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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方”的科舉社會史:明代祁門科舉盛衰考論

2019-09-10 07:22:44丁修真
史學集刊 2019年5期

摘 要: 宋元時期科舉欠發達的徽州祁門地區,至明初,憑借著《春秋》專經的優勢,一躍成為區域科舉的中心地,并獲得了“祁門《春秋》天下聞”的贊譽。但從正德、嘉靖年間開始,該地區科舉優勢逐漸消失,重返科舉“小地方”的局面。究其原因,正、嘉之際祁門地區連續發生的學變,士群對科舉的背離,導致地方科舉由盛轉衰。而在此過程中,又可見官方、道巫、士群各方圍繞學校改造而產生的利益沖突,以及地方宗族勢力升降背景下,下層士人對宗統與道統建構的努力,從而為理解科舉、理學、宗族三者的內在關聯,提供了一個較為翔實的案例。“小地方”的科舉史,亦有著豐富的社會歷史內涵。

關鍵詞: 科舉;理學;宗族;徽州

引 言

目前的科舉地理研究中,對科舉人才數量較少的地區關注不多。本文所要討論的徽州府祁門縣,從數據上來看,便屬科舉史上的“小地方”。元末徽州人鄭玉嘗謂:“新安士習,惟婺源為盛,每三歲賓興,州縣望煙而舉,士子云合回應。休寧次之,歙次之,績溪又次之,祁門與黟其最下者也。”① 可知在宋元時期,祁門排名徽州地區科舉之末。整個明代,祁門地區共產生了52名文進士,數量只占徽州全府進士總數的11%。至清,祁門只考中了12名文進士,區域份額更是降到了5%。② 這樣一份成績,遠不及同時期的歙縣、婺源與休寧,遑論與其他科舉發達地區相較了。

然而,若拋開數據印象,細檢文獻,可以發現祁門科舉的另一番景象。明天順年間祁門人謝潤出任浙江按察司僉事,大學士丘濬在其贈序中寫道:“惟祁門《春秋》天下聞,君始以是經,起家進士”,③ 給予了祁門科舉極高的評價。在弘治年間編撰的《徽州府志》中,也有人做了如下的評論:

祁門徽之屬邑也,介乎眾山之間,編戶不逾五千,而其名特著于天下者,以科目人材也。他郡他邑非乏科目而祁門特著者,以其多《春秋》也。天下之學《春秋》者眾矣,而祁門獨盛者,以其群居學校,受授有自而然者也。④

可見,在時人眼中,祁門一地實為《春秋》科舉人才的高產地區。宋明以來,在科舉制度影響下,逐漸形成了地方專經現象。近年來,這一現象日益得到學界的注意。較之以往研究,專經視角更注重地方科舉的綿延與演進,豐富了地方科舉史討論的內涵。近年來科舉專經的相關研究,可見鶴成久章、陳時龍、丁修真等人的具體研究。在此不再贅述。在該視角的關照下,祁門科舉無疑展現出更貼近歷史事實的一面。只是專經的成功,畢竟與祁門整體數據低下之間形成了較大的反差。本文的寫作,試圖在勾勒祁門科舉原貌的基礎上,討論反差的成因,進而揭示一個科舉“小地方”應有的歷史內涵。

一、盛極而衰:祁門科舉的歷史演進

祁門科舉在明代的崛起,主要得益于《春秋》專經的成功。圖1顯示的是祁門《春秋》與祁門科舉的發展走勢,以此為線索,可以大致了解到祁門科舉盛衰的過程。

從上圖中可以看到,明代祁門的科舉高峰大概出現在正統至弘治年間,《春秋》專經則成為地方士子決勝科場的主要表現。正德以后,《春秋》中舉人數開始驟減,進而導致了祁門科舉整體人數的低下。以下依據文獻,對祁門《春秋》盛衰的變化,進一步加以勾勒。

追溯源頭,祁門《春秋》肇基于元末,在元代重視《春秋》的科舉背景下,祁門人汪克寬轉益多師,成為元明之際研治《春秋》的大儒。永樂元年(1403),祁門人黃汝濟等憑借《春秋》,“破天荒之讖”,成為明代祁門科舉第一批成功者。也正是在其引領下,祁門科舉開始形成《春秋》專經的傳統。史載黃氏致仕歸鄉后,“筑室學傍,執經門下者甚眾。國初祁門儒風久不振,自汝濟及汪芳而后,《春秋》之學始盛,科目亦自汝齊始”。參見弘治《徽州府志》卷八《人物二·宦業》,《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第22冊,第43頁b。

黃氏之后,祁門《春秋》在邑人周昌、縣學教諭孫曰讓等人的影響下,進入鼎盛期。周昌將汪克寬的學說加以改造,其“遵照《春秋附錄纂疏》等集,考三《傳》之同異,訂諸家之得失,著為《中論》,以示來學。而祁學之科甲多以《春秋》售,《春秋》之傳有聞于天下矣”。(清)周冕等纂修:《祁門周氏宗譜》卷四《進士周昌先生孝行傳》,康熙五十五年刻本,第10頁a。 孫曰讓為江西豐城人,其父孫貞為南京國子監祭酒,孫貞一門五子,于經學均有造詣。孫曰讓生平不詳,其字讓齋,江西豐城人,為永樂十八年(1482)庚子舉人。父孫貞曾任職于南國子監,為縣庠生時從教諭劉子彥學《毛詩》,又從鄉先輩學士朱善、進士黃德潤游學。貞有五子,五子各專一經,皆有成,孫曰讓應該便是以《春秋》為本業。參見(明)黃佐:《南雍志》卷二四《列傳六》,(臺北)偉文圖書出版社1976年版,第1731-1743頁。 在此二人的啟迪下,一批以《春秋》傳家的科舉家族開始出現。如十五都康氏,受學于周昌門下,族人康汝芳以宣德十年中舉,其子永韶、聞禮分別于景泰元年(1450)、成化二十二年(1486)中舉,永韶子康載,嘉靖七年(1528)亦以《春秋》中舉,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二《選舉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23、225、226頁。 時有“新安以世經名一時者必曰祁門康氏”的說法。(明)程敏政:《篁墩文集》卷三一《贈康君召和赴曹州判官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29-530頁。 祁門六都的善和程氏,最早由族人程顯以《春秋》中正統辛酉鄉試。程顯早年“從鄉先生游,日記數千言,入邑庠補弟子員,治《詩》經。赴南畿鄉試不第,復從孫曰讓先生治《春秋》”。(清)程濟隆纂修:《祁門善和程氏仁山門支修宗譜》卷三《明故朝列大夫韓府左長史致仕程公行狀》,光緒三十三年刻本,第26頁a。 此后,程顯以《春秋》中正統辛酉鄉試,其子泰,以《春秋》家學領正統丁卯鄉薦,中景泰甲戌進士;程泰子程杲、程昌先后中弘治六年(1493)癸丑進士、正德三年(1508)戊辰科進士,程杲子程銳亦中正德五年(1510)庚午科鄉試,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二《選舉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26頁。 “余多以《春秋》世其家,科目,殆不乏人”。(清)程濟隆纂修:《祁門善和程氏仁山門支修宗譜》卷三《寶山先生程公行實》,第18頁a。

與此同時,祁門《春秋》的影響開始流播至徽州各個地區,并進一步向外輸出。大畈汪氏,為婺源《春秋》專經世族。早在洪武三年(1370),便有名汪翔者以《春秋》中鄉舉。弘治《徽州府志》的主纂者汪舜民亦是以《春秋》中式。考諸師承,汪氏《春秋》本自歙縣唐氏,而唐氏又是隨祁門王珙習《春秋》。(明)汪舜民:《靜軒先生文集》卷一四《明故監察御史知桐廬縣事唐先生墓志銘》,《續修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331冊第130頁。 經汪舜民,祁門《春秋》又成為不少異地士子的“決科之利”。“及門之士多所造就,若故員外郎歙鮑楠,知縣許龍,及今吏部考功員外郎四川劉臺、北京胡雍、兵馬鳳陽湯輅,同知濟寧趙楫,舉人山西王汝敬,云南楊奇賢輩皆顯于時。弟天民、濟民,姪思接踵科第,子愈游庠,皆以先兄家教所致”。參見(明)汪舜民:《靜軒先生文集附錄》,《續修四庫全書》本,第1331冊第143頁。 宣德己酉科舉人汪芳,“訓導藍田、諭吉水,所至以《春秋》迪士,多所造就”。萬歷《祁門縣志》卷三《宦達》,合肥古舊書店1961年版,第53頁。 弘治貢生方星,“授漳浦縣教諭,督學邵銳聚漳州七學之士,令星教以《春秋》”。同治《祁門縣志》卷二六《人物志·文苑》,《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316-317頁。 汪璥,“以歲貢授新寧訓導,新寧湖湘邊郡,文教未興,璥課督數年,化于禮讓。璥深于《春秋》,諸家微言奧義,糜不精析,楚人學《春秋》者宗之”。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三《人物志·儒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78頁。 也正是這樣一種局面的出現,最終獲得了時人“祁門《春秋》天下聞”的贊譽。

筆者根據文獻記載,統計了樸墅汪氏、井亭汪氏、善和程氏、十五都板石康氏、奇嶺鄭氏、王源謝氏等明代祁門地區科舉人才較多的11個家族共72人的科舉中式情況。在本經可考的61名舉、進功名者中,《春秋》中式為51人,《詩》4人,《尚書》4人,《禮》、《易》各1人。參見(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名族志》,黃山書社2004年版;(明)張朝瑞輯,(明)許天旭等續輯:《南國賢書》;弘治《徽州府志》,《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第22冊。 可見祁門地區的科舉家族,主要以《春秋》見長。

也正因為如此,科舉家族的興衰,一定程度上決定著祁門《春秋》的歷史進程。通過對上述科舉家族中式時間的考量,可以發現大部分科舉家族科舉成功的階段,主要集中在正統至弘治年間。如樸墅汪氏,舉、進功名可考者共6人,均在嘉靖以前中式;井亭汪氏,舉、進功名可考者共4人,唯1人在萬歷年間中式;善和程氏,舉、進功名可考者10人,9人均在嘉靖前中式;十五都板石康氏,舉、進功名可考者11人,嘉靖以前9人;王源謝氏,舉、進功名可考者6人,正德以前5人。參見(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名族志》;(明)張朝瑞輯,(明)許天旭等續輯:《南國賢書》;弘治《徽州府志》,《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第22冊。 崇禎年間,善和程氏族人便提到自嘉靖以后,“世近百年,朝更六代,值連遭陽九,甲第乏人”。(清)程濟隆纂修:《善和程氏宗譜》卷三《善和程氏仁山門支譜序》,第30頁b。 十五都康氏后人則發現,自正德之后,家族便陷入科舉低谷,但又不明所以,只得將其歸咎于風水原因。“迨明正德間,不虞堪輿庸師,乘回祿之變,銜簧鼓之術,妄改舊向,棄吉迎兇。遂致地弗效靈,斯文不振,錢糧耗減,丁口洊消”。參見《清康熙八年七月版筑協和堂秩下康尚隆、康光祥等立合同文約抄白》,劉伯山編纂:《徽州文書》第2輯第1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年版,第350頁。

結合圖1所示的中舉人數,加之對相關科舉家族具體情況的梳理,我們大概能夠確定,正德、嘉靖之際,是祁門科舉發展的一個分水嶺。以至于明代前期雖有高光時刻,但后期的低迷困頓,最終形成專經特盛與整體數據低下二者間的反差。本文更感興趣的則是,在這樣一個由盛轉衰的過程中,祁門科舉又經歷了怎樣的變故呢?二、學校與學變:正、嘉之際祁門科舉的挫折

通過對相關文獻的爬梳,可以發現,正德、嘉靖之際,祁門連續爆發士子學變。祁門科舉的由盛轉衰,或可由此尋得一個合理的解釋。

學變的記載,并不見于現存的官方志書,筆者管見,唯有在兩篇文獻中,提及此事的大致情況。一為祁門人汪禔《檗菴集》中的《上學使者言士氣書》,一為《韓楚二溪汪氏家乘》保存的呈文。現將主要內容摘錄于下:

吾祁自國初以來,士風素號忠厚,頃因邑宰劉凌茂已甚,遂不勝憤而交惡,為鼠雀之爭。……故懲艾之訓一行,而躁戾之風已于是而丕變矣。而見行疑影者,乃過厪于慮,而欲以治楚者治齊,既舉其尤者黜之,其不可盡黜者咸苦撻而痛懲之。既損其科舉之數,復薄其賞而重其罰焉。一抑于己卯,再抑于壬午,低眉俯首,噤不敢聲,鄉童社老,咸舉是為謺笑,蕓夫牧豎亦皆得以呌呼。士之風雖翻然其一新,而其剛方之氣固已索然于屢抑之余,而無復斯存矣。奸雄之徒謂藉是可以投其報復之私也,乃陰為告訐以相傾陷焉。正德辛巳,郡守留行縣,相東山有淫祠為民害,令諸生具呈改為書院。生員胡宣之、謝旨其呈首也。書院之工庸甫畢,而二生之巾服已奪。其煥新堂宇盡延燎于中夜之災,雖奸計顯然,無弗知者,而竟無一人敢誰何,牙齒一折,舌覺為柔。(明)汪禔:《檗庵集》卷上《上學使者言士氣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齊魯書社1996年版,第338-339頁。

祁門縣儒學生員廩增附生員饒棨、胡鑒、孫耕等呈,為乞復書院,祀先賢,以崇正學事。……天順元年奉詔祀紫陽書院,后蒙欽敕巡撫、都御使陳批:照得環谷倡明理學,著述孔多,足以羽翼經傳,相應崇祀,仰(祁門)縣即查應照毀淫寺觀,改為環谷書院,肖像立主奉祀,作急具由檄報去后,洪知縣量截社壇空地,建立小祠,湫隘不稱,上無以承憲臺尊崇之意,下無以副士民景仰之心。本學師生思得正德十六年間,本府升任留知府勘得本學號房隘小,著令生員胡宣之、謝旨等呈毀東岳淫祠,改作東山書院,崇祀先賢,何期廟巫胡三乞嗔恨奪去香火之利,恃伊住近院傍,黑夜放火燒毀,僅遺石牌坊所故址名存。為此,呈乞將被毀東山書院,改建環谷書院,并將廟巫胡三乞等移居他處,以杜弊端。(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七《文獻·儒學生員饒棨等呈》,宣統二年刻本,第1-2頁。

進一步歸納上述文字,可以得到這樣幾個信息:一是學變共有兩次,一次發生于知縣劉寯任上,另一次則發生于后繼者洪皙任上。二是學變爆發的緣由,第一次因知縣“凌茂已甚”,第二次則是因東山書院被毀。三是學變的結果,為了懲罰士子,官府“一抑于己卯,再抑于壬午”,即對士子的生員身份加以黜落,剝奪其參加正德己卯、嘉靖壬午兩科鄉試的資格。明代鄉試之前,尚有對士子考試資格的審核,形式之一便是經有知縣考選后送府,再送按院,謂之吊考。參見吳恩榮:《科考、遺才與大收:明代鄉試資格考試述論》,《安徽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 而從此后鄉試中式率來看,正德十四年(1519)己卯科尚有三人中式,但嘉靖元年(1522)便無一人中式,其后四年也只有一人中式。可以視為對祁門科舉的直接打擊。

這里需重點討論學變發生的具體原因,上述文字對此雖并沒有明確交代,不過從第二次學變的導火索——東山書院被毀事件,多少能夠勾勒出學變之前地方科舉發展的情境。

根據記載,東山書院的修建,主要因縣學號房隘小,無法處置生員之故。因為僅在弘治年間,祁門在籍生員便已多達二百余人,遠超校舍建制。(明)李泛:《東山書院記略》,同治《祁門縣志》卷一八《學校志·書院》,《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180頁。 這也正與文章開頭提到祁門科舉成功因“群居學校、授受有自”的現象相呼應。正德六年(1511),為拓展學校空間,知縣康世成在巡按御史的支持下,一度將縣治山川壇與生員汪潤在縣學前的狹地加以交換。同治《祁門縣志》卷一八《學校志·學宮》,《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155頁。 不過,汪氏家族用來交換的居地,原本便是學校舊地。按,三遷堂在舊山川壇,舊欞星門至啟圣祠皆汪姓地,學欲廣拓規制,汪潤及弟洋、溢、漢以地易入學遷去。學嘉其義,給以匾,李泛記之。參見萬歷《祁門縣志》卷四《宮室》,第461頁。 這一情況表明,祁門科舉的迅速發展,不僅產生了一批數目不菲的城居士紳,也加劇了校產與民產之間的緊張。學校改造引發的與民爭地、與民易地的工程,從正德年間一直持續至嘉靖末期。即使在學變爆發后依然沒有停止,“嘉靖甲午,御史虞守愚按祁,以民屋錯欹,廟門弗利,檄知縣翟鎬遷民易其地”(萬歷《祁門縣志》卷四《學校》,第440頁)。可見這是當時地方官府一直關注的問題。

正德十年(1515),劉雋出任地方知縣,或許是因學變的緣故,在任情況,地方文獻中只字未提。唯在其墓志當中,可見其任上有為民翻案,懲辦劣紳的事跡。其中一段表述為:

孺學久乏科第,或謂學前民房參差,官舍傾圯使然。公則以學校為首善之地,士類所聚,遂捐俸改葺。(明)焦竑:《國朝獻征錄》卷九五《山東參議華嚴劉公寯墓志》,《明代傳記資料叢刊》綜錄類26,明文書局1991年版,第732頁。

因“士類所聚”,且“久乏科第”,從而對學校前的民房加以改造,這正是承襲了前任康世臣的做法。只是從學變爆發的結果來看,劉雋的具體做法,恐怕并非“捐俸改葺”那么簡單。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此處官府可能采取了較為強硬的手段,最終激發了與士群的沖突。

繼任者洪皙,文獻稱其“植善鋤奸,民愛之如父母”,乾隆《龍溪縣志》卷一六《宦績》,《中國地方志集成·福建府縣志輯》第30冊,上海書店2000年版,第211頁。 但在修建東山書院這一事上,被上司斥為“上無以承憲臺尊崇之意,下無以副士民景仰之心”。(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七《文獻·儒學生員饒棨等呈》,第2頁。 更重要的是,書院建成之后即遭毀壞,雖皆知乃廟巫胡三乞所為,“竟無一人敢誰何”,(明)汪禔:《檗庵集》卷上《上學使者言士氣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39頁。 顯然有官方暗中包庇的嫌疑,進而引發了第二次學變。

可見,祁門地方正德十三年(1518)至十六年(1521)先后爆發的兩次學變,起因在于學校改造而引發的“官”、“衿”的對立。劉、洪兩位知縣在任上“懲辦劣紳”“植善鋤奸”或許便是對此事的寫照。在目擊者汪禔看來,學變極大地摧抑了祁門士氣。部分生員甚至由此絕意科舉。如汪克寬后人有名卓庵公者,“早承家學,好讀書,年十八明經試高等。十三年,會同舍生為邑宰劉抶于庭,卓庵公方與數生飲,聞之投杯起曰,即可已乎?直入見宰,奈何輕辱天下士。宰氣奪,由是曹耦多卓庵公,而宰竟銜之,讒就于督學使者,卒坐絀。……絕去制舉業”。(明)吳子玉:《吳瑞谷集》卷二八《敘汪子文歸祁門為尊公壽》,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1冊,第577頁。

學變爆發之后,汪禔也坦承,“懲艾之訓一行,而躁戾之風已于是而丕變矣”,說明學變的責任并不完全在于官府。上述卓菴公事例中的聚眾飲酒,直入公堂,何嘗不是這樣一種躁戾之風的生動寫照?科舉的成功,在培植地方士群的同時,也在助長后世痛陳的惡習。顧炎武在論及明末生員惡習時概括為:“其中惡劣者,一為諸生,即思把持上官,侵噬百姓,群聚成黨,投牒呼噪”(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卷一七《生員額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964頁)。關于明代生員學變的分析,可參見陳寶良《明代儒學生員與地方社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03-412頁中的相關論述。 盛極而衰,祁門科舉于正德之后的低迷,或許正始于此。

三、道統的重建:祁門士人對科舉的背離

祁門學變產生了兩個影響:一是士人科舉資格的剝奪,二是士子對科舉的背離。科舉資格終有恢復之時,而士人對于科舉的背離,則很可能中斷此前積累的科舉傳統,影響更為深遠。

考察正德、嘉靖之際祁門士群的動向,可以發現,確實有這樣一批士人,開始絕意舉業,并隨此時期社會思想的變動,借助講學、講會之機,展開了對祁門科舉思想層面上的批判。

這一群體早期的代表者便是吳與弼的弟子,也是唯一為《明儒學案》收錄的祁門學者謝復。謝復出身于祁門科舉世家,外祖父即前文所提及的周昌。早年謝復亦拜當時專擅《春秋》的名儒安福人吳節為師,后以“學以謀道,滯心文義,以干仕祿,吾弗為也”,(明)王諷:《謝西山先生復傳》,(明)焦竑:《國朝獻征錄》卷一一四,《明代傳記資料叢刊》綜錄類26,第729頁。 追隨至吳與弼門下。當時祁門地方冠婚喪祭四禮久廢,謝氏毅然倡行,又構南山書堂,聚眾講學,倡導知行并進之說。(明)王諷:《謝西山先生復傳》,(明)焦竑:《國朝獻征錄》卷一一四,《明代傳記資料叢刊》綜錄類26,第729-730頁。 謝復卒于弘治十八年(1505),正值祁門《春秋》舉業鼎盛之時,以此視之,謝氏可算是祁門科舉史中較早的背離者。

較謝復態度更為激烈者,正是祁門學變的見證人汪禔。汪禔早年善屬文辭,也曾躋身生員之列。在數次科考失敗后,于31歲時決然放棄了舉業。汪禔生于弘治三年(1490),卒于嘉靖九年(1530),參見(明)王諷:《檗庵先生行狀》,(明)汪禔:《檗菴集》卷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36頁。 按照汪氏生于弘治九年(1496)加以推算,該轉變應發生在正德十六年前后,適逢學變爆發之時。

此后汪禔將重心轉移至家族的宗法整頓,族內一老婦因不遵禮法而遭其嚴厲呵斥。不近人情的做法,使其一時被“目為怪物”“謗議沸騰”。然而,整頓家禮并非汪氏的真正立意,在弟子王諷為其所撰的行狀中這樣寫道:“祁理學自元汪環谷先生而后久失其傳,先生特倡興起。”(明)王諷:《檗庵先生行狀》,(明)汪禔:《檗菴集》卷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36頁。 在王諷看來,汪禔的學行,是對中斷已久的地方理學傳統的繼承。文中提到的汪克寬,是上承朱熹,下啟祁門《春秋》的大儒。例如程敏政便對汪克寬的學承有過梳理,謂“自我文公朱子一傳為勉齋黃氏,再傳為雙峰饒世,三傳為東山汪氏,即先生仲父,而先生實嗣其傳”,又謂“此考亭世嫡門生第四人也,此龍興史局布衣第一人也。六經皆有說而《春秋》獨盛,平生皆可師而出處尤正”。參見(明)程瞳撰,王國良、張健等點校:《新安學系錄》卷一四,黃山書社2006年版,第277-278頁。這樣一種評價,儼然是將汪克寬放在了祁門理學宗師的位置上。而在汪克寬門人吳國英看來,祁門理學即使不是開創自汪克寬,也是與其家族密不可分。參見(明)程瞳撰,王國良、張健等點校:《新安學系錄》,第275頁。 而祁門理學之所以會“久失其傳”,王諷認為:“吾鄉理學啟自環谷先生,中間文學之士不加少,而孰為窺其涯際者?先生繼往開來,獨立不撓。”(明)王諷:《檗庵先生行狀》,(明)汪禔:《檗菴集》卷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36頁。 這里所謂的“文學之士”,自然包括了百多年來接踵汪克寬《春秋》而宦顯的科舉群體。換言之,“祁門《春秋》天下聞”的鼎盛時期,反而成了祁門理學的中斷期。

這樣一種觀點,其實是汪禔本人的授意:“吾祁自環谷先生既歿,斯道寥寥者百余年,功力波流,文辭風靡,義湮理晦,莫克知有是學者。”(明)汪禔:《檗庵集》卷上《與王生大忠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42頁。 師徒二人一致認為,祁門自汪克寬之后,理學的脈絡便已中斷。而接續這一脈絡的,正是汪禔。至于此前祁門科舉所產生的一眾人物,自然被排除在這樣一個重建的“道統”系譜之外。

類似的言論,尚可見于汪禔等人的講學活動中。正德、嘉靖之際祁門重要的講學之地——范山書屋與神交館,“祁門汪子希文、謝子惟仁會沖玄而歸,率郡中同志會于常清宮。復定邑中之會,春秋在范山山屋,夏冬在全交館”。(明)鄒守益著,董平編校:《鄒守益集》卷一五《答問類一·書祁門同志會約》,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735頁。 汪禔等人是座上常客,范山書屋的創辦者汪希友與汪禔更有同宗之誼。在為范山書屋所撰寫的題記中,汪禔對祁門科舉做了如下批判:

師固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世衰教弛,為師者熟四書五經之說,綴破承講結之文,以取時名,以徼科第,子弟從游者循是傳習,方誦讀而求詁訓,方詁訓而求綴文,其于韓子所謂道,所謂業,所謂惑云者,非惟師不以教習與日化,而為弟子者亦不復知有是而學焉。至相訾詆以為癘,人欲熾而天理晦,功利行而道義湮,心蠱機危,身墜坑塹而莫自知其禍也。(明)汪禔:《檗庵集》卷上《范山書堂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44頁。

在這篇文字中,汪禔認為,正是那些尋章摘句,只知引導學生求取功名的師儒,造就了當下地方士習“人欲熾而天理晦,功利行而道義湮”的亂象。這樣一種表述,鑒于學變的爆發,頗具現實針對性。據汪禔《范山書堂記》交代,汪希文主持范山書屋正值其父汪儼以貢生出任平海教諭,時間大致在正德年間(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三《選舉志·歲貢》,《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44頁),汪儼又于嘉靖初升任湖光桃源縣學訓導(光緒《桃源縣志》卷七《職官志·年表》,《中國方志叢書》第111號,臺北成文出版社1960年版,第254頁)。由此可判斷該文寫作時間當在正德、嘉靖之間,正值祁門學變前后。故其文中所發,當有現實所指。 更重要的是,通過對科舉經師傳“道”角色的否定,科舉對祁門“道統”的接續也就被進一步否定了。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從“章句之儒”轉而為“傳道之師”,實為唐宋儒學轉變所內含的身份與文化自覺,這也是韓愈《師說》所關系的社會背景(詳論參見余英時:《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21-423頁)。汪禔此處重提韓愈《師說》之旨,有重新解釋“師道傳承”這一概念的意圖。而在這樣一種言論的關照下,祁門科舉史上專經的經師對應的當是“章句之儒”,汪禔等人則成為重新繼續道統的“傳道之師”。

汪禔周圍有不少志同道合者。祁門另一重要講學地——神交館的創始人謝顯,早年亦曾投身舉業,在南京聽聞湛若水講學后,“盡棄平生所學而學焉”,歸鄉后,“月聯族人及鄉之彥者”“季聚邑之同志會與范山書屋”“每歲合一郡同志為大會”,講學布道。值得注意的是,謝顯出于王源謝氏家族,為地方科舉世族,“世代有聞人,詩書宦達者于祁”,而“其講身心性命之學,則自惟仁始”。(明)謝顯纂修:《王源謝氏孟宗譜》卷一○《謝一墩先生行略》,嘉靖十六年刻本,第34-35頁。

與謝顯同宗的謝芊,“幼陷溺于市廛,既二十,復汨沒于舉業支離之習,三十始知求圣賢道德性命之懿”,在與謝顯一同受業于湛若水門下后,不復舉業,日與東南人士講道,從者益眾。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三《人物志·儒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76頁。 盡管其立學與汪禔有別,但對于舉業的態度卻頗為一致。在一篇勸誡族人的文字中,謝芊提到了舉業對“良知良能”的妨害:

然則何為賢乎?良在乎?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言信行謹,愛其親以愛人之親,敬其兄以敬人之兄,庭戶穆穆,內外截然,崇禮讓,戒爭訟,尊名教,黜邪僻,恤困窮,和族黨,處則以此行于家于鄉,達則推此于國于天下。……圣學晦而大道息,功利興而人心危,是以子弟有生不聞嘉言,不見善行,良知良能日以斵喪,而父兄望乎子弟者,不過以智能貪得科舉辭藝之末而已。習成俗尚,愈趨愈下,一有厚重木訥自守者,則便誚為癡愚,茍獲一利,挾一術,遂一智,則眾莫不稱之為能子弟,而子弟亦以是自得自矜驕。……愿吾諸父兄弟侄革今時之俗習,為賢父兄,賢子弟矣。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三《人物志·儒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76-277頁。

謝芊認為真正的賢者應該是能夠克己修禮,敦睦宗族,化于鄉里,進而推行至家國天下的人物,即真正能夠將“三綱八目”貫徹的實踐者。但在現實中,人們只是以科舉為能,以決勝科場為賢,以致圣學不存而人心墮落,掩蓋了良知良能。謝芊注意到,這樣一種風氣,很大程度上是出自“父兄望乎子弟者”的家族期許,故要驅除科舉的影響,必須從整頓家族入手。

嘉靖二十九年(1550),陽明后學鄒守益應邀至徽州各地講學,祁門的東山書院是為其中一站,接待他的則是王諷和謝顯。“予游齊云以謁紫陽,諸友翕然咸集,而王子大中,方子汝修請予升東山講座,相與剖富貴利達之關。齊景千駟,不及餓夫,管仲一匡,取羞童子。諸友欣然若有契也”。參見(明)鄒守益著,董平編校:《鄒守益集》卷一五《答問類一·書祁門同志會約》,第735頁。 《重建東山書院記略》一文記載了當時的盛況:“嘉靖庚戌,一墩謝先生師事湛文簡,與聞正學,復集都人士,延東郭鄒先生登講東山,六邑之會昉此。”(明)陳大綬:《重建東山書院記略》,同治《祁門縣志》卷一八《學校志·書院》,《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181頁。 故此次講會,其實是在一群批判科舉人士的主持下進行的。第二年,王諷受縣令尤烈之聘出任東山書院山長,當時地方學校中的青年俊彥如謝應秀、方永賓等數十人從其門下受贄講學。萬歷《祁門縣志》卷四《人物志》,第422頁。 本為促進祁門科舉發展而修建的東山書院,遂成為該士群的宣講陣地。講學對于舉業的影響尚可見以下事例:陳履祥,字文臺,貢生,少喜負笈訪道,聞旴江羅汝芳講學南都,往從之。已,又事耿定向,與南陽楊貞稱羅門高足。又如張振德,字覺之,初為諸生,餼于庠,見謝顯講學,悅之,遂專用力圣賢之學,遂棄舉業。參見同治《祁門縣志》卷二三《人物志·儒林》,《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279頁。

重建后的東山書院,初“中構堂三楹,以祀環谷先生,右構一堂,為名宦祠,其左則文會堂及膳堂,以資諸生講業”,(明)呂柟:《重修環谷書院記略》,同治《祁門縣志》卷一八《學校志·書院》,《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180頁。 隨后便在王諷的提議下,尊朱熹為主祀,汪克寬配祀。(明)葉宗:《春風教堂記略》,同治《祁門縣志》卷一八《學校志·書院》,《中國地方志集成·安徽府縣志輯》第55冊,第181頁。 在萬歷年間重修的縣志中,汪禔位列汪克寬、謝復之后,載入“儒林”。從時人眼中的“怪物”至接緒先賢的大儒,評價的轉變,表明其所致力的祁門“道統”之說,在弟子的推動下,已得到地方的認同。

正德、嘉靖之際,以汪禔為代表的一批祁門士群,盡管立場各異,但都對祁門科舉展開了不同程度的批判,從而達到重整士習與家族的目的。這一做法,勢必會影響到祁門科舉傳統的延續。換言之,祁門科舉在迭遭學變的外在挫折后,又開始陷入士群內在性的消解之中。

四、從道統至宗統:汪禔的語境與邏輯

行文至此,有關祁門科舉盛衰的討論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但我們從汪禔等人“道統”重建、科舉批判等言論中,又會引發出這樣一個疑問,即對祁門科舉的否定,勢必關涉地方家族與科舉前賢的歷史地位。那些依憑科舉發跡宦途的科舉家族,在其所提出的道統序列中,顯然沒有他們的位置。這可以從不同版本的《祁門縣志》比較中反映出來,將汪禔列入“儒林”的萬歷《祁門縣志》中,為以科舉起家者做傳的只有9人,分別是程泰、康永韶、張敏、王珦、孫怡、程昌、鄭晃、王諷、吳自新,其余科舉人物,只是在鄉貢名錄中加以簡略的介紹。而在弘治《徽州府志》中提到的在祁門科舉中有重要位置的黃汝濟、汪芳、周昌等人,均未設有單傳。同治《祁門縣志》“宦績”一類中,萬歷以前便收錄了43人的傳記,對于黃汝濟、汪芳等人則是專辟“文學”類加以收錄。 這其中,就有不少與汪禔同宗同族的科舉人物。

我們注意到,上文提及的幾位祁門士人,就其家世而言,謝復、王諷均出身貧弱。汪禔自幼喪父,屬祁門汪氏中科舉較弱的西關一派。而與其講學的汪希文,雖屬科舉興旺的井亭一支,但出自小宗,并無顯赫的科舉背景。戴廷明和程尚寬編撰于嘉靖年間的《新安名族志》中,為我們提供了汪禔族系的情況:“先世居十四都武山鄉,曰仲云始遷于此。傳四世曰鏞,景泰癸酉鄉薦,官至裕州知州。六世曰德潤,早卒,妻廖氏守節。德潤子曰禔,號檗庵,潛心理學。”參見(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第233頁。汪希文的情況則是:井亭一支出唐越國公汪華第七子爽后,為宋人汪伯彥侄輩,傳五世有名克興者贅入萬碩里周村源,為該支始遷祖,再四傳至汪希文(《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第231頁)。而根據汪禔本人的陳述,西關應與井亭為同宗,因前文《范山書堂記》中,謂書堂為“本宗希文尊公得其所命”之語。 換言之,這一士群,在祁門科舉史上,同樣沒有屬于他們的譜系。

這意味著,汪禔等人所開展的科舉清算運動,很可能有另一層的含義,潛伏于祁門宗族發展的脈絡之中。在此,我們不妨以明清時期祁門汪氏為中心,進一步考察汪禔“道統論”的語境與邏輯。

文獻中的祁門汪氏主要有三個派系,一為七溪派,為越國公汪華第七子汪爽之后,支脈繁多,城居者眾;一為樸里(又稱樸墅)派與大坦派,為汪華長子之后;一為韓、楚二溪派,為汪華第八子后人。胡樵碧:《祁門縣氏族考》,祁門縣地方志編撰委員會2004年版,第392頁。 不過在不同時期的記載中,各支派的劃分往往并不一致。本文對祁門汪氏的討論,主要基于以下文獻。較早的有成書于明嘉靖年間戴廷明等編撰的《新安名族志》、隆慶年間《汪氏統宗》、宣統年間刊刻的《韓楚二溪汪氏族譜》、以及民國時編訂的《祁門氏族考》。其中《新安名族志》與《汪氏統宗》較早出,但兩者記載上已然存有差異。

明代祁門的汪氏諸派,在地方科舉上有著不俗的表現,如井亭、樸墅、崇善坊、梓溪、瀘溪等派均可謂人才興旺。令人稍感意外的,則是深諳《春秋》的汪克寬所在的桃墅一支,卻未能克繼家聲。《新安名族志》載,汪克寬為祁門桃墅十五世,其后十六世曰大音,任胡廣襄陽、四川保寧二處教職。十七世曰鐔,補國子監,修德不仕。十九世曰文端,由胄監授河南同知。二十二世曰簡,邑學生[(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第234頁]。在這樣一個家族發展史中,并沒有見到突出的科舉仕宦之人。汪克寬生前曾建藏書樓,至正統年間幾乎傾圮,四世孫思遠曾為之整頓,而汪思遠本人也只是教授鄉里,并無功名。在黃汝濟為其所撰記文中又謂“思遠之侄文端,實為先生五世孫,讀書庠邑,精修力學,必能繩其祖武,光昭前烈,掇巍科登顯庸……豈直名聞于一邑,將必達于天下焉”參見(明)黃汝濟《書舸樓記》,(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九《文獻》,第1頁b。黃氏寄予厚望的汪端文最終以監生出任河南同知,依然沒有取得科名。 至嘉靖時期,已有明顯的衰敗跡象,汪克寬的著述也因“子孫貧愚無繼,散逸無存”,“祖墓、書院無力修整,致皆頹圮”。(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七《文獻·八世裔孫生員汪瓊狀》,第1頁a。

桃墅派的衰敗,為他族重構汪克寬“宗統”提供了可能,納桃墅為同宗的意圖,便充分反映在當時諸派編修的家譜之中。例如樸墅派:

新刊譜載克寬公與彼同派,以本支升公為彼祖升公,墓為彼墓。考曰,此樸墅欲曲引他支以為己重,故妄肆狂辯,冒以韓溪支與彼同系。(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一《文獻·侯潭汪氏家乘本支考》,第3頁b。

又如曾與汪克寬商討學問,號“楂山先生”汪時中所屬的梓溪一支,(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首《韓溪宗譜序》:“顧徐序非贗作,實邑西七派歆冒環谷,無識者篡易,以備附韓溪,援釗、瑛入镕、鉉之為也”(第1頁a)。按,此處只是大略指出冒認者為邑西七派,通過與《新安名族志》的比對,可知此處所指當為梓溪派。原文為“崇善坊。在邑西隅。唐越國公第七子爽之后至諱鉉者,與兄釗遷韓溪;曰伯,曰容,自韓溪再徙梓溪。”參見(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文獻志》,第232頁。 干脆偽造通譜:

別譜載本支系出越國公七子爽……顯德生钅 英,公為楚溪祖。考曰,此與家乘所載及歙縣休績婺譜皆不合,惟與赤山通譜序說略同……通譜雖云環谷所著,然韓溪今無本可征,序說文理參差,固亦非環谷手筆,且環谷所著書有竊取以為己書,安知通譜非為人所竊,而序說不亂于小人之手乎?(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一《文獻·侯潭汪氏家乘本支考》,第3頁b。

關于梓溪派與桃墅派間的關聯,因楂山先生汪時中與汪克寬二人的講學關系更添幾分模糊,在早期的徽州地方文獻中,一度將二派視為同宗。弘治《徽州府志》卷九載汪思敬條云其“因曾祖時中查山書堂故址重建,以為藏修之所,平居濳心問學,無意仕進,詩文超于時輩,論議政事必師古。巡撫江西刑部右侍郎楊寧嘗以學行薦于朝,下有司屢征不起,晚年閉戶著書,率遵族曾祖克寬之說”(《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第22冊,第61頁a)。這樣一種說法,顯然是將汪時中所屬的楂山一派與汪克寬的桃墅派視為同宗的。 后人的辯駁,反映出梓溪派對汪克寬追認其實已獲得一定程度的認可。

在徽州,上述家譜編纂中的爭奪“宗統”現象并不乏見。相類似的例子,可參見馮劍輝:《徽州宗族歷史的建構與沖突——以黃墩敘事為中心》,《安徽史學》,2007年第4期。 嘉靖年間祁門善和程氏族人程鎬便指出新譜較之舊譜,削除了前人偽增的二代譜系,并對此表示了贊許。(清)程濟隆纂修:《祁門善和程氏仁山門支修宗譜》卷三《祁門善和程氏譜后序》,第29頁a。

面對上述各派間的爭執,雖未見汪禔留下的相關文字,但弟子王諷追憶其因“宗法不立,倫敘紊淆”,故“著《宗法議》,以曉當世”。可知汪氏宗法改革的目的,便是要澄清“宗統”。而在其《胡氏祠堂記》一文中,更是表達了這樣的期許:“祖訓之宣、譜牒之明而可于是也。歲舉而弗失,世守而弗離,使吾子孫雖至于百世遠千,萬人之眾,其來處不迷。” (明)汪禔:《檗庵集》卷上《胡氏祠堂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43頁。 有學者注意到,明中期士人宗法論興起的背景之一,是鑒于富貴縉紳以支庶身份欲行宗祠主祭之權的現象。趙克生:《明代士人對宗祠主祭權多元化的思考》,《東北師大學報》(哲社版),2010年第2期。 聯系此時祁門汪氏諸派大肆“奪宗”的情況,汪禔“道統論”對于科舉強宗的批判,可能正始于此。

如果將考察的時間延長,汪禔“道統論”的邏輯便顯得更為清晰。康熙十八年(1679),汪禔后人汪宗豫將汪克寬、汪禔、汪子祜三人文集合刻為《汪氏家集》,并且還輾轉托請昆山人徐乾學為汪克寬的《環谷集》作序。在序中,徐乾學稱是集“其裔孫宗豫恐其書之中佚也,復匯輯而重梓之,思以傳之無窮”,(清)徐乾學:《憺園文集》卷二二《汪環谷先生集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43冊,第141頁。 顯然是將汪宗豫視為汪克寬一系的后人。這一看法,為后來四庫館臣所接受。四庫館臣謂《環谷集》:“此集為國朝康熙初,其裔孫宗豫所輯”。參見(清)紀昀總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六八《集部》二一,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355頁。 汪宗豫的家世,遂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官方的認可。清初寓居揚州的孫枝蔚在為《汪氏家集》所做的總序中,對汪氏三人一一進行了評價,其謂“夫理學、文章之分途舊矣,環谷、檗庵能兼之,而石西獨以詩傳”。又謂汪克寬詩文“要皆原本經史”,汪禔“議論多師法朱文公、丘瓊山,而宗法一議尤于風俗有補,及觀其詩,純乎朱儒之作矣”,汪子怙“專工于詩者也,諸體中五言古詩尤為卓然,然亦非無意于理學者”。孫氏認為,雖然三人在文章上各有特色,但其旨意卻均關乎理學,尤其是后來的汪子怙,“泒則陶、韋,理則程、朱,起環谷、檗庵而閱之,有不笑相視者乎”,將三代人的理學造詣視為一脈相傳。文章末尾,孫氏說道:“今世詞章盛而理學衰,三先生之集既出,庶幾有見而興起者,非獨汪氏之光也”,再一次強調了三人作為家族代表在理學上的譜系。(清)孫枝蔚:《溉堂集》文集卷一《祁門三汪先生集總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06冊,第789頁。 由此可見,汪禔與汪克寬的關聯,至遲在清初,已從“道統”上的承襲轉化為“宗統”上的認同。

這樣一種變化,尚見祁門人胡士著為《檗庵集》所做的序文中。其將汪氏家集的刊刻,看作是一件足以“媲美舜溪之家乘”的盛事。(清)胡士著:《檗庵集序》,(明)汪禔:《檗庵集》卷上,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332頁。 言下之意,從汪克寬、汪禔到汪子怙,體現的是舜溪一派的家族歷史。 清人《石西集序》曰“俾百年之文澤與環谷而俱傳,一代之弘章偕檗庵而媲美曰觀止矣”,又謂其后人“取先代遺稿,刻汪氏家乘,而石西先生則其高祖云”。參見(明)汪子祜:《石西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6冊,第540、541頁。可知除了家集,西關后人尚有家譜刊刻。 汪氏舜溪派,又號龍溪,原出自井亭一宗,后自成一派。(明)戴廷明、(明)程尚寬等撰,朱萬曙等校:《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第234頁。 在祁門諸汪中,舜溪的科名并不突出,但奪宗的意圖早已有之。隆慶《汪氏統宗》云:舜溪與梓溪派,同出于普之后,故于正統間合刊支譜,以明親親是已。但相連八公之韓溪為共派,殊與韓溪譜不相合,今亦為正其誤(《中國珍稀家譜叢刊·明代家譜》第21冊,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265頁)。舜溪派相連韓溪,便為與汪克寬成為同宗提供了譜系上的證明,修譜時間也早在正統年間,只是這樣一層關系在隆慶年間的統宗過程中被否定。又,弘治元年,時任戶部右給事中祁門人王珦題奏汪克寬從祀孔廟,王珦,成化戊戌進士,為祁門城西派王氏四世,根據家譜的記載,城西王氏與當時舜溪派族人汪子巖為姻親[“今年秋九月乙卯,當汪公宗海登八十壽,予姻城西王君仕政,方君彥斌輩以予于公為同宗,故相率先期走書,命予為文以賀”。參見(明)汪子巖《汪公宗海八十壽序》,(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八《文獻》,第1頁b],若考慮到王氏與舜溪派的聯姻關系,王珦的上疏,或許便有舜溪派授意的可能。 西關一支被并入舜溪派的譜系,舜溪派也充分利用了汪禔“道統論”的影響,進而將汪克寬納入了譜系。

至此,我們可以對汪禔的“道統論”加以重新認識。從明代中期以來,隨著地方宗族重建與重組活動的日益頻繁,祁門地區汪氏宗族之間,時有奪宗祁門儒宗汪克寬的企圖。地方科舉的發展,促成了一批科舉強宗的出現,卻也使得祁門科舉的開山祖師“宗統”無歸。對于出身小宗的汪禔而言,以小宗為主的宗法改革,唯有轉“宗統”為“道統”,才能夠避免家世及學承上的劣勢,也只有對包括汪氏諸賢在內的祁門舉業進行批判,方能消弭汪氏強宗篡改汪克寬“宗統”的影響。道統與宗統重建,是汪禔言行實踐的兩個維度,對科舉的背離與批判,是其實踐二者的重要手段。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宗統”愈顯模糊而“道統”愈發清晰的背景下,汪禔的努力,終由其后人完成,并成為汪克寬譜系改寫歷史的一個注腳。

余 論

從明初永樂年間開始至正德末近一百年的時間里,原本在徽州科舉格局中處于下游的祁門地區,憑借科舉專經的優勢,一度形成了“祁門《春秋》天下聞”的局面。后隨正德之后地方社會的變動,上演了一場“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興衰史,最終難逃“小地方”的科舉命運。在這由盛轉衰的過程中,祁門地方所發生的各項變動,已非“小地方”所能包括。概而言之,可延伸者有三。

一是祁門科舉由盛轉衰所揭示的科舉史的內涵。以往關于科舉地理的討論,大多以人數統計為主題,呈現的是科舉地理的靜態分布,缺乏動態的歷史過程的關照。在明代科舉定額制度的設計下,祁門科舉的衰落,則必定有后起者代之。筆者曾注意到,隨著祁門在內徽州一府科舉的低迷,是同處南直隸蘇州地區《春秋》專經的興盛,這或許可以視為祁門科舉衰落的外部競爭。參見丁修真:《興衰倏忽:宋明時期徽州科舉地理的演變——以〈春秋〉專經為視角》,《江海學刊》,2018年第2期。 有學者注意到,在科舉發達地區江西吉安府,進入嘉靖以后,同樣出現了科舉下滑的趨勢,其中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王學在江右的盛行引發了士子對舉業的背離。張藝曦:《明中期地方官員與王學學者的緊張——以白鷺洲書院興廢為例》,《大陸雜志》第104卷第6期,2002年;肖夢瑤:《明代中后期吉安府科舉由盛轉衰的原因初探》,碩士學位論文,南昌大學,2015年。 這表明,祁門科舉現象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明代中后期文化學術的轉型,一定程度上影響著地方科舉的興衰。倘若能沿著這樣一種思路,對已有研究加以重新演繹,定會有更多新的發現。

二是祁門學變所揭示的地方社群關系。從正、嘉之際劉、洪二位縣令的蒞政實際來看,地方社群之間的關系,絕非一般文字描繪的那樣和諧。這一點,也可以從一些相關記載中獲悉一二。例如,成化年間,巢縣訓導桂璉,便因學校用地逼仄而與毗鄰的五顯廟發生了沖突,最后因知縣“惑于禍福”而下獄致死。桂璉,慈溪人,成化間貢授無為州巢縣訓導。素行純潔,克振師模。因明倫堂后逼五顯廟,巫覡鐘鼓朝夕,喧哄妨于弦誦。璉白郡毀之,而知縣李進惑于禍福,固執不可。璉率諸生竟毀之,為李進所構獄,下通判解敏,毒訊致死。參見(明)凌迪知:《萬姓統譜》卷九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93頁。 嘉靖初年,出任福建長汀縣學訓導的祁門人汪潭,便曾因“學左右古剎切近,憤欲去之,以狀聞諸督學邵公”“以佛宮為先師廟,以僧舍充學官衙而自居之,凡彼邪物,焚棄一空”。(清)汪衍桎等主修:《韓楚二溪汪氏家乘》卷八《憨翁傳》,第2、3頁。 又如嘉靖、萬歷年間松江府人別駕潘澄源,“所居直學宮之陽,諸生陳言上官,當毀其墉以廣學宮之路”。(明)董其昌著,邵海清點校:《容臺集》卷八《別駕澄源潘公墓志銘》,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年版,第473頁。 在祁門第二次學變中,知縣洪皙非但沒有站在學校的立場上,而是對廟巫胡三乞加以包庇,一反地方官興學重教的形象。本文中的東岳祠廟,自明初起,便為四方宗教人士以及商賈往來之所,香火頗盛。《祁門周氏宗譜》卷四《文俶周君行實傳》謂:邑東郊眉山右有東岳廟,左右建竂,遠近拈香者絡繹不絕,四方僧道多往游焉。按,傳主周文俶,名慶,生于永樂年間,聽東岳廟道士言,于眉山東岳廟前市屋作賈,不數年,遂成鬧市(第14頁a)。可見東岳廟所在實為祁門商賈繁華之地。 將其改建成書院,胡乞三等人經濟利益大損,而倘若其中尚牽涉到地方財政的稅源,那么官方“消極”的態度也就不難理解。稽核廟宇香錢,作為地方財政補貼的事例,有泰山“香稅”可做參考。具體研究可參見邱仲麟:《明清泰山香稅新考》,《臺大歷史學報》第53期,2014年。 其實,自宋代以來,隨著地方學校的勃興,學校、官員與地方社會的關聯便不僅僅表現于“合作興學”,有學者通過對宋元學產的考察,系統地分析了這一時期三者在經濟利益上的沖突。李如鈞:《學校、法律、地方社會——宋元的學產糾紛與爭訟》,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6年版。 可見,學校、書院并非純粹的教育景觀,而是地方經濟、文化、權力的落腳點,牽涉官府、紳衿、以及道巫各樣的社會群體,這也是相關研究需要注意的現象。

三是祁門士群動向所反映的明代歷史的幾個主要議題。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15世紀是明代社會與思想文化發展的求變時期。針對程朱理學意識形態化日益產生的空疏影響,以丘濬為代表的一批士人群體,以經世實學為宏的,在社會的各個領域開展了補救的工作。朱鴻林:《15世紀之學術趨勢》,《儒者思想與出處》,三聯書店2015年版,第57頁。 上述活動于15、16世紀之交的祁門士群,他們在地方上的實踐,便處于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之下。從社會史的角度來看,對于宗族社會特征明顯的徽州地區而言,家族的整頓與有序,正是他們施展經世抱負的天然落腳點。例如汪禔關于家禮的實踐,便本自丘濬所編撰的《家禮節儀》。關于汪禔在家禮方面的實踐與設想,可參看常建華:《明代宗族組織化研究》(故宮出版社2012年版)第105-107頁中的相關論述。 只是汪氏關于宗法的言論,顯然并不僅僅著眼于宗族。前人研究認為,嘉靖之后,號稱程朱闕里的徽州同樣受到陽明心學的影響, 周曉光:《明代中后期心學在徽州的傳播和影響》,《安徽史學》,2003年第5期;李琳琦:《明中后期心學在徽州的流布及其原因分析》,《學術月刊》,2004年第5期。 然而汪禔等人的學理建構,非朱非王,自成一系,可以視為徽州地區由朱轉王過渡階段的體現。所以,在汪禔等人身上,可以看到宗族、理學、科舉三者歷史脈絡發展至明中期的交匯。我們注意到,類似汪禔這樣學無所承,但卻自行構建道統譜系,是當時學人群體的普遍做法,尤其為后來王門學者所慣用。呂妙芬:《陽明士人與社群——歷史、思想與實踐》第六章《學派的自我定位》,“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03年版,第269-290頁。 只是在汪禔這里,道統之論并非純粹的學理之爭,其背后尚有大宗、小宗之間爭奪宗統的考慮,這就為我們理解宗族、理學、科舉“在地化”后,如何互為影響提供了一個案例。盡管汪禔與其弟子并未在明代思想史、學術史的書寫中占據一席之地,但毋庸置疑的是這一群體在祁門地方社會上所產生的影響,以及為理解明代中期思想文化發展提供的另一角度。要言之,以汪禔為代表的鄉里小儒在地方上的實踐,也應得到思想史與社會史研究的關注。關于對地方小知識分子思想與實踐關注的必要,可參看張藝曦:《陽明學的鄉里實踐:以明中晚期江西吉水、安福兩縣為例》,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小地方”的科舉史,亦有豐富的歷史內涵。

責任編輯:孫久龍

Abstract: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Ming Dynasty, Qimen(祁門), an underdeveloped district in the Song and Yuan Dynasties, emerged as the center of regional Imperial Examinations, as was reflected in the saying “Qimen was renowned for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Yet its dominance diminished ever since the Zhengde(正德)and Jiajing(嘉靖)period, and Qimen became a “small places” in terms of performance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This ebb was due to a succession of academic revolutions starting from the Zhengde and Jiajing period, and the scholars’ alienation of the examination itself. Other factors included conflicts of interests between the government, the monks, and the scholars, as well as minor scholars’ efforts to fuse religion and academic tradition. All these provided a detailed and reliable case on understanding the inner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Neo-Confucianism and clan culture, revealing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meanings of the history of Imperial Examinations of “small places”.

Key words: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Neo-Confucianism; clan; Huizhou(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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