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熠
伴隨現代聽覺媒介的急速發展,潛藏聲音規訓的成效日趨顯赫。城市的聽覺樣貌應該謹遵的模式,人們在不經意間會參照城市片中所展示的樣態形成習慣性認知。基于涵化理論,(1)涵化理論認為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知會與真實的客觀世界存在一定偏差,而大眾傳媒在建立“人類共同精神家園”方面有著強大的“教養效果”。聲音景觀書寫著城市,這些精神產品在更多時候會被認可為一種人們認識和理解城市的方式。那么,它就不能僅僅是單純的再現式記錄,而更應該去關注完成何種想象式的建構。[1]本著精神作品產出時的時代要求:“以正確的輿論引導人,以優秀的作品鼓舞人”,本文試圖就大陸城市化進程中城市影片聽覺景觀的書寫問題展開探究。
當下,我國城市正在經歷著從“傳統”向“現代”全方位轉化的歷程,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區域間不平衡境況暫未消失,倫理與法制、革新與改良等多重挑戰使城市呈現出獨特的樣貌。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城市的聲音景觀(2)聲音景觀(Soundscape)研究人、聽覺、聲環境與社會之間的相互關系。在1978年出版的《聲音生態學手冊》中,聲景的定義是被個體或社會所感知和理解的聲環境,它取決于人與聲環境之間的關系,這個定義可指實際環境或意象環境。最近國際標準化組織將聲景定義為:個體、群體或社區所感知的在給定場景下的聲環境。也呈現出與以往不同的風格特征。因此大陸城市片(3)(廣義)泛指20世紀80年代以來,能反映出城市文化、居民城市印象、城市文化特征的電影作品。中聲音作為流行文化的重要承載方式,也記載了這片土地進入新世紀以來人們的心靈世界。然而,總結近些年大陸城市影片的聲音景觀大致有如下特點:
在獲取平穩票房紀錄的大陸城市商業電影中,都市空間氛圍的塑造已成為影片表達中重要的養分。隨著觀影疲憊感的增加,為了維系這種電影的票房,異域風情的視覺景象開始被積極引入,內陸城市的奇觀性取景亦被調用,這似乎給城市電影帶來了暫時的新鮮感。城市片所營造出來的“小資情調”“消費幻想”等都精準地觸及到中國觀眾的內心,從而使得這些內容的影片在國內大為盛行。
例如,從《非常完美》(2009年)、《杜拉拉升職記》(2010年)、《單身男女》(2011年)等一系列都市小資情懷片,到呈現“日常”置景華麗、“生活”財富升級的理想生活“倒影”片《小時代》(2014年)、《致青春·原來你還在這里》(2016年)等;從商業都市大片下的海外取景如《親密敵人》(2011年)、《人再囧途之泰囧》(2012年)、《大鬧天竺》(2017年)等,到內陸奇觀城市片《瘋狂的石頭》(2006年)、《火鍋英雄》(2016年)等等,這種在視覺設計上追尋多國多地取景或利用大陸城市個性化、奇觀化特點進行創作的方法,均是為了城市電影可再度博取生機,持續性地賺取可觀票房。
視覺傾向于理性的區分,而聽覺感受的主觀性、聲音本身的表征性則在潛意識中更能代表人類的心靈體驗。在這些看似眼花繚亂、色彩繽紛的畫面即景下,影片向觀眾們呈現的卻是批量化、模式化、程序化的城市聲音景觀——在聲音景觀上的展現依然脫離不開城市立體交通網絡:輕軌、索道、公交車、輪船等公共交通工具;離不開城市界域、高大樓宇空間中的生活或工業音響。這些聲音景觀多數以國語普通話為劇情對白的溝通載體,同時為了增添喜劇色彩、人物個性或地域特征,商業片也會在向觀眾傳達時增加不至于影響整體劇情和易懂的少量方言。如以現代化都市的基本環境背景聲(都市生活與工業音響)為劇情展開現實環境依據,以無源音樂(場景性音樂、主題歌)等音頻塑造劇情的情感線索。盡管劇情各異,影片展示著不同城市的畫面,但觀眾們閉上眼睛,回憶這些精致的精神商品時,會發現聲音帶我們所到的地方,其聲音景觀塑造竟然都那么似曾相識。置身于一個個場景、一座座城市,伴隨著緊湊的故事劇情、跌宕起伏的觀影情緒,觀眾的聽覺感受到的常常是時光流轉中城市急促的腳步聲、車水馬龍的現代交通、工業生產和生活的背景環境聲。在這些商業城市片聲音氛圍同質化面前,我們體驗到的是城市與城市之間模糊的身份特征,以及部分創作者為尋求內心的故土之聲,努力在電影創作中試圖展現城市化進程中值得緬懷的趣味。
城市氛圍在作者電影的聲景創作中呈現出不同于商業作品的模樣:它們在賈樟柯電影中,以靜默聲音蒙太奇來處理底層人物只字片語的方言,以充斥畫面、象征著力量和勢不可擋的工業“進步”的粗糙外部工業環境音響,彰顯“外部世界”對劇中人物命運的影響;以即興拍攝作為環境同期聲的場景聲音安排如汽車聲、群雜聲等生活音響淹沒了人物的對白。他還喜歡在劇中用有源音樂(哼唱或以廣播手機播放的流行歌曲)配合當下人物心情完成敘事。《三峽好人》中的《老鼠愛大米》《兩只蝴蝶飛》、小馬哥手機里傳出的電視劇《上海灘》主題曲,在配合影片人物即時心情、敘事劇情進展的同時,也非常貼切地凸顯出影片所記錄的時代變遷。電影中《火車向著韶山跑》(4)“文革”期間到上世紀80年代流行的一首兒歌。《美酒加咖啡》(5)改革開放初期臺灣歌手鄧麗君的《美酒加咖啡》飄洋過海,成為大陸年輕人喜愛的流行歌曲。《站臺》(6)20世紀80年代中國搖滾歌曲的代表。《路燈下的小姑娘》(7)20世紀80年代跳迪斯科必備舞曲。等流行音樂為賈樟柯的敘事打下了時間標簽、文化標簽,這不僅能讓觀眾推測出故事發生的時間背景,更能透過這些生活中曾經的流行曲還原了當時當地的文化情景。它們都是過往現代化、城市化進程中留在人們腦海中的物與情。
管虎的《頭發亂了》、張元的《北京雜種》、婁燁的《周末情人》等第六代導演的作品則用相似卻更為冷峻的方式——他們熱衷以記錄城市心靈群像來再現城市“文明之外”的現實;以擅用的紀實風格和詩化的聲音寫作來夸大心靈境遇——記錄城市發展的個人記憶、凸顯時常被忽視的特殊群體,他們用藝術性的風格話語表達現代化的世間“真相”時,作為整一代際的導演風格群像,這種詩化的“話語”是否是片面、消極的?值得思考、商榷。
聲音景象在楊超導的《長江圖》和畢贛導的《路邊野餐》等詩意電影中,借以空靈的構思拋去了些許真實聲景,更多地表現了儲存于導演腦海中的鄉土人情。這些聲音景觀時而是不合理的環境聲、人聲重疊,時而是代表意識流轉的斷續性音樂。非時序性的故事布局和長鏡頭中難以切斷的聲音景象,賦予觀眾“聲像異向”的體驗;那些飄忽在行進圖像上有韻律的獨白,帶觀眾體驗的并非是直觀的“故土”,而是導演的“故土”情懷。導演似乎并未想說清他在留戀些什么,只是那些業已存在的情和舊景,撩撥出了今日影片所呈現出的感官體驗。
而在《瘋狂的石頭》中,羅漢寺是高樓夾縫中的一處古廟,都市雖然能夠容納古景建筑,但廟宇終究被現代化的環境音響吞沒。傳統與現代、神圣與世俗對立交織于鏡頭里,影片中的我們已經意識到這是城市聲音戰勝了從前的寧靜永恒。人們對家園的失落感到焦慮,對以土地和血緣為紐帶的傳統家族話語不復存在而感嘆;聲音暗喻新型權力的介入和秩序的重構、語言的沉默和迷茫,它們組構了作者電影的城市氛圍,也讓電影作者收獲風格、贏來贊譽。
商業城市片中日常聲音景觀的制造與作者電影中描繪城市的音頻創作,在中國城市化進程的記憶中組成了一道天然的風景。[2]這道風景中,有表現消費主義文化的現代大都市同質化聲景掠影,也有對城市化進程中人民生活環境聲景的紀實性聲音描繪,還有詩性音頻對那山那水那人眷戀之情的聲音傾訴。這道風景,既體現了現代人無法逃脫出消費文化的時代印記,又反應了人們直面急劇變革時期自身對城市現代化進程中環境變化的焦慮情緒和與舊“情感”告別的依戀情感。這種復雜的體驗,造就了一大批反應都市生活的電影票房,同時也讓一系列透出中國式鄉愁的作品及對現代化城市進程寄予反思的作品觸及人心。筆者在這里試圖梳理這道“天然風景”形成的文化緣由:
美國社會學家帕克認為:“城市絕非簡單的物質現象,絕非人工構成物;城市是一種心理狀態。而城市化也不僅是一堆硬性的、能勾勒出社會經濟圖景和外在風貌的統計數字及物質景象,它更是一種文化心理狀態,是一種心理物理過程。”[3]城市記憶印刻在與此相關的所有精神產品中。從中我們意識到城市形成并不能簡單地理解為人類聚居方式的轉變,它同時還是一種社會文化的轉型。
大陸城市電影的聲音景觀像一面棱鏡折射出城市化進程中人群的聽覺喜好、聽覺向往、聽覺留念。如上談及批量化生產的商業城市片不難發覺,它們多數都在使用發生于大都市、白領間的一段“格子間事業和愛情”的故事套路,它們都有“小資電影”的外在視聽包裝。但這種在模式上并不新鮮的套路能夠在中國大陸取得高票房,就不得不讓人探究中國當下主流觀影人群的內心喜好了。特定時代受歡迎的電影,必然能夠具備這樣的共性:“能引導甚至折射某個時代觀眾普遍的社會心理,正因電影從本質上來說是意識形態生產,因此電影既受制于意識形態,也再生產意識形態。”[4]現代城市社會替代了傳統鄉村社會,作為城市化、工業化產物的現代都市,也在不斷將它的文化特征賦予傳統鄉鎮村落。新世紀以來,大陸城市片建構中的必備元素(都市白領、購物場所、高級寫字樓、酒吧、時尚數碼產品等等)實質上是對城市“消費文化”不斷循環鼓吹的工具;城市人的生活方式、衣著品味、出行工具、符號化價值的商品等,都已通過熒幕、電視電影網絡覆蓋遍及全國城鄉,似乎這些就是城市文化該尊崇的樣貌。[5]
城鄉區別有現代和世俗的區別,有開放和封閉的區別,有“業緣”(8)業緣關系是人們由職業或者行業活動需要而結成的人際關系。和“血緣、地緣”(9)社會學家滕尼斯把共同體劃分為三種類型:血緣、地域(緣)和精神共同體。有血緣關系的家庭成員隨著生育發展,人口增長,家庭成員逐漸分散到不同地區居住,由此形成了經濟和精神文化的不同地域共同體。隨著共同體發展,物質和精神生活隨之擴展。維護共同體的關系,已經不能簡單地用血緣關系來定義,由此產生了地方共同體(村落共同體)的理念。隨著地方村落不斷增多,地緣理念無法涵蓋人的共同生活,精神共同體就從地緣共同體中演化出來。滕尼斯認為,精神共同體(文化共同體)的出現,是人類共同體的最高形式。的區別。當業緣代替了血緣和地緣,交換關系變得復雜。藤尼斯是最早闡明城市社會特點的學者之一,他提出“利益社會”準確地點出了“城市”與“鄉村”在人類交往方式上的差異。在“鄉村社會”中,人和人依靠情感維系,而“城市社會”是以“利益”作為人與人的粘合劑。現代社會建立在市場經濟基礎上,存在著復雜的社會分工,在市場經濟中,交換的主體不局限于有限的個體,而是整個社會的成員都需擁有獨立的財產。因此社會鼓勵人們追求財富與利益,同時,社會制度也會保護和尊重個體的利益,從而讓權利和文化互促發展。[6]這個歷史進程積累了一批城市資產者,他們陶醉于當下商業精神產品中所描述的自身優勢,由衷地喜愛并不斷渲染這種優勢,且通過精神產品的反復傳播來鞏固這種社會情感優勢。一些當代商業影視作品便傾注了較多心血對既成的社會物質財富進行渲染,卻在人類城市合理規則組建方面的正向描述話語闕如。比如,在城鎮化推進中受沖擊最大的多為處在城鄉結合部被動失地的農民,他們面臨物理生存空間的挑戰、社會生活的改變和農業生產身份認同的丟失。他們覺察到經濟市場變化無常,傳統家園和勞動技能喪失,從而無法合理地與新地域和文化打交道。他們進城打工,卻因自身技能未能與城市工業相匹配而陷入重重困境。這便不難解釋,為什么賈樟柯電影中總是充斥著勢不可擋的工業環境聲、生活環境聲埋沒的小人物對白,因為這樣的聲音表達所映襯出的不適應體驗反應在身份上是工農差別,在技能上是腦力與體力勞動當前社會待遇的差別。再如《長江圖》《路邊野餐》等詩意電影借以空靈的構思拋去了些許真實的聲景,展現導演腦海中的景和情時,我們更多地感受到了成為城市人需要在身份、生產方式、生活方式上做改變,歷經價值理念的激烈沖撞和迷惘。[7]如是,詩意電影的獨白呢喃和印象中所有美好聲景的記錄,它們牢牢抓住的核心情感體驗是迷茫和留念。在這一批量作者電影的創作中,筆者認為不缺乏藝術風格的個人彰顯,但缺乏對城市化、現代化進程中新精神文明的主動感知意愿,缺乏對利益網絡下契約精神的合理認知及作品反饋。
在當下的城鄉題材電影中,既有對保守傳統、愚昧無知導致的困境的描述,也有對文明開放、開拓變革的現代精神的反思。這種充滿矛盾的創作心理在第六代導演影片中隨處可見:以民工受欺壓的心境再現城市對底層群體的排擠;用同性戀者被質疑重塑特殊群體在城市中的生存困境;以搬遷戶對舊居的依戀斥責城市化對市民群體記憶的破壞第六代導演的景觀寫作,更傾向于以情感的方式暴露我國城市化、現代化歷程中正在經歷的困境。有學者認為,盡管我國已于1956年提出了農業現代化的概念,但事實上我國確實是先實現了工業化,再逐漸以工業的方式去改造農業的,并非按照農業與資源環境的緊密性相關性去發展出生態化的農業。[8]城市化在拉動整體經濟增長時,也在不斷惡化著周邊生存環境、農民勞動環境;越是資本密集區,周圍城鎮、鄉村所付出的代價相應越大。這些個人情感受挫或境遇不堪的記載,符合我國工業化發展大大超過農業現代化的實情。但是當前我國各級政府和部門正在努力尋求調整,彌合城鄉差別。作為當代精神產品的城市影片,在記錄城市化進程中如何以積極的姿態給人予精神力量與心靈慰藉?如何在作品中尋找塑造城市聲音景觀的新路徑和新方法?如何避免輸出“未能全面同步真正社會現實的精神產物”?[9]是時代給創作者提出的新課題。
正如城市片記錄下的城市化進程中的困苦與矛盾,實現現代化如果單純依靠工業化進程來完成,那么社會現有矛盾必將進一步激化。鄉下人進城、城市人下鄉,以“鄉村文化洗心、山林空氣洗肺、溪流泉水洗血、有機食物洗胃”,這些在宣傳語上讀到的“四洗”變化,于目前的影視作品中,如何體現與之相關的影視和聲音意象?有學者提出:“城鎮化是去城市化”,(10)溫鐵軍提出。溫鐵軍系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教授,著名“三農”問題專家,被業界冠以“溫三農”、“中國農民代言人”等稱號。是以“一二三四產業的融合”引領農業3.0(11)農業3.0主要是以在地化的景觀農業為基礎實現休閑旅游和養生農業作為綠色經濟的主題,通過自然資源的重新定價獲得高于一產農業和二產農業的收益;同時,農業3.0發動農民開發本地化知識和鄉土文藝演出,以及傳統的制陶、木工等技藝學習,使文化多樣性資源得以復興。向農業4.0(12)主要面向海內外的城市中產階級客戶群體的多元化需求,將分散的兼業化小農直接與互聯網密切結合,把題材農業與景觀農業有機地整合起來,附之以本地化標志與本地化知識發掘相結合,把蘊含在農業之中的文化體驗與休閑旅游整合起來等。為此必須把“互聯網+”引進農業4.0,發動返鄉創業青年和上網頻率高的城市中產階級下鄉結合,有社會化參與支持推進農業4.0。轉換來實現生態農業的社會化。美麗鄉鎮的建立將使經濟發達的鄉村地區很快進入綠色城市的地域范疇。[10]對此,影視聲音從業人員,如何支持國家可持續發展價值觀,從而將積極理念體現于自身作品中?
在現實生活中,用來美化和改善城市同質化聽感的有城市聲音景觀設計,用來收集城市地域間生態物理環境聲音差異的有城市聲景漫步測量法,用來推廣城市品牌符號以深化該城市核心競爭力的有城市聲音形象開發這些無一不是城市化進程中對聲音景觀的尊崇與擅用。聲音景觀的重要職責是潛移默化,將自然的美、社會的美傳遞給生活中的人們;把自然的聲音引入生活中,把人群生活中對“家”依賴的聲音在匹配的景觀里重塑,營造生態意境,形成一個良性的生存環境,讓我們的城市成為一個可觀、可賞、可游、可想的日常生存空間,讓我們對所居住的城市發自內心地熱愛。有了青山綠水的生活體驗,人們會更進一步追求生活品質,并主動尋求城鄉的互動合作。以聲音來改造城市,相對于用視覺美化城市更易于操作。它并不需要新造一座城、批量美化建筑、粉刷大批量的高樓大廈,它僅需文化工作者、聲音工作者對美的聲音意象進行捕捉、重建,并通過布局如路燈般簡易的防水音響裝置來做嘗試性的改造。
在尋找整體環境對人舒適感最佳的景觀音響設計方案時,學界對全息體驗設計法和民族性審美觀認可度高。全息體驗設計法意味著城市的風景由多重感官決定,聲音景觀音響只是其中的一環,城市景觀音響的設計更傾向于因地制宜、綜合考量的方案。關于社會美的聲音意象捕捉,在我國的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中已有可供借鑒的創作方法。如果,我們提前把對美好家園的想象安排在影片中,提前把觀眾聽覺的舒適感培育起來,那么我們的作品將與外界形成健康的循環互動。除了創作認知上的提高,筆者下面想以兩組在聲音景觀創作時的具體內容設計調研加以說明,以供參考。
實驗針對杭州下沙文澤路、學源街、文淵路、德勝快速路為界的浙江傳媒學院所在地塊,筆者組織了錄音系學生(占參測人數85%)和相關有意愿參與調研的志愿者(占參測人數15%)共計100人,開展了聲音感知度的研究評測。被測對象在測試表格上選取本地域范圍內,記憶程度最高的聲音選項,結果經過信度和效度檢測后,居前九位的聲音選項如表1所示。

表1 聲音感知程度百分比
由表1中百分比數可知,100個被測者當中,對于人語背景、周遭活動聲景、場內音樂聲三者的記憶人數占比最多;而對于馬路四周的車流聲、校園廣播語音聲、地面或景觀溪水聲的記憶度占比最小。由此可見,影片制作時,一個場景內人的語義表達、活動聲音動作進程音效和配有的音樂能最大程度地影響觀影人對影片書寫的認知;交通馬路聲、社會機械標志性語言廣播聲(如:倒車,請注意!),在景觀書寫時能占有的意義表達接受程度并不大,留給人們的觀影印象也不深。進一步推論,在影片呈現絢爛多彩的視頻信息時,目前以交通為主要背景的城市片聲音景觀,給觀眾在聽覺方面帶來的表意接受和記憶程度是很低的。
在本地域調查問卷中,第二個問題是:人們對聲音感知選項當中信息的喜愛程度評測。被測人員按喜愛程度的不同,以十分制給感知到的聲音選項寫評語、打分。匯總如表2所示。

表2 聲音喜好度評價和得分表
經過表2數據的整理和評價語歸類,本實驗同時也獲悉了自然聲和社會聲在人們聽覺上的喜好傾向程度:自然聲的累計得分高于社會聲。從中得知適宜做本區域聲音景觀的選項是圖1中排名靠前的聲音(鳥鳴聲、水聲、雨聲、音樂聲),這些聲音作為本區域聲音景觀,人們的感知記憶度和喜好程度都居于較佳的分數段。如語言或活動聲盡管人們的感知程度最高、但由于喜愛度折合分數低,未能被排列到靠前的聲景設計區域內。
筆者在上述大地域測定中又劃制校園小區域景觀:在浙傳教學區域中,北以正校門為界、南以德勝路為界、東西以教學樓為界,對校園內具象景觀展開了二次評測。本區域內有校園噴泉、后方假山和流水、前方水塘,人文和自然風景比例提高;作為已經被第一次測試證實需要略減的人群聲(相對食堂和住宿區域的人語聲、活動聲)在本測試中有所減少。通過表3和圖2的測試結果,結合第一次測試結果分析可知:選定的場景聲音制作區域并不是越大可呈現的被喜好聲音越多,而是越具象的景觀制作中,人們能夠感知到的景觀聲音越精致、越豐富(圖2相對于圖1而言,評分為6以上的選項數量提高)。這也是筆者在第一次測試后,又組織第二次測試想得知的答案——具象化區域的書寫更能體現出人們真正喜愛、向往的景觀。目前大部分的城市片聲音景觀書寫以同質化、同素材的制作為主,并未挖掘出區域聲音特色。

表3 二次測試喜好度得分和評價表

表4 能代表“北京典型聲音”的關鍵詞喜好表
城市風貌保存了城市記憶。一座城的歷史街區、民間藝術和市井生活,構成了城市記憶的重要因素。以北京為例,其既有古代皇城的皇家貴族氣派,又有今朝引領世界新潮的時尚。[11]按道理其聲音景觀理應為宏大敘事,然而有意思的是筆者在豆瓣網、喜馬拉雅等影視音頻社交媒體的評論平臺,拉出了人們認可的聲音景觀關鍵詞來描述典型城市北京的聲音,以作為音頻創作者書寫北京聲音景觀時的一種參照。讓筆者感到驚訝和有趣的是:如表4(匯總排名靠前的北京聲景關鍵詞)所示,人們對北京的聲音景觀記憶更傾向于市井,而非宏大的音頻敘述,這不能不說是書寫城市聲音景觀可行的基礎性調研方法,它能拓展我們的書寫思路、豐富音頻呈現的元素。
總之,聲音景觀的書寫創作既需要承載客觀世界形象的概括與再現功能,又要求景觀書寫者能對周邊客觀世界有正向思考和情感表達的能力。擯棄“單純”思維和“激進”傾向,改變同質化、主觀化的聲景創作,采用理性、審慎的創作觀、多維的聲景創作調研方法,去獲得城市片中豐富、和諧的聲音樣貌,向觀眾書寫出真正的城市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