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翠袖光影人生

峻冰

注目改革開放以來的四川電影創作界，在以峨眉電影制片廠為主體制作單位的實踐大潮中，王冀邢、米家山、韓三平、張豐毅、孫敏、雷漢等男性導演或演員做出了出色的貢獻。作為電影藝術家，他們必然會寫進四川乃至共和國電影史。然而，男性藝術家的光輝并沒掩去那些女性藝術家的風采，曾長期供職于峨眉電影制片廠的陸小雅、潘虹、傅麗莉、朱琳等女性導演、演員也以不凡的貢獻豐富了四川及中國當代電影史的寫作素材。她們至今仍然能在銀屏綻放魅力的創作事跡依舊值得我們書寫、回味。

陸小雅1941年生于吉林長春的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自小便受到酷愛文學但又是高級工程師的父親的影響。在數十年的創作生涯中，陸小雅執導的電影不多，但卻是四川電影界唯一一位憑借所執導影片摘取金雞、百花兩個大獎的女性導演。

1978年從北京電影學院導演進修班畢業后，本為峨眉電影制片廠導演的陸小雅執導了電影處女作《飛向未來》（與苗靈合導，1979）。之后，她與從連文聯合執導了電影《法庭內外》（1980）和《我在他們中間》（1982）。進行充分準備后，改編自鐵凝的中篇小說《沒有紐扣的紅襯衫》，由陸小雅自編自導的電影《紅衣少女》（1985）公映。影片以“紅衣少女”安然（鄒倚天飾）“常規的生活中可能發生的事情”來關注現實。“原小說是以安靜的視角來敘述的，但我把戲都集中到安然身上，完全以她的心理線索來結構影片”，陸小雅如是說。《紅衣少女》既有歷史文化的厚重基墊，亦有現實生活的真誠拷問，給人“清新而凝重”之感，亦流露出淡淡的哲學意味，遂獲第5屆中國電影金雞獎（以下簡稱金雞獎）最佳影片獎，第8屆大眾電影百花獎（以下簡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陸小雅也憑此入圍金雞獎最佳導演獎。此后，擅長人文思考的陸小雅獨立執導了充滿諸多隱喻（如隱喻民族血的教訓的“紅色”、隱喻光明與坦誠的“白色”、隱喻黑暗遮蔽光明的“日食”、隱喻堅韌生存的“仙人掌”等）的《紅與白》（1987）和講述復雜情感糾葛（三角戀）的《熱戀》（1989）。難能可貴的是，在沉寂了18年后，陸小雅拍出注目“問題少年”的校園情結與家庭生活，揭示當下社會使人難以置信的各種倫理、生存矛盾的電影《難以置信》（2018），并再次引起關注。

作為一個嚴肅認真的女性導演，陸小雅始終以女性的敏銳眼光來透視人性、人本與現代人的生存問題，并勇于直面現實生活的種種矛盾。對21世紀以來一些國產電影“娛樂至死”的做法頗為憂慮的陸小雅，還是認為能引起共鳴的故事、人物、情感和思想乃是一部影片取得成功的關鍵。用她的話說：“我過去拍的那些電影，以真誠的心關注著現實，完成了我們這一代人應有的責任與擔當，留下了我們那個時代應留下的東西給后人來作參考。雖不一定很成熟，但留下了一份真誠與良心”;“我覺得電影不能是純商品，因為它屬于意識形態和藝術性兼具的作品。它要靠市場來傳播，也有它的經濟成本，這是肯定的。具體說，他是精神層面的產品，肯定要對人的心理起作用。它承載著一種社會道德責任，更能對人類的靈魂有養育滋養的作用。當然它也承載著娛樂作用，但也要有綠色的底線，最終都導向人類自身的成長和進步。”誠哉斯言，我們希望不遠的將來，依然健談、多思的陸小雅能給人帶來驚喜，給那種過度娛樂化的電影創作之風注入清新、清醒的人文關懷與文化反思氛圍。

1954年生于上海的潘虹是首位成為美國《時代周刊》封面人物的中國大陸女演員。在十年時間里，三獲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一獲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及兩獲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的殊榮，使其當選第九屆四川省電影家協會主席和第九屆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

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后，潘虹因主演的電影《苦惱人的笑》（楊延晉、鄧逸民，1979）獲中國文化部優秀影片獎而一舉成名。在成功飾演影片《杜十娘》（周予，1981）中淪落風塵但卻出污泥而不染的杜十娘的形象并獲第6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提名后，潘虹開啟了她從演員臻于優秀表演藝術家的輝煌歷程。1982年，根據諶容同名小說改編，由王啟民、孫羽聯合執導的揭示1980年代中國知識分子生存狀態，頗具現實意義的電影《人到中年》上映，勇奪第3屆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獎、第6屆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潘虹也因成功塑造了那位不顧個人健康，一心為醫患服務的中年眼科醫生陸文婷的形象而獲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并獲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提名。1987年，由潘虹主演的《末代皇后》（陳家林、孫清國）公映。由于對凄婉的末代皇后婉容的成功塑造，潘虹榮獲第5屆敘利亞大馬士革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獎。次年，改編自陸文夫的同名小說的電影《井》（李亞林，1988）獲第19屆意大利陶米爾納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二等）;潘虹因在片中出色演繹了集柔弱的舊女性與“五四”以來漸漸覺醒的新女性于一身的多重性格組合體徐麗莎，遂獲最佳女演員獎。憑此一角，潘虹也摘得第8屆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1994年，大陸和香港聯合攝制的中國首部以股市為題材的喜劇電影《股瘋》（李國立）公映。該片因對1990年代中國大陸全民炒股熱潮及沉湎其中的股民生活的起起伏伏的善意描繪，巧妙傳達出置于經濟轉型期的民眾日常生活與內在心理嬗變，遂獲第14屆金雞獎最佳合拍故事片獎，潘虹則因對涉足股市爆紅但家庭危機凸顯的公共汽車售票員范莉的成功出演而奪得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并斬獲第17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獎。潘虹另外主演的影片還有《漩渦里的歌》（劉子農、烏蘭，1981）、《寒夜》（闕文，1984）、《火龍》（李翰祥，1986）、《最后的貴族》（謝晉，1989）、《獨身女人》（秦志鈺，1991）等。近年還參演《港囧》（徐崢，2015）、《謀殺似水年華》（陳果，2016）等。

文化、文靜、清冷的潘虹所演性格大都有一種淡淡的憂郁和哀怨色彩，恬淡中潛藏激情，柔弱中蘊含堅忍，在《杜十娘》《末代皇后》《井》《寒夜》（飾舊時代之女性曾樹生）、《火龍》（飾溥儀夫人李淑賢）等過去時態的片中如此，在《人到中年》《股瘋》等現代時態的片中亦如此。尤其是在頗為新潮的《股瘋》里，被普遍稱為“悲劇明星”的潘虹則將以往貼近角色外在形象上的悲劇氣質轉變為從角色內心去貼近悲劇心靈，因而更為自然、深刻。一如潘虹談到《股瘋》時所言：“飾演范莉對我來說不單是又一個人物的挑戰，也是我演藝事業上的一次轉折。要說轉折，不再那么鋪張地從影片一開始就用全副身心去營造憂郁，去表現悲劇，去打動觀眾;而是以外在的輕松去表達內在的沉重，去演繹笑聲后面的淚水，這里面滲透了三十多年來我對生活的體會，這才是真正的轉折。小人物在社會大潮面前的無可奈何，對自己命運的無從把握，是最真實最普遍的悲劇。”由此，我們已可窺見迄今獲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次數最多的潘虹何以曾被《日本旬報》票選為“世界十大影星”之一的原因了。

傅麗莉1959年生于福建漳州，在十余年的演藝生涯里，她曾多次獲金雞獎或百花獎提名，并在1992年獲第3屆四川省“十佳演員”稱號。

1982年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后，傅麗莉便在電影《紅葉鋪滿小路》（張一，1983）中飾演紅軍女衛生員蘭子而登上銀幕。同年又主演電影《巧哥兒》（易東林、張裕民），飾遠近聞名、心靈手巧的農村俊姑娘巧哥兒。1985年，據張露萍烈士的真實事跡改編的《巾幗英烈》（李杰峰）公映，傅麗莉因較好地塑造了智慧、堅毅、勇敢的女地下工作者白露萍而獲第7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提名。1988年，在韓三平、周力聯合執導的抗戰題材電影《避難》中，傅麗莉主演的頗具愛國情懷的江南名妓楊柳鳳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她因之獲第11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提名。三年后，由黃建新執導的《站直啰? 別趴下》（1993）獲第1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影片獎，國家廣播電影電視部1992年度優秀故事片獎。因在片中較出色地扮演了蠻橫無理、尖酸刁潑的張太太，傅麗莉榮獲第13屆金雞獎最佳女配角提名。傅麗莉另外還主演了《絞索下的交易》（宋崇，1985）、《金錢大裂變》（羅鶴齡、于彥夫，1988）、《測謊器》（周曉文，1993）等片。

傅麗莉不僅在電影中成功塑造了不同性格特點的人物，她還出演了多部電視劇，而且還因在《洋行里的中國小姐》（1995）中出色地扮演了氣質不凡、善解人意且頗具生意頭腦的美麗白領葉萍而獲第13屆中國電視金鷹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在出演王小帥執導的《夢幻田園》（1999）后，傅麗莉淡出演藝圈，近來其無師自通的繪畫水平也獲畫界不少名流認可。

朱琳1952年生于北京，在二十余年的演藝時光中，其在電影、電視、話劇等領域均有所建樹，2010年，還獲得美國世界藝術家協會頒發的“華人藝術家表演杰出貢獻獎”。

作為從部隊文工團舞蹈演員專業的她，因偶然參演《叛國者》（張其昌，1980）而與電影結緣。1981年在北京電影學院表演進修班學習后，她主演田壯壯與張建亞聯合執導的電影《小院》。次年，她主演電影《梨園傳奇》（張魯坤，1982），飾梨園名角花想容。三年后，由“第五代”導演胡玫執導的戰爭題材影片《遠離戰爭的年代》（1986）公映，并獲蘇聯第10屆亞非拉電影節銀獎及意大利第12屆薩爾索影視節評委會特別獎。朱琳則因在片中成功飾演了老八路顧蒙（黃宗洛飾）的兒媳文雁（歌劇演員）而享譽國內外。事實上，朱琳在電視劇演出方面的成績也較為突出，她曾出演《彎彎的石徑》（米家山，1983）、《西游記》（楊潔，1986，飾多情纏綿的女兒國國王）等電視劇。1987年，尤小剛執導的11集電視連續劇《凱旋在子夜》獲第7屆全國優秀電視劇飛天獎（二等獎）。朱琳也因成功飾演了野戰連隊護士長江曼一角而獲第5屆《大眾電視》金鷹獎最佳女主角獎。2000年，朱琳榮獲“鄂爾多斯杯”中央電視臺電視劇觀眾最喜愛的演員獎。此外，朱琳還出演了紀念曹禺先生的話劇《尋找劇作家》（2012）和由百老匯經典話劇改編而來的舞臺劇《懷疑》（2014）。

天生文靜、秀麗并就讀過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電影學院且做過舞蹈演員的朱琳所飾演的角色多為護士、技術員、演員等知識分子形象，這都植根于其豐富的生活經歷。她極為認同生活真實需經篩選、提煉、濃縮才能上升為藝術真實的道理，于塑造角色之前，都會自覺以自己的生活經歷和內心感受（有的則源于合目的的深入生活所得，如主演《梨園傳奇》時她曾數月入川劇團學習、生活）來把握角色的心路歷程及形體、言語動作，進而用感動自己的元素來創造性格最具吸引力的特征。無疑，這是一個演員成長為表演藝術家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