些事,可以見出莫老師為人確實有不可及的地方,對我們復旦也有很多的恩惠。這是我想講的第一個方面。
“為學”一方面我當然更沒有能力妄議。在唐宋文學領域莫老師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我只是一個非常邊緣的觀察者、學習者。因為之前莫老師的很多著作都已送給了我,所以文集中絕大部分內容我都陸陸續續拜讀過。這次拿到以后我又認真地翻閱了一下,我就講幾點非常膚淺的觀察。第一個,我覺得莫老師所做研究抓住的,或者說直接面對的,都是些非常重大的文學史上的關鍵問題。從第一部著作《江西詩派研究》開始就是這樣的。唐宋文學是一體的,中間又有很大不同,所以江西詩派是很重要的了,通過理解江西派這些詩人,也可以對唐代文學有個很好的理解。唐代文學能有現在這個面貌,實際上很大程度是宋人塑造的。莫老師一上手就做這樣重大的問題,當然是意義很大的。第二個剛才葛老師也提到了,就是莫老師做的都是大家。比如杜甫,有《杜甫評傳》《杜甫詩歌講演錄》,以及最近賜給我的《杜甫詩選》。其他的像白居易、蘇軾、黃庭堅、陸游。離開這些大家,是無法準確理解唐宋兩代文學面貌的。現在的研究界往往都有意避開大家,因此莫老師的研究選擇和路向是很有意義的,其實體現了學術的傳承和擔當。莫老師曾有一篇小文章提到,唐代詩人雖有那么多,但真正有意義的也就三四十位,是他們奠定了唐詩的面貌,確定了唐詩的地位、格局。第三個是莫老師通俗的著作。但今天不談文化普及方面,我要談的是莫老師的研究與他的人生實際是“打通”的。實際上“詩學”不應僅僅作為研究的對象,很多學者的研究對象恐怕不是他精神世界的主要支柱,可能他不受用。無論科學家還是人文學者,這種情況非常普遍,但莫老師不是這樣。你讀他的《詩話》就會知道,這些詩歌在他的經歷中真正是有幫助的。學術與人生的整合打通,就有一種對外的發舒和顯現。這就真正給了大家一個示范,就是說一種文化,對一個人的生活、精神世界,到底有怎樣的作用。莫老師的普及工作之所以做得非常精彩,實際上是有他很深的道理在里面的。我只能講以上三點,當然,莫老師學養之深厚、思理之綿密、成就之出眾,這些我就不再多展開了。這三點綜合起來看,我覺得莫老師有一種非常正大的、醇厚的、真正大家的學術氣象。之前葛老師也說過,他的學術不一定追求“立異”“創新”。創新當然是對的,但很多真正的大家不是為創新而創新的。莫老師能以非常平和、雍容大度、正大醇厚這樣一種氣象來做學問,做出了這么多的成果,可以給我們示范和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