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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

2019-09-20 03:13:41郭婕
山花 2019年9期

從山那邊過來,沿河而上,路變得彎彎曲曲,地勢又陡然升高了。車子停在鎮外加油站,這段時間她下去走了走,一個人站在公路旁。她穿的小圓領灰色毛衣,外面套件牛角扣的藏藍色大衣,打扮有幾分像學生。這件外衣的顏色很深,不仔細看,她就站進冬天灰茫茫的夜靄里看不見了。

加油站在剛才來的那條路邊,遠遠望去是團白色的光芒,前后都沒有房子。她回過頭,轉身朝那里走。廁所的燈被風刮到了,影子直晃動。她小心翼翼,盡量不使自己發出聲音。這間房的隔墻沒有往上一直封到天花板,灰色的石棉瓦正中央懸掛一盞電燈,燈光同時照亮男女廁室,在白灰墻壁上投出黑黢黢的陰影。小股從谷底抽起來的冷水,那個動作仿佛接觸到的是沸水,兩只手猛地一縮,她盯著歪在洗手池邊的水龍頭。水槽上方嵌有鏡子,表面斑駁,照出的人影也是淡淡的,模糊不清,她正要整理姿容,一個男人走出來,默不作聲地洗完手,才像不認識般看了一眼鏡子里頭那個對自己行注目禮的女子。

那個時間點,他倆好像互相都不認識。

這塊從底部開始起了云斑的鏡子,里面的男女并肩站立。這一男一女的形象,就在當時,使人大為吃驚,以為如果不看到那幕,鏡子所映出的那個黑咕隆咚的世界,就會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走向空無縹緲的遠方。那陣無聲的驚訝里,女子仿佛頭一回認出自己的臉,毫無根據地浮現在鏡子當中。

這么想,心頭著實震驚了一下子。

好在離開那面像是鏡子的東西,古怪感頓時消失。她轉身,他先一步走開,人已經快步走到空地上,她滿臉緋紅,不緊不慢地跟過去。車里暖氣開得充足,她帶著那股熱氣,就像裹住一條厚毛毯站在寒風中。那抹顏色從她白皙的皮膚底下浸染出來,與其說是抹顏色,倒不如說是抹光澤。年輕女人的艷麗……仿佛刀刃上的寒光,再過幾年就會生銹,消失不見。他望著加油泵,一邊從衣服內袋掏出錢夾。矮矮胖胖的加油工聳起脖子,手里握住油槍,盯著兩人朝自己走過來。

這個穿黃色工作服的男人看上去倒不像本地人,白生生的,戴副眼鏡。

她坐上車后把胳膊搭在窗邊,用這只手托住下巴,全神貫注地望向車外。直到路旁樹木黑色的暗影撲近,轉瞬間又折身遁去,才把臉轉過來。她把臉側向窗外,給人感覺是在專心凝視,其實她什么也沒看,什么都沒看見。公路那條朦朧的灰影子,總是不斷在前方出現,又不斷被甩在后頭。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只等著他轉過去,兩道目光就會向他訴說個不停。可他沒有朝那邊瞧一眼。

眼前的景象沒有半分引人注目的地方,正因如此,仿佛忘記了所謂的現實,仿佛只有這車里邊的兩個人。她不知道要開去哪里,又不肯主動問,總覺得在靜止不動的狀態下,有什么東西仍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流走。在搖擺不定的思緒中,漸漸進入了一個單純的世界,就像沉入夢鄉的人不知道自己在酣睡。她后來想,很奇怪,大概這地方一直在向人發出召喚吧。

這些特殊的感覺,荒野的感覺,后來盡可能固執地躲進了腦海,溫和又不可侵犯。某晚只要樂意,她一閉眼就可以深入其境。他在那個地方,置身在那輛汽車制造的房間一樣的寂靜當中。在那陣堪稱異樣的安靜中,他還是打破沉默,跟她講起這片山區。

歲末寒冬,誰會跑去云景山?這地方不屬于風景名勝,開發出來的地方,也是很小的部分。去年底,前山的紅杉坪索道發生過一起事故,那以后游客就更為稀少了。這樁沒有傷亡數字的事件被記者作過報道,區區百字,連她也不知道有這回事。過后景區索道開始了漫長的停運檢修,游客接待中心也直到第二年春天才恢復營業。像這樣的新聞,他講的時候真是信手拈來,怎么記得那么清楚,難不成是隨口胡編的?他說,只要是自己經手處理過的版面,每條新聞都記得,有印象。山里的游客接待中心一天到晚那么冷清,二十張票也戳不滿,索道處的工作人員無事可干,怎么不封山放假呢?上頭沒有通知放假,也不安排檢查,任由缺乏潤滑的電機持續運轉,這就是事故的根源,基于某種可恥的慣性。可是嚇壞了吊在纜繩上的那對老人,在轎廂里足足困了兩個小時,被安全人員解救下來時手腳唇鼻凍得烏青,有了高山反應。這是兩個外國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曉得有這么個地方,專門跑過來游覽。

他又說,這里冬天相當安靜,用句話形容——“真是靜得叫人心寒”。寂靜牢不可破,不受干擾,呈現出一種大自然完滿的秩序。這倒是真的,來的路上放眼所見,全是一副如同被遺棄的景象,沒有城鎮,只能看到遠處孤零零的農房閃爍微弱的燈光。

距離保護區最近的碧波鎮,過去是溫泉療養的小鎮。聽起來加上療養二字就有些不同凡響了。鎮上總共只有兩家還在營業的溫泉賓館,設施老舊,大多接散客,而無旅游訂單。就這樣一年到頭來這里的人還在逐漸減少,游客們更多是跟家人朋友一起去山那邊有滑雪場的度假勝地,酒店有地熱,游樂有各式漂流滑雪的項目,興致好了還可以登高爬山。那邊的酒店才算氣派,與這里完全不屬于一個檔次。鎮子陷入寂靜。不到幾年就破敗了。說到底,這個鎮也就前后兩年風光的時間。外來者可以想見在那冷清的街面上,打量兩旁緊閉的商店,心頭會升起怎樣一陣涼意。幾塊迎風剝落,接滿塵土的招牌,底下曾經掛滿了花花綠綠的游泳衣。這里還有山腳通上來的公路可以帶來外界的消息。路一直伸向谷里,幾棟屋舍要倒不倒,眼見就要跌入山谷卻偏偏保持著奇妙的平衡。過去城里人到了夏天就一窩蜂跑來,進山找地方納涼,過完周末又一窩蜂跑掉。誰也不會真正鉆到深山里,這地方在他們看來已經是相當的深入了。

不過,來的路上這些景象全都躲入茫茫夜幕,瞧不見。只看到深沉的蒼穹下,黑壓壓的連綿山形。到一個拐彎處,開始飄起碎雪。車道兩側的芒草看上去也是白花花,亮晶晶的。也許是兩邊山巒都十分高大的緣故,雪下得稀稀疏疏的。

不久,前方出現藍底白字的路牌,指示來客即將進入保護區。這時候雪停了,像被一只大手掃進了布袋,夜空顯得異常干凈。公路突然又向下方緩降,她看見,他正在放任車輪往左邊的斜坡開過去。

旅館位于峽谷中央,向左拐下岔路,原先的那條公路繼續朝上走。他按響了喇叭。

一棟四四方方的建筑,僅從外表看十分普通,正門兩根圓立柱,車子可以開到門廳外面裝卸行李。現在外面一輛車都沒有。那棟房子很大,燈光黯淡,周圍的屋宅也顯得格外寂靜,偶爾聽到一聲從黑暗深處傳來的狗叫,被風帶到了遙遠的地方,作為回應,那邊也傳來兩聲狗叫。他把車停在滿是碎石子的空地上,在冷凝器嘀嗒作響的聲音中,好像獨自坐在里面似的一動不動。

這或許就是那些被稱為格格不入的地方,一個老式場所的代表。這種地方,以及他們開這么遠到這里來的行為,并不使人覺得意外。這棟房子黑黢黢的,借助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門口還算齊整的小塊草坪變成了灰色,上面沾滿寒霜。

透過一扇扇的窗戶,很難看到有人在室內活動的跡象。

她等了會兒,把搖下來的車窗又搖上去。玻璃門內是個空曠的大廳,混濁燈光也掩蓋不住陳舊與寒磣。正方形的地板早已失卻光澤,擺放在角落的皮沙發扶手被磨得锃锃發亮,活像個古董。天花板正中央懸掛一盞巨大的枝形吊燈,外表極其華麗,似乎并不屬于這里,反倒讓人覺得有點可憐。細看之下,大廳并不如第一眼那么寬敞,只是因為擺設太少而環境中又漂浮著某種特殊的寂寥,顯得空蕩蕩的罷了。

值班人員在前臺支肘而坐,渾身裹得厚厚實實的。在其背后,墻壁上掛有三座代表不同時區的圓鐘,下方貼有銘牌:倫敦,紐約,米蘭。那些地方與此處有何關聯,實在叫人費解。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塌鼻梁,扁扁的惹人憐愛的小嘴巴,眼睛見到來客時勉強撐開了兩條細縫,同時懶洋洋地望著大門。等他登記好房間,填完登記表,她就一屁股坐回凳子,繼續面無表情地望向前廳。

也難怪,這地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能他們就是今晚這里唯一造訪的客人。他順手將鑰匙揣入衣兜,邁上柜臺右側通向客房的臺階,她趕緊低下頭,默默跟上去,不讓值班員有時間可以玩味,而把他倆當作是一對夫妻。過道又深又窄,一股腐舊地毯的氣味自腳底升起,天花板投射出的淡淡光芒愈發顯得昏暗。手里沒帶任何行李的他們悄無聲息地走過兩邊的門牌號,相互間好像懷著被人窺視時產生的羞怯感,同時又有意要忽略這種感覺。

他伸手推門,躬身朝里,好像要給關閉在里面的東西讓出一條縫隙來似的。

這個將要過夜的房間,給人感覺仍然是這座旅館的一部分。床鋪平整,至少從表面看,遮光窗簾干干凈凈,落地拉門外甚至有一個能擺兩張扶手椅的陽臺,然而每樣東西都給人陳舊感,莫名其妙的感覺。仔細觀察家具的邊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損,床前燈也不太好使。梳妝臺上的水杯,倒扣的杯口與紙墊黏住了,這根本不像一個近期有人住過的房間。

他脫掉外套,露出里面那件絳紅色的襯衣,雙手交叉放在腦后,望著燈光下四處打量的她。對方那副嚴肅的樣子,在他看來明顯處于不自在當中,難得地使人覺得好笑。她看來看去,隨即點燃一支煙,只吸兩口就丟進煙灰缸,轉身去開電視機。她把遙控器按得吱吱作響,始終調不出清晰的畫面,她關掉電視,正要開始找找別的東西,他伸手說,“給我一支。”

“嗯?”

“那個,煙給我一支。”

“你不抽煙。”

“現在想抽。”

她把剛剛抽的那支遞給他,接連點幾次火,忽然間,拋出打火機丟到床單上。他把身子向前傾了傾,等著看她不再笑了。她的動作舒緩下來,慢條斯理地坐到床邊,面上還帶著微笑。

“你笑什么?”

“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開這么遠……”

“遠嗎?不算很遠吧。”

“不遠嗎,真的不遠嗎,”她用手掌摩擦床單說,“我們開了有兩個鐘頭吧。”

他抽了口煙,立馬皺起眉頭,用手揮開煙霧。

“這煙不好抽?”

他說,“煙有什么好抽?不都是一個味道?”

“那是你不懂,跟人一樣,煙也有自己的品性。”她說完微微一笑。

“什么時候學會了抽煙?”他隨口問。

“剛上夜班那會兒。一開始看別人在樓梯間那里抽,我想起自己偶爾也抽,不過從來沒有主動買過煙,都是有人給我,我就抽了。”她說,“后來有個習慣,每晚回去都要站在陽臺上抽兩支才睡覺。”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外頭好冷呀。”她搓搓手。

“已經是臘月里頭了,你穿這么少。”他說著伸手過去輕輕握了握那只手。

“這么干坐就感覺冷。”她有點臉紅,笑了笑,“你不冷呀,還把外套脫了。”

“屋里怕是沒有暖氣。”他起身,在房間里四處走動,把地板松動的地方踩得夸夸響。

“找什么呢?”

他拿起擺放在床頭柜的牌子,認真研究“歡迎光臨”四個字。這是一家地地道道的賓館,門口的墻凹里設有衣櫥,有硬邦邦的扶手椅,每樣家具也符合原本應該有的樣子,床頭卻沒有電話機。他坐下,跟著又站起來,想了想雙手叉腰,就那么盯著她。

“以前可能有,線路怕是早就斷了?”

他朝那里看,墻壁上確實有接線的痕跡,“肚子餓了,你呢?”

他在那個晚會上吃得很少,她也幾乎沒動。來的路上不覺得,現在頓感腹中空虛。一開始他想陪她出來兜兜風,應付應付,差不多時候就回去。她這人一旦固執起來就會堅持到底,甚至任性得有些不近人情。那伙人沒準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會兒發現電話居然打不通呢,但也不會有誰推測。誰會想到跑到這兒來呢?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通宵跟同事打牌,這是保留節目,平常聚會總要玩上大半夜的牌局才過癮。他甚至有點后悔,希望此刻坐在眾人當中,手里拿有一副好牌。這活動并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僅僅由于某個原因,他居然頗有研究。他喜好它可以計算,有路有數,幾圈下來,一夜時間匆匆過去了,再動動腦筋,一個白天的時間隨隨便便也打發掉。大家身上長年因為工作產生的緊繃感才松弛下去,舒坦之至。

她低著頭,雙手撐在床邊,“沒餓,可能早就餓過了。”

隨后緘默了一陣子。這段時間,窗外有只鳥在黑夜里鳴囀,咕咕咕叫幾聲又不再叫,好像做夢被驚擾到似的。這只鳥在隆冬沒有掉完葉子的樹叢中拍打翅膀,聽起來分外微弱,仿佛被冬夜的靜謐,被它無所不在的沉滯壓迫住了。

“總得把肚子填飽。我想起車里還有吃的東西,馬上去拿。”

他說完套起外衣。門關上了,她朝四周看看,打開壁櫥取出旅館專備的白色浴袍,洗得硬邦邦的袍子有股消毒水的氣味,抖抖就散開了。她動作嫻熟地盤起頭發,抬起手臂。

胸脯不夠豐滿,剛夠一手握住,肩膀很直,后背、腰肢清瘦挺拔,富有生氣,這樣的肉體很能抵抗時間的侵蝕。好幾年前,她剛明白事的時候也喜歡這么打量自己的裸體,以額外挑剔的兩道目光。她不喜歡它的構造,表面的突起物,生硬的線條。這種想法使她頗受迫害,不得不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那時候同齡人里有幾個高大而剽悍的女生,頭發剪得短短的,運動方面也很拿手,她把自己跟那幾個女生作比較,又把自己跟其他人對比。那時候她還不怎么發育,還是一副健康兒童的標準身材,過后好歹終于長出個子,體態卻變得有欠勻稱,好像沒長開的水果似的。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尺寸不停地要求脹大,總是穿著寬大的衣服,把它包得嚴嚴實實。現在卻瘦下來了。

片刻工夫他回到房間,舉起手里拎的袋子。露在外面的是一瓶酒的上半部分。

“紅酒?”她問,“車上有酒?”

“前臺買的。”

他拿起杯子,挽起袖子走到衛生間里去洗,又走出來,“算不得一瓶好酒。底下那個服務員,腦筋好像有點不大好使吶。只有餅干,還有這個。我在車里拿了幾個橘子。”

“干嘛買酒?”

“天氣冷,少喝點。”

瓶塞啟開了。她走過去端起杯子,“那姑娘待在這種地方,連個說話的伙伴也沒有,可惜呀。”

“可惜?你說的那人一出生就生活在這里,很有可能就是附近的居民。再說還有其他員工。”

“年紀輕輕待在山里,多少有點殘酷。不如出去打工,家里還能多掙點錢。她說不定明天就要去城里上班了,所以對這份工作沒怎么上心。”

“你的想法總是哪個地方怪怪的。”他笑了笑,“酒的味道好不好?”

“好到家了,連木塞子味兒都這么好。”

冷氣竄進室內,她把酒杯一放,起身過去把門拉上。她用手扶門,目光落向外面黑壓壓的樹叢,那里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吸引力,使他不禁受到感觸,等她轉過身,發現他還沉浸在感情里,專注地凝視她。

她立刻走回來問,“你怎么曉得有這家旅館?”

“碰巧來過一次。偏偏今晚你鬧著要到一個地方去,那就是這個地方在向你發出召喚了。”

“這么一個地方,向我發出召喚……”她重復他這句話,過會兒,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她喝過酒,向前探著身子,臉頰很快就嫣紅似火了。

“嗯,這個地方一直等候你的大駕光臨。”

“山谷這邊它是唯一一家吧?”

“怕是只有這家像點樣子。”

“可是住的人并不多,”她用兩只手指摸了摸耳垂說,“藏到這么偏僻的環境里,平常少有人知道。這里離縣城也不算太遠,聽你說坐纜車爬山的游客當天也要及時返回去。”

“總還是有人會選擇這里。今晚不就有兩個專門過來了?”

“我就是覺得奇怪……這地方哪里吸引你,居然特意跑來?”

具體而言,這家賓館有個泉眼,可謂它的獨到之處。他說,這里過去由公家經營,碧波鎮的溫泉皆由這條管道輸送出去,賓館正巧建在一條龐大的水脈上。這里便是“根本”所在,他們來到了根本所在。因為就地取水,才孤零零的修建起來,處在這片河谷凹陷下落的位置,所以又修了一截公路通下去。房子外觀只是普普通通的四層,內部設施放在當初算得上時髦。他又說,走樓梯通道,可以避開那個出奇寂寥的大廳直接步入戶外,一條亮起地燈的小徑通往坡地,坡底就是溫泉。泉水從石頭縫里涌出,水溫滾燙,夜里也霧氣騰騰。

兩人邊說邊碰杯,津津有味地吃餅干。

“上回是一個人來?”

“嗯。”

她抿了抿嘴唇說,“只是隨口問問。”

“真的?”

“嗯,覺得奇怪,對你這個人了解不透,不像你平常的行為嘛。”

皮膚薄的人老是藏不住臉紅,他心想,眼前的她就像一團玻璃罩住的火焰,雖然感覺不到熱度,那光芒卻顯得額外明亮耀眼。

平常兩人因為工作的關系總是出雙入對,單獨外宿卻是前所未有。這恐怕也是擔心與對方關系陷入得更深的緣故。他朝她看,這張面容哪怕是與去年前相比就有非常大的不同。那時候她完全是個陌生人,生有一張女學生式的單純淡漠的臉,總是戴著兩只耳環,耳廓小巧,除此外周身別無飾物。

她站在座位上朝大家點點頭,新人怪不自然的拘束感,外來者的自我排斥感,在她身上也有所體現,更多的是走神似的冷漠。夕陽下姑娘的頭發閃閃發光,竟像是幽暗的火苗在燃燒。他專心致志地閱完報紙,把茶杯放到桌面。她敏感地偏過頭,向這邊看了看,進一步使人留意到了她的眼睛。這雙眼睛修長秀美,眼角圓圓的,眼尾微微上揚。他終于明白她臉上那副漠然的神情從何而來了。以后方才了解,她原來那么活潑。

“再說你跟女人一起來的怎么了……”突然間好像在申辯,想了想她還是補充道,“這是你帶某人一起來過的地方吧?”

她這種滿不在乎的說話態度反倒使他很不舒服。很多時候他想跟她作對,讓她的日子不那么好過,也是由這個引起。最初那段時間,她似乎有點摸不到頭腦,每回聽見對方講話的聲音在房里響起,魂不守舍的姿態就開始了。有時候她在樓上那間大辦公室,他上來便高聲呼喊,仿佛她不在那間屋子里似的。剛走出電梯,還沒步入燈火通明的辦公區就開始一聲接一聲喊起來,聲音穿過玻璃門,幾乎帶著回音。她十分警覺地觀察身旁有沒有誰被聲音里那顯而易見的急切吸引,故意低著頭不作答。這聲音頃刻間不見了。她一動不動,像是穿過霧氣停在海面的一艘駁船。

沒多久熟悉起來,開始戲謔地稱呼他為月球背面下來的人。過了35歲,看起來卻出乎意料的年輕,眼睛偶爾閃爍稚氣的光芒,脖子彎兒這里也有年輕人的氣息。倒不是說他這人蠻有活力,恰恰相反,他身板瘦削,個頭不算高,穿著也像是長期缺乏照顧的樣子,一時好一時壞。不仔細看,誰會發現那雙眼睛居然那么明亮,鼻子線條也那么好看呢。有次她提醒他將圓領衫穿反了,他頭個反應是抬頭看她,那副表情讓她覺得自己暴露出了不應該的想法,反倒顯得多此一舉。

這人有點奇怪,她得出結論。

表面上沉默寡言,說不定是個性方面太普通了。可也算個性情敏感的人吧,由于工作關系,報紙上的錯別字,一個符號夾帶的隱喻總要引起他的注意。他評價事情語氣平和,人前人后的態度唯唯諾諾,又好像對誰都滿不在乎。總體而言,身上籠罩一層疏離氣體,主動地使其不屬于哪個團體,是個脫離時間的產物。圍繞在他周圍的時間也有所不同,須得放慢腳步,方能體驗那種奇妙的,有點怪異的偏差。這么一個拘謹人物,卻讓她產生特殊的興趣。

“當真只是一個人。”

她聽后想問,你為了什么要一個人來這里呢。

“不要緊,這不是重點。”

“看來是我想多了。”

“哦?”她倏地瞧了他一眼,預備要說的話接不下去了。

外面萬籟俱靜。喝完酒,她提議到溫泉那邊去。他打趣說,這么冷的夜里洗澡真是非同一般,不過,這個時候再好不過了。她聽完沒有講話,心里覺得這種行為倒是很像夫妻。她在浴袍外頭又披上大衣,在室外鼓起膽子抓住他的手,讓他牽著自己很像個盲人似的。兩人在黑暗中默默無言,身上那點的熱氣立馬讓風吹透了。

刀片一般鋒利的寒意切割山谷,只有這一處是熱的。燈光下,溫泉吐出乳黃色的霧氣,所有池子都空著,他就近跨入水,看見她脫掉衣服也悄無聲息地跟過來。電燈光圈下的水面不斷晃動,剛剛變幻出復雜的波紋,忽地又憑空消失了。這里更像一個小小的湖灣,可以望見周圍空曠的環境,遠處群山的暗影,池邊低矮的灌木又將他們的隱私包圍住,讓他們盡可以一絲不掛躲身在自然當中。

這時夜晚的寧靜已經浸人心脾了,空氣里含有一股下雪的味道。

一種干凈卻不很吉利的味道,仿佛萬物在縮緊,封閉,什么正在當中一點點地消失。他閉住眼睛,在思維中浮現與自己僅隔一只胳膊距離的女子的身體。

她的嘴唇薄薄的,平常總給人倔強而靈敏的感覺,最近卻似乎變得飽滿了,總是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這溫柔的嘴唇在他心靈的畫布上越來越顯著,逐漸占據了全部位置。吃驚地睜開眼睛,水氣氤氳中,她專心致志地觀看那些混亂的波紋,仿佛在它們的下方還有某個物體存在。這具介于女孩與女人之間的肉體還很緊實,白凈的膚色覆著淡淡脂紅,讓人錯覺是電燈投射的陰影。她的肉體誰都不屬于。這個念頭使他很不舒服,提醒他不能忘記,所以每當冒出來一點就沒有了下文,自然而然的,他把它抹掉了,連同對她的全部看法。

現在渾身赤裸坐在那里的人,又成為這個念頭的化身。他笑了。

因為看到她也在微笑。她挪近些,將腦袋靠住他的肩膀。

“真想就這樣消失算了。”

“消失?”

“我心里有很多問題,但是一片空白。對你……我好像怎么也想不明白。現在這種心情,恐怕將來再也遇不上。”

“嗯……”

他其實沒聽明白她在講什么。“既然這樣就在這里,不回去。”

“好,你陪我留下吧。”她說完看了看他。

“很快你就會覺得厭煩,兩個人在這里,要不多久就看膩了。”

“對呀。”她沒有否認,爽朗地點點頭,伸手撥動水面。“哎,我的頭有點暈乎乎的。”

“起來坐會兒,水那么燙。”

身體徹底暖和以后,他坐上池沿,看到她背靠條石砌成的池壁,望向對面漆黑一片的群山。仔細留意,猶如磨刀石那么平坦的山脊上方,居然掛有一彎暗紅的殘月,若隱若現。這座旅館被群山牢牢包圍了,仿佛無法掙脫,因此在人的心里留下一種悲哀的印象。為了尋找到他們來的那條公路,只得更換好幾個角度,順著覆蓋森林的山梁,發現了遠處谷底的微光。那團光是底下那個鎮子散發出來的。黑暗過于龐大,這孤寂的光芒看上去如同海底某個物體的反光,朦朦朧朧,幾乎稱得上超凡脫塵。

再遠些,山梁正在飄雪,肉眼無法察覺,但確確實實可以感受到。雪花雖然沒有降落到河谷這邊,寒冷卻加劇了。自那團微光開始朝兩邊退開的山壁,中間的距離顯得更寬。偶爾一道移動的光從最低處的小鎮微光——那個“貝殼”中脫離,猶如光潤滾圓的珍珠,沿著對面那塊山壁滑動。那是一輛夜車沿著公路行駛而上,在轉彎處被林叢更為濃稠的黑暗遮擋,不久又再探出,繼續上行。這個“珍珠”的信使,在無邊無垠的黑暗海水中緩緩劃過,她露出茫然的表情,注視那個景象。他轉過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鉆進池子。

一口氣訴完許多話,她盯著擱在水中的兩只腳,“現在覺得放松了。”

開始他不明所以,過后,心頭頓時掠過一道暖流。

她伸手去抓池壁,伏低身子斜靠過來,過后軟癱癱地躺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知覺,被看不見的東西拽向深暗的池水。那時候他變得有些無所顧忌了,仰起身,一把抱她過來,這么做卻看到那張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一絲驚奇。怎么會有那副表情,她閉上眼睛默不作聲。遠處的山下起大雪,紅月也在霎那間消失了蹤影。雪落得撲簌簌的,仿佛是浮在半空中的團霧。有一下子她沉到水底去了,他稍微松手,吃驚地望向水里那張無聲無息的面孔。

空氣冷颼颼的,她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怎么了?”

“頭痛,”他說,“可能酒沖上頭,不大舒服。”

她從水中坐起來,臉上淡淡的光彩不見了,整個人顯得沒有精神。她盯著那幾盞掛在電線上的燈泡,仿佛在看一件十分遙遠的東西,頭一回出現在那里的東西。兩個人悶聲不響地坐著,這時候,她又盡力控制自己的心情,用玩世不恭的人即將看到希望的語氣說,“現在幾點鐘,什么時候了?”

“再坐會兒。”

“再坐會兒心里就舒服了?”

“反正也沒有關系嘛。”他答非所問地應道。

“太晚了,人也有點累了。”

“趕在天亮以前回那邊。”他故意用講道理的聲音壓低了說,又像在喃喃自語,“最好是四點鐘出發。”

“你到底想怎樣?”

他問,“你生氣了?”

“只是想回去。”

“回哪里去?一個人怎么走啊。”他笑了,“今天這樣出來還是不高興?”

她的嘴唇微微囁嚅,想要駁斥幾句。她不高興的時候那副冷淡態度,令他有所畏懼,可接下來的局勢又會發生微妙的變化,他開始有點疲倦,還有點心不在焉。

“沒關系,”她悄聲說,“我不在乎。”

“這就是你的武器吧。”

“什么武器?”

“就是因為可以隨時隨地說‘我不在乎,才會那么任性。”

“就是說我這人沒有真心?”她忍不住反駁,“你壓根不了解我的心情……”

他只得點點頭,“當然,有誰比我更了解呢。先前不是說了,這時候趁人之危,說到底是沒有風度也很危險。我對你好,這個難道還有疑問?”

“什么趁人之危,你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不站在我的位置想一想呢?”他停住,沒有再吐露自己的感想。這個晚上已經遭到破壞,不可能恢復了。“這樣難道不好?我是為你好。”

“也為你自己好,”她譏諷地頂道,“你這人,個性軟弱……”

他的面部表情不大自然。察覺到說得有些過分,她輕輕咬了咬嘴唇。

“把我當成那種女人好了。”

“你不是那樣的人。”

他說,“你還沒有被別的男人沾惹過……”

“很快就要結婚了,怕什么呢?”

“哦,是啊是啊,這么來會更招惹議論,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她無話可說了,終于把人問住了。這時候兩人才又留意到冬夜的寒峭,使四周顯得靜謐而深沉。自池水往外幾十尺,空氣里有很大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再遠處,山巒的輪廓早就分辨不清。“我把你當作朋友,不想隱瞞你。”他說,“因為是這種關系,才不愿意事情按照約定俗成的方向發展,到了那個程度很快就厭煩了,有什么意思。還要相處下去,不如還是維持現狀。”

“現在這種關系也不可能長久。”她想了想覺得默然,用手掀起水花,望著水波擴開的圓圈一層層恢復原狀。

“何必呢,我不是在這里嗎,以后都這么跟你談心里話。”

“干嘛老想到以后!”

終于還是沒忍住憋出這句話來,正好擊中了對方。

為什么總這樣子呢?寂靜中,河谷里響聲變大了,盡管聲音聽聞上去依然渺茫不真切,更像是遠處傳來的颯颯風聲。她開始走神,興許是失望,突然間對什么都再無所謂。他朝背后看了看,想要打破沉默,聲音響得不自然地說,我們回房間去。

起身,徑自頭也不回地走到池子上方去了。

兩人若無其事,一前一后走著。她離開大約三四步的距離,抬頭望去。這背影毫無特別之處,哪怕放到戀愛的光環里也不能使他看上去有何不同。她嘴里嘗到淡淡的苦味,因為她在他身上尋找某樣自己需要的東西,那到底是什么,誰也鬧不明白,僅僅是本能頑固地一直索求。在這件事情上,她已經被滾燙的熱情弄得疲憊不堪,很快就要索然無味了。這么想,心情反倒奇異般安靜下來。再怎么看,兩人這莫名其妙的關系也不算作戀愛吧?

那個身影沒有察覺,在前方不快不慢地走。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了解自己。

她暗嘆,這又是多么悲哀的想法。

作者簡介:

郭婕,80后,四川自貢人,畢業于四川大學新聞系,曾任《文摘周報》《成都商報》編輯,現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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