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哲宇
嵇康年幼喪父,由母親和兄長撫養成人。幼年聰穎,學不師授,博洽多聞。身長七尺八寸,長得很帥,但是不注重打扮。20歲移居山陽,21歲與向秀,呂安兄弟二人等有往來。22歲與40歲的山濤、阮籍相識,成為莫逆之交。大約25歲的時候,娶沛王曹林孫女長樂亭主為妻。30歲,鐘會拜訪,嵇康和向秀打鐵,無視鐘會,鐘會起身離去,嵇康說,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答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33歲司馬昭打算召嵇康做官,但他并不愿意,避之河東。在河東的時候他曾拜訪孫登。孫登對嵇康說;君性烈而才俊,其能免乎。36歲因為母親逝世從河東回去了。38歲的時候,山濤舉薦嵇康,嵇康聽了十分生氣,寫下了《與山巨源絕交書》,40歲,嵇康的好友呂安的妻子被呂安的兄長迷奸。呂安憤恨之下,欲狀告呂巽。但嵇康勸呂安不要揭發家丑,以保全門第清譽。呂安的兄長害怕報復,決定先發制人,誣告呂安不孝,使得呂安被官府收捕。嵇康聽說就非常憤怒,出面為呂安作證,因而觸怒了本就看他不爽的司馬昭。此時,與嵇康素有恩怨的鐘會,趁機向司馬昭進言,一波助攻陷害嵇康。司馬昭一怒之下,下令處死嵇康與呂安。嵇康為呂安辯之,被指不孝。呂安事件也是嵇康被殺的直接原因。于洛陽東市行刑。行刑當日,三千名太學生集體請愿,請求赦免,并要求讓嵇康來太學任教,但是并沒有被同意。臨刑前,嵇康神色不變,撫了一曲《廣陵散》,從容就戮。而嵇康被殺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提出的“非湯武而薄周禮,越名教而任自然”,即鄙視開國的商湯、周武王,也看不起。
嵇康傳世的作品中有兩篇書信,其中與山巨源絕交書表面上是與山濤絕交,實際上嵇康處于對山濤的維護,以避免他被司馬氏記恨,而信中記有為官的“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七不堪為臥喜晚起、不得妄動、揖拜上官、不喜作書、不喜吊喪、不喜俗人、心不耐煩,二不可為非湯武而薄周孔,。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這也能看出嵇康的肆意灑脫。而嵇康臨死前將他的兒子托付給山濤,謂子紹曰:“巨源在,汝不孤矣?!保髞砩綕才e薦嵇康之子嵇紹入朝為官。在后來爆發的八王之亂中,以身為惠帝擋箭,血濺御服,而那個以何不食肉糜揚名千古的司馬衷說出另一句讓他青史留名的話:“此嵇侍中血也,勿去。”
湖面始波,竹葉微下,當時司馬氏篡奪帝位,在朝野清除異己,政治氛圍恐怖。同時倡導儒術,以正統自居,而嵇康由于本身的性格對司馬氏名教十分厭惡,提出了非湯武而薄周禮, 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張,打破名教的束縛,順應人自然的本性。也使得嵇康成為正始文學的代表之一。正始文學的產生與魏晉玄學有極大的關系。魏晉玄學主要表現在崇尚老莊,而玄學也并不是指求神拜鬼,故弄玄虛這類,而是研究幽深玄遠的哲學問題,探索萬物根源、本體的學問,帶有形而上學的思想。當時也提出“三玄”的說法,指周易、老子、莊子。同時針對許多命題展開了討論,比如聲無哀樂、圣人無情、才性四本等等,嵇康的幾篇論文也正是出于這些命題的討論。這些清雅的談論,對于一些玄學問題的辨析,叫做清談。而正始文學最早的核心是為了通過這種思考來重塑名教,但司馬氏的篡位,黨錮之禍的爆發,被司馬氏作為工具的名教,形象極差。嵇康的作用便在于他提出的越名教而任自然拋棄了名教這個核心,轉向自我與精神,而嵇康本人也確實踐行了他的思想,也是他拒絕司馬氏,拒絕出仕的根源。而這些哲學的思考,某種程度上也是由于政治環境的惡劣,這就好像人們在遭遇重大挫折的時候喜歡思考人生問題一樣,從建安文學所抒發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到正始文學對深刻哲學問題的思考,就更能看出這一現象。而正始文學中是否帶有政治意味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嵇康在這種思潮中的引領作用,可能也正是三千太學生為他請愿的緣由吧。而正如先秦諸子、兩漢經學、隋唐佛學、宋明理學一般,玄學是那個時代孕育的思潮,歷史一朝一朝地輪轉,思想的潮流興起又衰落,一個時代的主流思潮再也沒有在下一個時代洶涌,被冠以時代之名的事物總是易逝的。
我們今天提起魏晉總覺得它是一個自由的時代,但實際上權術、陰謀、黑暗、清洗充斥著那個社會,威脅著新興的士大夫階級。粼粼波光明滅間,江上清風游,魏晉風度作為當時的士族意識的一種表現,成為當時的風潮。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行為風格,飲酒、服藥、清談和縱情山水的生活方式,另歷朝無數人心馳神往,那些風流瀟灑、不滯于物、不拘禮節、獨立特行的士人與士大夫也為后世士人所憧憬。
魯迅說:“正始名士服藥,竹林名士飲酒。竹林的代表是嵇康和阮籍。但究竟竹林名士不純粹是喝酒,嵇康也兼服藥,而阮籍則是專喝酒的代表。因為他們的名位大,一般的人們就學起來,而所學的無非是表面,他們實在的內心,卻不知道。因為只學他們的皮毛,于是社會上便多了很沒意思的空談和飲酒。許多人只會無端的空談和飲酒,無力辦事,也就影響到政治上,弄得玩“空城計”,毫無實際了。在文學上也這樣,嵇康阮籍的縱酒,是也能做文章的,后來到東晉,空談和飲酒的遺風還在,而萬言的大文如嵇阮之作,卻沒有了?!濒斞刚f出來清談誤國的來源,也說出了嵇康電光火石般的生命的真實質地:苦中作樂,笑中含淚。
從建安風骨到正始之音,正是嵇康、竹林七賢的名士風流,給魏晉這個時代罩上了一層青綠的輕紗,長風入竹林,掀得濤聲陣陣,他們的放蕩掩蓋了政權的黑暗,他們的行為被后人仰望。有很多人會懷念這樣的一個時代,盡管那樣的美好只存在于豪族與名士。竹林七賢放浪形骸之下的是他們的無奈,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染世之滋垢,竹林是他們對黑暗的現實與政治的逃避,但是竹林不能庇護他們,他們對司馬氏不合作的態度為其所不容,嵇康這位竹林領袖被害之后,剩下的六賢也分崩離析。
魏晉之后,魏晉風度就成了歷朝士人心中的理想,也讓后世士人身上或多或少帶有了竹林的清香。我們說士人是讀書人,是知識分子,士人是足以自傲的,而士大夫是高傲的,他們在貴族與平民之間,或在朝為官,或在民間游吟,他們中不乏蔽跡山林的隱士,也有王朝滅亡時以身殉國者,有以天地為房,以屋為衣,赤身裸體在屋內醉酒的劉伶,有為逃避司馬氏聯姻而大醉六十天的阮籍,有只談風月、飲酒作樂、陋室成歡的不羈,也有以死進諫的堅守,士人是撐起來時代的脊梁,也是一個時代最精彩的注腳。但士人是只屬于皇權社會的士人,1912年之后,士人這個群體,士大夫這個階層就從滅亡了。我們不應該為士的滅亡悲歌,五千年中華文脈不會因為士的滅亡而斷,士人傳遞了千年的文化隨階級的滅亡化作滿天星火落入尋常百姓家,讓知識不再局限于少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