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歷史有數十億年,人類的歷史有幾百萬年,而城市的歷史只有短短6000年。
城市的歷史是和人類文明的出現、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無論是羅馬的寬闊街道,還是雅典的歌劇院,抑或是清明上河圖中的汴京,都是它們所處時代人類文明的聚焦之所。
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遠古時候起為了抵御惡劣天氣與洪水猛獸,就群居在一起,從6000年前的某個時刻開始,抱團取暖的群居人數突飛猛進。
這個變遷發端于人類農業文明發源地,兩河流域上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在今天的土耳其、敘利亞及秘魯一帶,曾經有過像黏土盒子一樣組合起來的城市。肥沃的土壤上長出農作物時,人們為此駐足停留、分工協作,逐漸圍繞著農業作物、灌溉河渠和飼養的家畜蓋起了一排排泥土的房屋,當房屋歸于泥土時,人們就在土堆上重新搭建。
作物豐收、家畜肥美可能會被外族劫奪,隨著時間推移,因農業聚集沉淀的城市進化成帶有防御功能的城市。我國春秋戰國時期的很多文獻都記載了當時“筑城以衛君,造郭以守民”的歷史。公元前5世紀的雅典城居民就是由來自戰亂地小亞細亞的各色人等匯集而成。從米利(土耳其的一個港口城市)逃難而來的“歐洲城市規劃之父”希波達摩斯,來到雅典之后就負責規劃雅典的港口。他設計的網絡狀規劃成為后來羅馬城市建設的模板,也為無數城市的規劃指明了一條大路。
春秋戰國之際,是中國古代城市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秦國的都城咸陽、齊國的都城臨淄都是當時著名的城市。在結構上,那時的都城都由大小兩個城市組成,小為宮城,大為外廓城。大城內設有商業區——市,市內商業繁盛,往來人也很多。大游說家蘇秦曾這樣描述齊國臨淄的盛況:“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揚。”當時臨淄全城人口超過了同期的羅馬城,居世界首位。
由石結構的公共建筑主導的羅馬城,除了希波達摩斯的網絡狀街道連接城市錯落有致的劇場、運動場、劇院和神廟,如迷宮般宏大的共用下水道設施更是為百萬羅馬市民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生存要素。可以說,羅馬城公共基礎設施的完備、城市管理系統的完善,讓幾百年后的歐洲都望塵莫及。
可惜城市也會衰落,羅馬帝國的大廈最終坍塌于它曾經輕視的“野蠻人”。公元5世紀,踏入羅馬城的哥特人、匈奴人、汪達爾人和勃艮第人看似在軍事上征服了這座城市,卻沒有智慧支撐起龐大城市公路和基礎設施的管理、維護以及運轉。而城市如同人體,一旦沒有了運行良好的公共運輸網絡和潔凈水源,機體的生存就難以維持,生長的城市便成為死亡之都。
在歐洲中世紀,城市一度幾近消失,曾經創造了希臘羅馬文化科技的大城市被一派蕭條的農村和各自為營的城堡取代,后者在知識傳播與文化交流的作用上遠遠比不上城市。一個最鮮明的例子還是羅馬。巔峰時期的羅馬城居民有100多萬人,而中世紀的羅馬城居民總人數則不足5萬;歷經幾百年,帝國城市壯觀的劇院、廟宇、競技場和廣場被污穢遍布的迷宮式街巷取代——時間的沉積給城市帶來的改變也可能是逆向的。時間倒數1000年,歐洲只有4座城市的人口在5萬人以上,除了羅馬帝國遺留的君士坦丁堡,其他3座城市都屬于伊斯蘭世界。
農村化的歐洲停滯不前時,東方的城市則是一派欣欣向榮。唐宋時期隨著經濟的繁榮,人口有了大大的增加,又隨著城市的開放,涌入城市的人口也多了起來。如唐都長安約有100萬人,不僅是當時我國最大的城市,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北宋都城開封,據統計共有二三十萬戶,以每戶5人計,也有100多萬人口。唐代城市里各行各業都有。長安城的東西市有220行,商戶鱗次櫛比,同類行業的店鋪集中在同一區域,形成區域性市場,如木頭市、騾馬市等。
宋代的行業有了更大的發展。北宋開封城內出現了瓦子(游樂場所),大的可以容納幾千人,里面有歌舞場所、酒肆和茶樓,還有演戲的、說書的,晝夜不斷,異常熱鬧。正所謂:“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我國從秦伊始直至唐末,史上有名的都市多由四方城墻劃定地界,既是經濟文化的中心,也是政治軍事的重地。城墻固若金湯,墻內城市多元文化碰撞,人群的聚集交流為城市帶來生機。
在歐洲,直到中世紀晚期和文藝復興時期,逐漸發達的商業資本和經濟實力日漸雄厚的市民階層才沖破了城堡的約束,開始聚集起現代商業城市。在雅典城市吸引地中海地區最優秀人才的1000年以后,歐洲威尼斯、巴黎、倫敦等地開始出現城市的大發展。
到大城市去,這是歷代很多年輕人的選擇。伊麗莎白時期的小鎮青年莎士比亞就選擇了去倫敦開創他的戲劇事業。18世紀的維也納,海頓、莫扎特和貝多芬因交響樂相遇。19世紀的巴黎,莫奈和塞尚在這里找到了對方。正如單個螞蟻的力量有限,但組成蟻群則能力驚人,高密度城市對個體力量的物盡其用也是同樣的情形。但是,人口高密度聚集的城市也會生出城市病。比起居住在大城市的高物價,其實最艱難之處在于過去的大城市總是疾病橫行、死亡威脅不斷。城市不光是人類的聚集地,也是寄生蟲尋找宿主最好的地方,尤其當水質受到污染時,疾病傳播的風險可能性就更大了。在疫苗未被發明以前,瘟疫的陰影常常籠罩在城市上空。17世紀歐洲城市地區的死亡率大大超過鄉村,倫敦城就是其中一個典型代表。因為到處是泥沼和惡臭,倫敦城儼然成為疾病的溫床,從公元7世紀起這里就有關于瘟疫的記載,幾乎隔一段時間就會有瘟神拜訪。比如歐洲黑死病的一部分——1348年的倫敦大瘟疫,導致倫敦城一年的死亡人口達到了5萬,占到城市人口的40%;1603年的一次“寒熱病”,使得近3萬倫敦人喪命;1664年至1666年的倫敦大瘟疫又被稱為“腺鼠疫”,起因于黑鼠身上攜帶的跳蚤。在從老鼠到人類的跳蚤轉移過程中,倫敦有7萬人經歷了發燒、驚顫、淋巴腺腫大、發瘋以及不可逆的死亡,查理一世統治下的倫敦大街空空蕩蕩猶如死城……
一直到19世紀,倫敦在維多利亞女王時期蒸汽轟鳴、發明不斷,外表上看儼然已是一座現代化的工業城市,然而城市地下的排污和衛生清潔等公共設施還處在400年前伊麗莎白時期的水平。龐大的城市里每隔四五年就要暴發一輪霍亂,1853年在倫敦暴發的大規模霍亂就奪走了上萬條人命。
說到重建,沒有比倫敦更徹底的城市。1666年的倫敦在鼠疫中掙扎,一場由面包坊引發的零星火苗借著風勢和木質結構的房屋燃燒了四天四夜,燒掉了倫敦1.4萬棟建筑。浴火之后的倫敦在廢墟中重生,建造出一個擁有開闊街道和更多防火性能房屋的城市。倫敦的重建工程既有在舊街道基礎上的改良,如圣保羅大教堂修復;也有規劃的新建筑、下水道設施、寬闊馬路和人行橫道,凡此種種解決了很多歷史頑疾。這樣的倫敦可以說是煥然一新,華麗轉身成為歐洲金融城。
在美國作者史蒂芬·約翰遜所著的《死亡地圖:倫敦瘟疫如何重塑今天的城市和世界》里,記錄了1853年倫敦霍亂時,一位叫作約翰·斯諾的醫生為城市帶來的改變。通過走訪一條條霍亂暴發的倫敦街道,抽取每個街區水井的水質,調研各個區的飲用水來源,約翰·斯諾最終繪制出一張詳細的“倫敦瘟疫死亡地圖”。在這之后倫敦開始修建下水道,改善城市的水質污染、構建城市衛生設施體系,城市終于從臭氣和瘟疫中脫身而出有了新的面貌,這種全新的城市生活方式也由此造福了無數人。
人類創造了城市,也創造了城市的文明,也許隨著戰爭、火災、海水淹沒等外力,如古羅馬這樣的城市在巨大沖擊和改變下會不復存在,但古典城市里人創造出來的文明卻總是被人們不斷尋回。
在北京的798藝術中心,或是上海的張江高科園,各行各業的年輕人在寫字樓或咖啡廳里穿梭往來。自古以來,城市中面對面的人際互動、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不斷推動創新創造、人才塑造,促進社會與經濟的發展。
城市是有光的,不光有夜晚照亮地球表面的璀璨城市之光,更有城市里匯聚碰撞新思想帶來的文化之光。從穴居人類到世界特大城市,人類強大的社會屬性促使著我們不斷進行智慧、情感交流,城市的生命力因此而綿延不絕。我們相信,在人類群體的共同成長中,城市的未來依舊璀璨。
我國古代城市的建設是有一定形制的,其中最重要的規劃模式便是一條中軸線貫穿整個都市的南北。將中軸線真正運用于城市布局上的是東漢—曹魏—西晉基礎上營建的洛陽城。東漢時期,在洛陽營建了南、北宮,兩宮之間由一條道路相連。隋唐時期的都城長安以及唐朝的東都洛陽,其中軸線的布局得到了質的突破,布局形式更加規整,中軸線貫穿于宮城、市、里坊,建筑群左右對稱,顯示出中軸線布局的氣派恢宏。
元大都是儒士劉秉忠規劃設計的,以皇城、宮城為中心布局,三道城郭,近于方形,以南麗正門經崇天門為中軸線,城市交通道路東西、南北干道與胡同形成網格。
明代將元大都進行規劃改造。以規整對稱突出中軸線的手法成功地突出了都城地位。從城南永定門到正陽門、天安門、端門,從午門過三大殿到景山,從景山往北到鐘樓、鼓樓止,中軸線長達7.5公里。
清代在明北京城的基礎上,修建了宮殿與皇家園林,使得明清北京城的規劃更加完善,中軸線的發展達到了鼎盛。正如建筑大師梁思成所說:“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
伴隨著工業化時代的結束,20世紀后半期的一些城市失去了輝煌顯赫。
有人認為,信息技術的發展會取代城市的優勢——如果網購能買到世界各地的商品,電話視頻會議能突破時間地域的界限,人們為什么還要忍受大城市的高房價呢?
早在1964年,科幻界的傳奇人物阿瑟·C·克拉克就勾勒出了他對未來的愿景。他說,利用衛星通信,“很可能……也許僅50年之后,人們就可以像在倫敦那樣在塔希提或者巴厘島開展商業活動”。
在距離現在更近一些的20世紀90年代中期,隨著互聯網的迅速興起,技術專家喬治·吉爾德認為,城市就像“工業時代遺留下來的行李”。
但也有很多人認為,近距離的面對面互動所擦出的火花,是任何科技手段都難以代替的。高密度人群的城市為創新搭建了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