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這個時代將父母落得太遠

☉何童

轉士官后第一次休假回家，終于可以暫時拋開條令紀律的約束，我像回到水里的魚，拼命地享受著這難得的“自由”。那個時候剛剛迷上王者榮耀，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窩在沙發里打游戲。父親對我在軍隊的一切充滿著好奇，他不住地詢問各種他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我撇撇嘴，很是不屑這種流言。現在回想，那種語氣近乎諷刺：“你們能不能少聽點別人吹牛，是他們在當兵還是我啊？我不比他們清楚啊？”

父親拿著手機坐到我旁邊，笨拙地點開一個鏈接給我看，伴隨著那種特別莊嚴肅穆的音樂，畫面都是一些軍事的GIF動圖，加大加粗的紅色字體寫著“日本朝我中國軍艦開炮挑動戰爭，中國人絕不能忍！”我瞟了一眼，諷刺地笑出了聲，中日開戰了我還在家里打王者嗎？我都懶得辟謠。他還不死心地說著他的觀點，什么新聞都發出來了看來局勢很不樂觀，要是打仗了該怎么辦。我歪著頭極不耐煩地說：“爸，我給你買智能手機就是讓你每天看這些謠言的嗎？你能不能看點有用的東西，別一天天看這種傻子都不信的東西好嗎？”

父親沉默了，繼續打游戲的我沒注意到他起身默默回了房間。直到某天吃飯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了熟悉的震耳欲聾的來電鈴聲，看著我爸掏出手機接電話我才想起來，哦，是他之前那臺老人機。我爸接完電話后，我若無其事地問他：“那個手機壞了嗎？咋又用上這個老人機了？”“沒有，就是覺得還是這個手機用著習慣。”我撇了撇嘴，“哦”了一聲就繼續扒我的飯了。

離歸隊沒幾天了，收拾行李的時候母親過來問我還需要帶點什么，我擺了擺手，說不用了，到時候在外面買點吃的就好了。過了一會回頭發現母親還站在門口，“怎么了？還有什么事嗎？”母親回過神來，說想跟我談談。我往床上一坐，“嗯，說吧。”母親幫我把行李箱拉好，放在門口，坐在我身邊說：“我們那個時候讀了高中已經是不得了的學歷了，現在發現啊真的是老了，你們年輕人會的東西太多，我們想學都學不會了。就拿這個智能手機來說吧，我和你爸研究了好久還是搞不清，有時候放口袋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電話就打出去了。”我很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學不會的，里面文字都提示得清清楚楚的啊，又不是看不懂。”母親愣了愣，笑著說：“是啊，連小孩拿著都會自己玩，我和你爸卻怎么都操作不了。”我想都沒想，抬頭就說：“那你們挑你們習慣的用就好了。”起身我就準備去客廳看電視了。

母親繼續說道：“可是你爸是想多懂懂你啊。”似被定格在門口，聽著母親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很輕卻又那么清楚。“你從不在電話里告訴我們你的生活是什么樣子，我和你爸只能猜，只能想，只能從別人嘴里去聽部隊是什么樣子。有了智能手機后，你爸就喜歡泡在他的同學群里，看人家轉發的那些軍事鏈接。你說打仗不關我們的事，怎么不關我們的事呀，我們的孩子在軍隊里，真打仗了，我和你爸該怎么安心啊？”母親說著說著哽咽了……

一直以來，父母的衰老就像一根弦，緊繃在我們的心上，那是禁地，不敢觸碰。我一度覺得，他們還是記憶里的那么無所不能。智能手機，怎么可能不會使用？連學齡前兒童都無師自通。這個時代，手機、電腦、WiFi……這些對于我們而言主流的東西融刻在生活的每一個點滴，我們太習以為常。可殘忍的是，我們的父母，并不屬于這個時代，他們要付出巨大的艱辛，才能稍微離我們近一點，跟我們對上幾句話。

吃完晚飯，爸媽照舊準備去公園散步，我穿好運動服從房間沖出來，“你們等等我，我換個鞋子。”“誒，你不玩游戲啦？”我爸一臉疑惑。“不玩了，卸載了。爸我跟你說，我們單位有個戰友特有意思，特神奇。”我左手挽著我爸，右手摟著我媽的肩膀，蹦蹦跳跳出了門，像兒時那樣，覺得牽著這兩雙手，就是牽住了全世界。