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
家族敘事作為親情敘事的重要分支,一直如同暗河般緊貼歷史現實,蜿蜒前行。從古老的敘事文體,比如《哈姆雷特》的故事原型《王子復仇記》,再到戲劇史上的巔峰之作《哈姆雷特》;從《紅樓夢》到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再到方方的《祖父在父親心中》以及《風景》,家族成為敘事類作家觀察社會結構的最為熟悉的參照物。
新世紀以來,隨著敘事的勃興及敘事維度的確立,家族敘事相應地也蜂擁而至。2016年《廣西文學》散文新觀察欄目所推出的廣西本土作家羅南的《藥這種東西》,就是典型的家族敘事的篇章,而80后作家朱強的《整年》、劉廈的《院落》以及晚烏的作品,皆可以放在家族敘事的框架內加以考察。如果視野外擴,最近十年來,家族敘事的優秀篇章有河南作家魚禾的《失蹤譜》,70后作家塞壬的《祖母即將死去》。家族敘事與恪守情感本位的親情敘事,在審美指向上大相迥異。親情敘事往往在情真意切以及人性之美上做文章,如張潔寫于上世紀70年代后期的《拾麥穗》,另外還有海量的寫父親、母親或者姐姐的篇章,情感的本真皆作為文本的內核而存在。家族敘事并非采取去情感化的策略,不過,其情感抒發往往由直接抒情模式轉向冷抒情或者暗抒情的模式,其著力點也并非在情感上,而是將家族關系作為社會現實的一個剖面,進而融進作家的現實思考和人性洞察。如果說親情敘事偏于情感的話,那么,家族敘事則偏于現實感的提煉。因此,家族敘事的創作對作家結構的能力要求非常高。
本期散文新觀察所推出的蘇南的《狩獵者》,給讀者提供了另一種家族敘事的處理方式。一方面,這篇作品在主題推進上有一個逐級往上的態勢,父親與動物之間,是在自然關系中的狩獵與被狩獵的關系,接著是父親與三伯間形成的捕獵與被捕獵,是在社會關系的框架下,由人性的力量推動完成。再往上一層,家族的其他成員的現實遭遇,又構成了個體與命運間捕獵與被捕獵的關系,在這里貧窮構成了某種原罪,一切不幸不是因為不夠勤儉或者努力,而是因為原罪的存在,使得家族中的不同個體,紛紛被命運所狩獵。另一方面,在結構上,這篇作品通過結尾處對果子貍、青蛙與娃娃魚的不同關系以及它們與父親間形成的關系,完成了結構上的閉合。從整體的審美效果來看,作品中父親與弱小獵物的關系,家族人等與命運之間的關系,又構成了人間社會的某種隱喻,使得作品整體意義趨于能指的區域,留下了豐富的闡釋空間。
史鐵生曾說過,在命運面前,休論不公!蘇南以對弱者的悲憫為切入點,通過人與動物、造化與人間的同類型關系的書寫,以及個體作為狩獵者和被狩獵者的雙重性,借以審視人性的弱點,進而與史鐵生“人本困境”的命題息息相通。讓我想起《我與地壇》結尾處的一番話——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一個個歌舞煉為永恒,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姓名,大可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